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錦將手邊的糕點往趙韻面前推,“師父,蘇嬤嬤剛送來的,湯是你打的斑鳩燉的,徒兒就不給你喝瞭。”
趙韻嘖嘖兩聲,拿瞭一塊直接放進嘴裡,很江湖。
“想問問師父,芙蓉練的功法。”葉筱錦又給她倒瞭一杯茶,問道。
趙韻撇瞭一眼旁邊剛伸出手提茶壺就被葉筱錦搶瞭先的忍冬,並未回葉筱錦的話,而是指著忍冬道,“你讓她情何以堪,你把她活搶瞭,她師父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兒下山差點被餓死,賣身給你當瞭丫鬟,結果丫鬟的價值還都被你剝奪瞭,紅炮仗大概會氣得自燃。”
“噗。”葉筱錦一口湯噴瞭出來,紅炮仗?什麼鬼?
她記得迎春忍冬從前說過她們師父姓紅,難不成叫炮仗?
她爹媽跟她什麼仇,取這個名字。
趙韻極快地飛身退出老遠,嫌棄道,“矜持。”
葉筱錦顧不上羨慕師父的身手,看向忍冬,就見忍冬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瞭,她看著趙韻,“趙女俠,您,您認識我師父?您怎麼知道我們是師父的弟子?”
趙韻踱步回來,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從你們那稀稀拉拉的身手上看的,除瞭她還有誰能教出你們這樣的弟子,這些年也不見長進。”
“您就是那位打敗我師父,讓她改名紅炮仗的前輩?”忍冬驚呼出聲,喊完意識到自己把師父的老底賣瞭,又捂住嘴,臉色大變,這是師門秘聞,她還是無意中偷聽到的,被師父知道她的屁股保不住瞭。
趙韻笑出聲,“你師父竟然連這個都告訴於你?難不成她那死要面子的性子改瞭?”
忍冬捂著嘴連連搖頭。
葉筱錦替她解圍,“你去幫蘇嬤嬤做佈袋子去,我和師父說會話。”
禮都忘記行瞭,忍冬撅起屁股往後院跑去瞭,她要找師姐。
趙韻徐徐說道,“她們出自萬花谷,地處大胤與西夏交界處,這任的當傢人叫紅仙兒,敗在我手下後改名紅炮仗,也就是你身邊那兩呆鵝的師父,最是吃不得虧,你拐跑瞭她兩個弟子,搞不好她會來找你算賬……”
“師父,你不要跑話題,芙蓉練的功法對身體究竟有哪些反噬?”葉筱錦拉回話頭,眼睛直勾勾盯著趙韻,不給她再轉移話題的機會。
趙韻斜瞭她一眼,自腰間取下小酒壺,喝上一口才幽幽道,“大概會折壽十年,春冬季節寒冷入骨,反常理的事情總是要付出超出常理的代價,就如我剛所說,做丫鬟也有做丫鬟的價值,芙蓉那丫頭既是選擇跟著你身邊,總要有些價值才行。”
葉筱急內心微顫,“有法子可補救嗎?”
“錦兒。”這是趙韻第一次這樣喚她,她又仰頭喝瞭一口酒,“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對一個女子來說,被傢族世俗所不容,唯有自身強大才能真正護著自己,她選擇瞭最適合自己的一條路。
十年而已,值瞭,若沒有好的功法護身,她未必能活過十年,你可知郭傢夫婦並沒有去京城拆穿四皇子府的那個冒牌貨?”
“為何?”
趙韻嗤笑,“拆穿瞭就是徹底翻臉瞭,有那個假冒貨在,這層關系將來後悔瞭還可以再撿起來,眼下你們送瞭好處給鄂南,又救瞭他女兒,他很感激你們。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斷瞭皇後那條路,若有一日四皇子真的登上高位,郭氏一族則會因為那個冒牌貨水漲船高,到那時便是別人不殺芙蓉,她親爹親娘也不會留她這個把柄在世上。
父母要殺子,你如何防?唯一能救她的隻有她自己,這點她比你看得清楚,也比她那個娘擰得清。”
葉筱錦神情微沉,郭氏夫婦那日跟著她去見芙蓉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見他們為芙蓉肝腸寸斷,她那時看他們恨不得將姚淮山拉出來鞭屍,將那個膽大包天的丫鬟撕碎。
那難受竟也隻持續瞭短短時日就讓他們清醒地做出決定,假裝不知四皇子府的丫鬟是冒牌貨,保持一絲希望。
想起蕭墨曄說的四皇子可能不是皇上的孩子,所以皇上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可四皇子未必能登上那個位置。”
凝視她片刻,趙韻神情莫名,語帶蒼涼道,“這世間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最終成瞭可能,看似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最終卻成瞭空,人性是這世間最難測的東西,四皇子能不能成事,隻在那人一念之差,亦或者姚淑英孤擲一註也未可能,郭知府賭的便是這一絲可能。”
是,師父說的是對的,葉筱錦神情有些黯然,若真到那日,她也隻能大逆不道瞭。
“你也別為她抱不平,世傢大族的女子大多如此,在傢族利益面前,什麼都不是,”趙韻看著她道,“也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個人有個人的命,等你生產後也得把功法練起來,否則這個大師姐當起來你也沒臉。”
葉筱錦頓窘,“我的兩個小師弟小師妹如今學得怎麼樣瞭,我許久沒見著瞭。”
“乖得很。”
“師父您悠著點,那也是王奶奶的命根子。”想起自己從前訓練的辛苦,葉筱錦替那對兄妹小小求個情。
趙韻睨她一眼,“我自己的徒弟我能亂來,我還指著他們將來替我帶孩子呢。”
說罷,手就朝葉筱錦肚子上伸瞭過去。
感受著肚皮下孩子的活潑,趙韻眉眼裡溢滿瞭笑意。
晚上葉筱錦又把自己送到瞭老爺子的院裡,叫上瞭葉旋,又把他們送到瞭空間看葉凱旋,半個時辰後才回得自己院裡。
被迎春幾個伺候著洗漱,倒頭便睡瞭個昏頭暗地。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微微亮,就被蘇嬤嬤叫醒,張睿派瞭人來打招呼,京城來的傳旨的公公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葉府瞭。
這覺是睡不成瞭,由著蘇嬤嬤幾人給她捯飭,蘇嬤嬤打開珠寶匣子想給她往隆重裡打扮時,被葉筱錦阻止瞭,衣著得體就行,滿頭朱釵就算瞭。
今日傳旨來的不是皇後的人,也會有皇後的人,若是要找她茬,怎麼都能找到她的錯處,何必委屈自己頂著那一頭重呢。
到瞭前院片刻,一隊車馬到瞭葉傢大門口。
一個面白無須的男子由兩人扶著下瞭馬車,掃瞭一眼院中眾人,視線在葉鴻身上打瞭個轉,又看向葉筱錦,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後,高抬著下巴,“誰是葉筱錦?”
葉筱錦上前走瞭一步,眸光冷淡看向那人,“是我。”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要看的是卑躬屈膝的葉筱錦,男子蹙瞭蹙眉,呵斥的話準備開口,眼角餘光掃到從人群後慢悠悠走來的趙韻,一驚,要出口的話改成,“葉筱錦接旨!”
葉傢一應主子仆從連帶趙韻盡數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贛北府贛寧縣水灣村葉傢女葉筱錦心懷大義,獻寶助贛北府通水,解決旱情有功,特封安寧縣主,食邑贛寧縣,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筱錦雙手接過聖旨,跟著葉鴻對著京城方向又拜瞭一拜。
接完聖旨趙韻便起身,越過迎春先行將葉筱錦提瞭起來,蘇嬤嬤順勢跟著起身,對著傳旨太監福瞭福,雙手將先前準備好的荷包奉上,太監下意識要掂一掂,對上趙韻似笑非笑的臉,手上動作有些發僵。
趙韻將葉筱錦往蘇嬤嬤面前一送,“蘇嬤嬤,扶著世子妃先行回去,我與公公是舊相識,敘敘舊。”
又給葉旋遞瞭個眼色,葉旋也扶著葉鴻走瞭。
主子都散瞭場,仆從們也快速跟著走瞭,主子被封縣主他們跟著高興,做葉傢的奴才哪裡能比得上做縣主傢的奴才,都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飛到安全的地盤分享這件水漲船高的喜事。
不過片刻,院子裡就剩趙韻和幾個傳旨太監瞭。
“趙女俠。”待人都走瞭,傳旨太監低頭恭恭敬敬對著趙韻行瞭個禮。
“小禮子,你如今是換主子瞭?”趙韻眼裡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不敢,奴婢永遠隻有皇上一個主子。”(滿清前太監宮女都稱奴婢,清開始太監稱奴才)
趙韻徒然氣勢凌厲,語氣沒有一絲溫度,“他讓你來為難世子妃的?還是你自作主張行事?”
禮公公嚇得一哆嗦,忙跪地求饒,“奴婢該死,不是陛下的意思,是奴婢鬼迷心竅。”
看瞭看身後跟著的人,禮公公將手背到身後揮退瞭那些人,跪在往趙韻跟前爬瞭爬,“主子自那次後,就將奴婢罰去做雜役,宮裡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奴婢從前跟著主子風光,去瞭雜役後被百般刁難,有次險些死瞭,得皇後身邊的穆公公搭救才撿回一條命,知道是奴婢前來傳旨,穆公公用從前的救命之恩讓奴婢給安寧縣主吃些苦頭。”
趙韻擰眉,微不可察嘆瞭口氣,“是我連累瞭你。”
禮公公搖頭,“主子說,既是要斷就斷個徹底,從前的事從前的人都丟開,大概是看到奴婢就容易讓主子想到從前的事,您別怪他,主子心裡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