縱然已經過瞭十年，關口鎮鎮上仍沒太大的變化。
看得夏初的親切感是油然而生。
當年她十五歲，二胎政策雖然還沒放開，但已經松動瞭不少。
葉淑華於是“意外”懷孕，成為瞭一名高齡孕婦。
夏本俊和夏老太便做主，將夏初轉學到瞭她姑婆傢所在的關口鎮鎮中上高一，免得葉淑華還要為她的生活學習操心，影響到他們老夏傢的“寶貝皇太子”。
也怕夏初萬一說漏瞭嘴，不知道會產生什麼後果。
夏初當時又委屈又害怕，有瞭弟弟她媽的日子應該就能好過瞭。
可等待她的，會不會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念高中的機會又沒有瞭？
幸好她姑婆的三子兩女一共為她生瞭七個孫子，一個孫女都沒有，因此把她當親孫女一樣疼愛。
加上葉學明當時也再三鼓勵她，一定要好好學習，就算後面她父母不讓她念高中瞭，葉學明也會一直支持她，供她一直念到大學畢業。
夏初才慢慢放開瞭，在關口鎮上度過瞭反倒比傢裡還舒心的一學期。
可惜葉淑華那一胎還是沒能保住，下學期夏初便又被轉回瞭城裡念書。
之後，她姑婆也被兒女接到瞭城裡去長住，並於她念高三那年去世。
夏初因此再沒回過關口鎮，還真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於今天、會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回來。
霍希堯見夏初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霎時覺得今天不管她肯不肯原諒自己，肯不肯接受自己，這一趟都回來得值瞭。
他打著方向盤，一陣左拐右拐後，拐進瞭一條小巷子裡。
正是夏初姑婆傢所在的巷子。
夏初不由更激動，也更疑惑瞭，“希堯，你怎麼會知道這裡的？我姑婆傢就在前面，你難道跟我姑婆傢有什麼關系？”
霍希堯一笑，“我跟你姑婆傢沒什麼關系，之所以開到這裡來，是因為我傢也在這裡。喏，就是前面那個院子瞭。”
說話間，他已把車開到門口，踩下瞭剎車。
夏初心裡終於隱隱明白瞭。
霍希堯很快下瞭車，然後仗著身高腿長，自大門頂上的縫隙裡掏出一把有點兒生銹的鑰匙，打開瞭大門上同樣已經生銹的大鎖。
夏初眼裡立刻映入瞭另一個世界。
一個不大的院子，正對著大門以紅磚鋪瞭一條路，道路的兩旁，則各是一個兩米見方的小花壇。
雖然已經是隆冬季節，花壇裡的冬青卻仍枝繁葉茂，充滿瞭生機。
再往前看，便是房子瞭，一溜五間的老式青磚瓦房，雖然看得出來已經修葺過瞭，應該還有人定期維護打掃。
但仍有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滄桑味道，彌漫各處。
夏初緩緩看向霍希堯，“希堯？驍？你是陳驍，對不對？”
霍希堯見她終於想起瞭自己，肯定點頭，“對，就是當年的我。”
夏初仍覺得不可思議，“可你，當年不是聽說，聽說你……傷瞭人，被抓走瞭，且因為那時候你已經過瞭十六歲，至少也得、也得判無期嗎？怎麼會……這當中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霍希堯沉聲，“我當時沒判無期，判瞭二十年，念我年少無知，又情有可原。但我一心求死，在看守所又傷瞭人，於是改瞭無期。我還不甘心，還想找機會自殺。”
“然後忽然有一天，有個人去見瞭我，說可以讓我重見天日，重新開始。之後，我就真自由瞭，但我還是不想活。還是後來知道我媽為瞭救我，她……跳瞭江，生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我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才又活瞭下來。”
短短幾句話，說得夏初心都揪瞭起來。
這又是二十年，又是無期，又是自殺的，當中到底包含瞭多少的艱辛，多少的血與淚？
尤其他媽媽還為瞭救他，跳瞭江，當中肯定又是一番不堪回首的痛苦……
夏初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幹又澀，“你媽媽她……她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偉大。她如果泉下有知，知道你現在這麼優秀，這麼耀眼，過得這麼好，一定會很欣慰的。”
說著，眼前不由浮過瞭當年霍希堯媽媽的音容笑貌。
明明已經很多年沒見，當年也並不算太熟悉的人，沒想到竟然還能記得那麼清楚。
也是，他媽媽當年長得那麼漂亮，漂亮得就像一幅畫兒，現在多少女明星都比不上，可不見過之後，就再也忘不掉？
可惜紅顏薄命，他媽媽活著時日子就不好過，沒想到最後還落得這樣的下場……
霍希堯聲音更低沉瞭，“她是很偉大，可她這輩子也真的很可憐，真的不值得。誰能跟她一樣那麼傻，一輩子都為瞭個不值得的男人，還有不爭氣的兒子給白白葬送瞭呢？”
夏初輕聲，“她可能會覺得，為男人不值得，但她一定不會覺得，為瞭自己的孩子不值得。因為除瞭少數母親，其他絕大多數，對自己的孩子都是最愛、最無私的。”
頓瞭頓，“我能到處看看嗎？當初……聽我姑婆說過，這院子不久就荒瞭，沒想到，看起來還是跟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別。你當主人傢的，確定不帶我這個客人到處看一看？”
霍希堯一聽就知道，她是在變相的開解自己。
心情好瞭些，“那我帶你到處看看，走吧。這是以前我們傢的客廳，左邊是我媽的房間，右邊是我的房間。裡面這些傢具擺設我都盡量還原瞭，但還是有些地方還原不瞭瞭。”
“這棵玉蘭樹是我八歲那年，我媽帶著我一起種下的，幸好它一直都在。還有這口井也一直在，還有這個石臺，以前，我媽就是在這裡給我洗衣服。可我那時候，還總嫌她……嫌她臟，不讓她給我洗。沒想到，再也不可能瞭……我……”
夏初沒想到自己明明想轉移霍希堯註意力，不讓他再難過的。
反而讓他更難過，都顧不得男兒有淚不輕彈，快哭瞭。
忙強笑著說，“沒事的希堯，都過去瞭，最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隻要你能一直好好活著，你媽媽……阿姨就一直活著，活在你的心中，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