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去學校,發現一個同事沒來上班,問過其他老師才知道,是有傢長舉報他猥褻女學生,警方正在介入調查,暫停瞭他的工作。”
“那個同事為人樸實,從鄉下考到H市之後,一直把教育當成自己的理想,我們兩個人在這方面很有共鳴。”
“除此之外,我們的傢庭背景也很相似,都是單親傢庭長大,每逢節假日,都會帶各自的母親去對方傢串門。”
“我很瞭解他,知道他是個正直的人,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於是放學之後,我準備找他當面問清楚。”
“沒想到剛到他傢,我就看到一群黑衣人在那裡砸東西,嘴裡罵罵咧咧,甚至對他年邁的母親動手。”
“我想制止,但對方人太多,我們三個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後來,他們把我同事傢的東西全部砸光,臨走前還把我拽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跟我說瞭一句讓我這輩子都忘不瞭的話。”
“他說,你同事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就是被你害的,如果你再不閉嘴,亂爆太斛溫泉的黑料,那下一個被毀掉的,就是你和你母親……”
提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溫子默的情緒有些崩潰。
他低著頭,不停揉搓著茶杯,好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一些。
“後面的事,相信你也能猜到,我那個同事因為被扣上猥褻女學生的罪名,現在還在監獄裡服刑,並且終身禁業,不得再從事教師的工作。”
“而他的母親也因為他的事,病情加重,一直在醫院茍延殘喘。”
“我說這些不是為瞭賣慘,隻是想告訴你,原不凡這個人真的很可怕,他已經失去瞭最基本的人性,做事心狠手辣,從不在乎後果。”
“我同事明明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卻被他塑造成惡魔的形象,而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掉進對方設下的圈套,卻束手無策……”
為瞭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溫子默掏出手機,打開關於這件事的新聞,放到沈知意面前。
沈知意光是聽著溫子默的敘述就已經很憤怒瞭。
當她看到新聞上的內容時,更加氣不可遏。
新聞裡通篇對那位老師的形容都是“禽獸”、“惡魔”、“豬狗不如”。
更是言之鑿鑿道:教師的本職是教書育人,而這位披著羊皮的魔鬼卻違背師德,毫無底線,令人發指……
下面還有一條打瞭馬賽克的視頻。
視頻裡,“受害者”用瞭變聲器,擲地有聲道:“申老師經常以幫我補課為由,叫我去他的辦公室,每次他都會對我動手動腳,還掀我的裙子,給我拍照片……”
沈知意貝齒緊咬,聽著視頻裡女生輕飄飄的口吻,眉頭忍不住皺瞭起來。
當年在沈傢,沈禦對她做過類似的事。
那種無助而又充滿恨意的感覺,她再清楚不過。
可視頻裡的女生卻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態度,完全聽不出什麼情緒。
“從始至終,校方都沒有拿出照片、監控視頻之類的實質性證據。”
“至於視頻裡這個女生,風波過去之後,就被送到國外留學瞭。”
“網上的人都說,她是因為心理受到瞭創傷,到國外治病去瞭。”
“我不相信,讓在國外的朋友偷偷去查,發現人傢過得好好的……不,應該說是他們全傢人都過得好好的。”
“他們住在M國的高檔小區裡,女生改頭換面,身上穿的都是名牌,還談瞭一個富二代男朋友。”
“就因為配合原不凡演瞭一場戲,那戶人傢得到瞭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被他們冤枉的老師,卻隻能放棄自己的理想,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溫子默手指發力,骨節處泛著隱隱的青白。
他恨。
但又能如何?
原不凡在H國隻手遮天。
一旦他站出來反抗,下場隻會和他的同事一模一樣。
“晏太太,現在你已經知道瞭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打算繼續和他鬥下去嗎?”溫子默抬眸,與沈知意四目相對,“原不凡手眼通天,顛倒是非對他來說不過是常規操作,他有錢,有人脈,會制造輿論,而我隻有一張嘴……”
“最近晏氏被推到風口浪尖,想必你和晏總也應該深有體會。”
“原不凡連你們這種大人物的風評都能搞垮,又怎麼會受我這種小人物的影響?”
“晏太太,恕我直言,你不是原不凡的對手,就算再加上十個我,也不能改變什麼。”
溫子默說完,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
沈知意沉默片刻,把手機還給他。
“溫老師,感謝你願意跟我說這麼多。”
“但我也要告訴你。”
“我跟原不凡之間的鬥爭,從來就不是一道選擇題。”
沈知意表情平靜,目光篤定。
“原不凡背後的確有人撐腰,但他能作威作福到今天,除瞭背景強大,也少不瞭受害者們軟弱的處世態度。”
“誠然,大傢都有自保的權力,我也不認為溫老師選擇緘口不言有什麼錯誤。”
“但魯迅先生說過,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不必等候炬火。”
“我們可以因為天空是黑暗的而摸黑生存,但不能因為習慣黑暗,就為黑暗辯護。”
“這個世界上有人隨波逐流,也有人逆流而上。”
“正是因為後者的存在,結局才有可能變得不同。”
沈知意一字一句,聲音很輕,卻重逾千金。
溫子默暗嘆沈知意的博物通達,忍不住對面前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小丫頭刮目相看。
的確,在這件事上,他和大部分人一樣選擇瞭退縮。
但沈知意不同。
她的骨子裡好像就沒有“畏懼”兩個字。
“晏太太,我同意你的說法,隻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揭露黑暗已經不再是勢在必行的事。”溫子默頓瞭頓,“如今我做著一名老師,可以每天和學生們在一起,已經知足瞭,你可以覺得我自私,但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很滿意,所以……”
“溫老師不想出面作證就算瞭。”沈知意笑瞭笑,打斷溫子默,“這是您的自由。”
溫子默有些意外。
沒想到沈知意竟然這麼輕易就放棄瞭。
“那……晏太太,你之後還會來學校嗎?”
“當然。”沈知意不假思索,“我說過,跟孩子們在一起讓我感到很快樂,這和我來找你的目的並不沖突。”
兩人吃完飯,沈知意送溫子默到傢門口。
“溫老師,明天見。”
“明天見。”
望著車子絕塵而去的背影,溫子默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嘆瞭口氣。
母親離世後,他一度很抵觸再提起太斛溫泉的事。
也許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很無能,連揭露真相的能力都沒有。
因此,下意識選擇逃避。
直到今天見到沈知意,溫子默才意識到。
他對原不凡的恨意,從未消解。
……
回到傢,沈知意洗瞭個熱水澡。
見時間還早,準備去書房處理點工作。
剛出門,便被山田杏攔在半路,將一個東西遞給她。
“知意,我寫完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