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趟桂雲初霜都得去雲離山拜佛祈福,清晨初日未露她和盛庭就早早出發瞭。
林間鳥啼不斷,一路沿著小徑上山,清早山間霧氣蒸騰,神清氣爽,走起路來並不枯燥乏味。
爬到半山時,山頂鐘聲磬磬回蕩在山林間,增添瞭幾分莊嚴肅穆之感。
到道清寺燒香祈福完畢兩人留下吃瞭齋飯,午後才動身下山。
下山走的另一條路,行至中途,偶然遇見山谷間的飛瀑,飛流直下水花四濺,底下是一汪翠綠的潭水。
從他們這個位置看去,小瀑隱在遮天林木中,磅礴水聲不絕於耳,在夏日晴朗的午後,實在叫人心曠神怡。
“最近雨水多,這條瀑佈竟然都有水瞭,我們來的真是時候。”
初霜想掏手機記錄下眼前美景,一摸身上,愣住瞭。
“怎麼瞭?”盛庭問。
“手機落在寺廟瞭,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盛庭拉住她,“我去拿,你坐著休息一會兒。”
初霜:“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一個人快去快回,你歇歇腳。”
來回怎麼也得十幾二十分鐘,初霜有些愧疚,“抱歉,我太丟三落四瞭,害你辛苦跑一趟。”
盛庭捏瞭捏她臉頰,“這麼點山路算什麼,誰還沒有個丟落東西的時候?”
他擰開保溫杯蓋遞給她,“正好這位置風景好,喝點水乖乖坐著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初霜仰頭輕笑,“好。”
盛庭走瞭,初霜坐在路邊石頭上欣賞瞭一會兒山間小瀑佈。
磅礴水聲裡似乎混雜著孩提的喊叫聲,開始以為是幻聽,過瞭會兒隻聽得那聲音更明顯。
這個位置並不能看到瀑佈下的全貌,初霜起身沿著石階走下去。
往下走瞭一段,她看清瞭,兩個小孩子在潭水旁急的團團轉,手足無措地盯著潭水中央,而那潭水裡撲騰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初霜心裡一緊,飛快沿著臺階往下跑。
岸邊兩個孩子被嚇得不輕,哭著喊著救命,其中一個小姑娘拿著不知哪裡找來的一節木棍往水裡伸,奈何距離落水男孩太遠,根本無濟於事。
“別動!別往水邊湊,站遠一點!”
怕她出事,初霜大聲提醒。
看見來人瞭,兩個孩子哭的更厲害,手指著水裡,“救……救救他……”
從上面跑下來還沒喘上一口氣,隻見水裡的孩子撲騰的動作越來越小,初霜瞳子一縮,撲通跳進潭水。
潭水清透刺骨,耳邊水聲隆隆,初霜的心跳像一隻被暴力擊打的鼓,渾身緊繃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遊快點,再遊快點。
拉到小男孩衣領的時候她心跳都漏瞭一拍,顧不得許多,帶著孩子就拼命往岸邊遊。
人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口氣從上面跑下來再到把孩子救出,她終於敢松一口氣。
被救出來的小男孩昏迷不醒,初霜拖著他的身子打算給他排掉胸腔裡的積水,身邊一陣腳步聲,一男一女神色匆匆而來。
女人看見這一幕腿都快軟瞭,連忙接過孩子給他排水。
初霜坐在一旁喘息,另外兩個孩子的哭啼還沒停止,她目光虛虛落在孩子略顯蒼白的臉上,不知道自己唇部也沒什麼血色。
胸腔的水排出,男孩嗆瞭口水悠悠轉醒。
初霜終於吐出一口濁氣,萬幸。
孩子父母這才反應過來跟她道謝,一對男女眼眶都紅瞭,對著她千恩萬謝十分感激,一邊又是後悔自責沒看好孩子。
“沒事,沒什麼的,孩子平安就好。”
初霜雲淡風輕地笑笑,起身離開。
她走瞭,那對夫妻還在安撫孩子,初霜走瞭好遠還能聽到那位父親又氣又心疼教育孩子的聲音。
離開瀑佈走到平坦的地方,陽光落下來,融融暖意包裹周身,初霜伸出手接觸陽光,忽地,一滴晶瑩落在手心。
看著幾秒,她捂眼大哭起來。
十年前那麼小的她看著最愛的哥哥溺亡,好多年來,她根本不敢想那天,一想到,會千萬分恨自己當時的無能為力。
如果那時她是個大人就好瞭,會遊泳就好瞭。
要是有人能去幫幫哥哥就好瞭……
後來她努力學遊泳,無數個午夜夢回,夢境將靈魂帶回當時的大橋,她一次次成功把哥哥救瞭回來。
一次,隻要一次機會,她一定能帶回哥哥!
她在夢裡演練瞭千百遍,不會失手的,就像剛剛救那個孩子一樣……
初霜泣不成聲,“哥哥,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原諒自己也原諒你瞭。”
她曾經恨他為瞭尋死的人搭上性命丟下她,可真到自己遇上瞭,原來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怎麼旁觀?
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哥哥那麼好的人,再有一百次,他也會選擇去救人。
十年後的今天,在看見水裡撲騰一臉驚慌的孩子,她想都沒想就狂奔而下時,她終於理解瞭他的選擇。
看見那孩子平安醒來,父母感激涕零一傢團圓的畫面後,她終於釋懷瞭。
盛庭取瞭手機折返回來時隻見初霜不知為何一身濕透哭的傷心,心下一緊,他連忙跑過去。
“初霜,發生什麼瞭?”
初霜抬眸,從淚光裡看見男人擔憂的神色,她鼻頭又一酸,緊緊抱住他。
“盛庭,我終於釋懷瞭,我不怪哥哥瞭。”
“你那時跳海救人的舉動我也真正理解瞭,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的淚水沾濕他衣襟,盛庭見她突然的情緒爆發,無言將人抱住,手掌輕輕撫摸她背脊沉默地給她安慰。
她哭瞭會兒平復好心情,盛庭拿出紙巾給她擦臉,瀑佈下面的一傢人也走瞭上來。
那對父母看見初霜,又走過來說瞭不少感謝的話,還提到瞭酬謝,都被初霜婉拒瞭。
下山回到車裡,初霜才發覺一路上男人的話很少。
系好安全帶,她看瞭眼身邊的人,盛庭沒忙著開車,從車裡拿出一支煙,臨點燃想起什麼似的手指一頓,火苗滅瞭。
他扔瞭打火機,側臉有些冷峻。
“你剛剛去救人瞭?”
初霜抿抿唇,“嗯。”
車內有好一會兒沉寂,盛庭薄唇開合幾度,話都咽瞭下去。
再看一眼身邊的人,他慢慢嘆瞭口氣,從後座給她拿瞭塊厚毛巾。
“下次不要冒這樣的險瞭,”他眸光晦暗,神色微凝,“我終於知道上次你看見我是一種什麼心情瞭。”
“我沒有辦法指責你,但我真的很害怕,初霜。”
初霜按瞭按他手臂,聲音有點輕,“咱們扯平瞭。”
男人目光凝著她好半晌,沒忍住彈瞭彈她額頭,“你之前是怎麼教育我的,怎麼到瞭自己身上反而還……”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擔心瞭,事情都過瞭咱們不提瞭好吧?”初霜拉瞭拉他胳膊,彎瞭眼眸看著他。
瞥見她有點帶討好的笑,盛庭想生氣都生不起來,但還是有原則地說瞭一句。
“以後,救人這種事得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聽到沒有?”
“知道瞭,你也一樣。”
男人淡淡應瞭聲,“嗯。”
初霜戳瞭戳他,“回傢吧,有點冷。”
她還知道冷。
盛庭終究硬不下心來,伸手捏瞭捏她鼻子,字音低啞,“下不為例。”
初霜吻到他唇邊,“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