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錦不但沒有醒轉,反而開始發起高熱瞭。
睡得人事不知的人,藥是喂不進去的,蕭墨曄將藥喝進嘴裡渡給葉筱錦,她也不知道咽,又從嘴角甚至鼻子裡嗆出來,哪怕嗆得咳嗽瞭眼睛依舊死死閉著,擔心她嗆閉氣,蕭墨曄再也不敢給她渡,這樣的葉筱錦看在他眼裡脆弱無比,也讓他心疼極瞭。
吃藥退熱的法子不管用,蕭墨曄想到葉筱錦先用的那個用烈酒擦拭身子降溫的法子,問過兩個大夫覺得可行,便讓其餘人退瞭出去,和鎮南王妃兩人替她用烈酒擦拭咯吱窩,腳掌,手心等地方。
半個時辰後,高熱終於退下來瞭,但床上的人依舊蹙著眉頭,雙眼緊閉,蕭墨曄抱著人寸步不離,他面上平靜,誰都無法理解他心中的慌亂,他怕她就這樣一直睡下去,或者在睡夢中就回瞭她從前的國度。
郭老又試瞭一套針法,這次手指微微有些動靜,針一取下,依舊歸於平靜。
兩人將葉筱錦贈與的那本醫經翻遍瞭,也沒找到有相似的病癥,明明脈象顯示她身體一切安好,卻怎麼都不肯醒來,兩人的醫術都是毋庸置疑的。
自從蕭墨辰用葉筱錦的名義開瞭一間醫館初一十五用來義診,平日裡程元青有空都去坐診,治好瞭城中許多頑疾,已經是很有些名頭瞭。
郭大夫在王府這些年,為邊境不知道帶出瞭多少軍醫,研制瞭許多救命的藥丸,救瞭多少人的命,甚至還能在禦醫眼皮子底下讓老鎮南王假病而不被發現,可兩位醫術高超的大夫,面對葉筱錦的問題如今也隻有束手無策,心裡挫敗又擔憂。
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連醫治都不得其法,無從下手。
葉二始終跟在兩人身邊,他也把過脈,確實是什麼都好的脈象,自打世子妃生產時損瞭身體,師父精心給她調養,世子妃的身體早已恢復如常,身體沒問題,那會不會是心裡的?畢竟世子妃剛知曉她娘害葉傢的真相。
他福至心靈,想起曾在世子妃給的醫書上看到過一個詞語叫著潛意識的深度沉睡,大致意思是,當人對外界某些事情感到絕望,排斥時,人的大腦潛意識裡會下達保護命令,讓人在潛意識裡進入深度睡眠,有自我催眠的意思。
道理跟人受瞭重大刺激而選擇性遺忘一樣,世子妃曾因傢中變故刺激得失瞭憶,這一次或許也是如此呢?
世子妃現在這樣是不是就是她的潛意識不願醒來,所以郭老和師傅他們治療的世子妃的身體根本沒有效果。
他把自己的猜想跟幾人說瞭,無論是不是這樣,隻要能讓葉筱錦醒來,蕭墨曄都願意相信,他忙問,“可有什麼法子?”
葉二沉吟道,“大傢都試試跟世子妃說話,說些讓她放心不下,割舍不斷的事情,逼得她不得不醒來。”
讓葉筱錦放不下的就是傢人和報仇。
蕭墨曄想起什麼,忙去將兩個孩子抱來,他忍著心疼在圓圓的屁股上擰瞭下,圓圓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穿透屋頂,如法炮制的又在團團屁股上擰瞭下,他將兩個孩子放在葉筱錦身側好讓她聽到孩子的哭聲,心中牽掛及時醒來,可是沒用。
他又在她耳邊撒謊,說皇後被人救走瞭,他們沒有及時攔截下來,依舊是沒用。
葉鴻憂心孫女,直接咒詛自己老毛病犯瞭,恐怕日子不多瞭,讓她快些醒來,否則怕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瞭。
蕭墨曄心沉到瞭谷底,他知道孩子和爺爺對葉筱錦來說有多重要,可他們都不能喚醒她,到底還有什麼?
接下來,葉凱旋,鎮南王妃他們都在她耳邊說瞭許多話,依舊無用,到晚上時,皇上都帶著禦醫出宮瞭,禦醫診斷的也是和府裡的兩位大夫結果一樣,身體沒問題,隻是睡著瞭。
“會不會是中毒瞭?”皇上想到自己的經歷,他又問無憂,“朕當初中毒後可是也這樣昏睡?”
無憂搖頭,“不一樣,中毒能把脈診斷出來。”他更認同葉二的話,葉筱錦在他的印象裡一直是強悍的,大概也隻有一直渴望的親情才能打倒她。
他想瞭想,看瞭皇帝一眼,在葉筱錦床前說道,“侄媳婦,皇上要給子卿賜婚,你快些醒來,再不醒來你這世子妃的位置就沒瞭,你的孩子就得叫別人母親,你的丈夫也是成為別人的丈夫。
還有我,你答應我的,會派人護著我遊歷大胤山川美景,可現在皇上要將我關進地牢,你得想辦法幫幫我。”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皇上倒是給瞭他一記白眼,真能胡扯,還順帶編排瞭朕,不過看在他是為瞭喚醒葉筱錦的份上,皇上也沒真的和她計較。
想到剛剛看到的團團圓圓,皇上的心就軟瞭,無憂說的沒錯,若葉筱錦不醒,他往後肯定要給蕭墨曄賜婚的,繼母再好也不如親娘,為瞭孫子孫女有親娘陪伴,他附和瞭無憂的話,“葉筱錦,無憂說的沒錯,你再不醒來,朕就給子卿賜婚。”
沒反應,依舊是毫無反應,蕭墨曄心裡著火一樣的著急,最直接的表現是他嘴上燒出瞭兩個大水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床上的人。
而被他們擔心的葉筱錦,困在黑暗中走不出來,她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手腳像是全被束縛,用力掙紮無果,想要大喊大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像是被鬼壓床般。
後來她索性擺爛瞭,不掙紮瞭,任由自己身處黑暗,竟慢慢地睡去瞭,也不知睡瞭多久,她又做起那個夢,被一個女人抱在懷裡拼命地跑著,後來有刀砍過來,女人便將她夾在腋下,一邊應戰,一邊安撫她,“筱寶,聽話,閉上眼睛,不要怕,我叫你睜開你再睜開。”
砍過來的刀劍越來越多,女人不知從哪裡扯來佈條將她捆在瞭背上防止打鬥時她掉下去,女人雙手持槍,葉筱錦能聽到她粗重的呼吸,她應付得很吃力。
她聽到瞭她吃痛的聲音,葉筱錦想她應該是受傷瞭,她很想在夢裡問一句,你是莊琴姑姑嗎?
葉筱錦感覺自己的身子突然被矮瞭下去,背著她的人許是腿受傷瞭,跪在瞭地上,有刀劍砍來,她就地一滾壓在瞭葉筱錦身上,葉筱錦感受身上沉重的重量,聽到她說,“筱寶,有沒有弄疼你……乖……繼續閉上眼睛,別怕,別看,姑姑這就帶你殺出去,姑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後來,她壓彎瞭槍,以此借力,彈跳而上,葉筱錦聽到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和她一句,“筱寶,別怕。”
葉筱錦途中偷偷睜開眼,看到滿地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看到瞭二叔二嬸的屍體,看到兩個堂弟被人在床上抹瞭脖子,看到三叔手杵著槍桿,前後各插瞭一把劍,還有許多許多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倒在血泊裡。
追兵依舊在,她轉而被塞到一個黑暗的地方,葉筱錦聽到她壓著聲音說,“筱寶,乖孩子,忘瞭今晚的一切,一定要活下去,在這別動,無論等會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不要發出動靜,不要讓他們找到你好嗎?就像我們從前玩捉迷藏一樣,躲好別被人發現,等你贏瞭姑姑給你買好吃的。
乖,聽話,你得活著,活著等你爺爺回來,在爺爺來之前,無論誰要帶你走,都不要走,記住,無論是誰,除瞭爺爺不要跟任何人走……”
而後是黑暗中的痛苦嗚咽聲,隱忍又悲愴!
同樣的夢境又重復開始,如此循環反復著,葉筱錦一次次感受著她的痛苦和絕望,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是這次,她明白瞭莊琴那嗚咽聲背後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