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服裝設計大賽由華夏服裝協會主辦,是全國最權威、影響最廣泛,也是關註度最高的服裝設計賽事。
元旦前後,主辦方收到瞭幾千封從全國各地發來的郵件。
截止一月六號前,主辦方一共收到瞭上萬封參賽稿件。
初賽是由華夏服裝協會的副會長主持,看著最新統計出來的結果,副會長笑道:“今年收到的參賽作品比去年多瞭一千多幅,看來今年的競爭會更大啊。”
每一年的比賽都是龍爭虎鬥,有已成名的新銳設計師,也有此前默默無名的黑馬。
“這說明我們行業的新鮮血液多。”其他評委笑著附和。
副會長點點頭,正色道:“初賽要在半個月內出結果,大傢都抓緊吧。”
後臺自動將參賽稿件分發到每個評委的電腦裡,副會長說完話,打開電腦,從第一幅作品開始點評打分。
因為有點評環節,一天下來,副會長才看完一百幅作品。
不過讓她感到可惜的是,今天雖然有幾幅作品都能入她的眼,卻沒有一幅能讓她感到眼前一亮。
還有一些作品,明顯是在混水摸魚,頂多是完成瞭最基礎的設計,連成稿都算不上,看得副會長哭笑不得。
接下來幾日,都是重復之前的工作。
這天,臨近中午,副會長批改完面前的作品,打算先去午休再回來繼續改稿。
就在她剛要關掉電腦時,斜前方一個姓蘇的評委突然發出“咦”地驚嘆聲。
“這幅作品,用色好特別。”
特別?
這個詞語一下子就讓副會長精神瞭。
她現在就需要一些特別的作品來激發她的熱情。
“我看看有多特別。”
“來來來。”蘇評委直接將電腦轉瞭個向,“設計相當大膽,但是也很出挑,看得出來是個很有想法的設計師,沒有拘於一格,整體的設計也很符合主流審美。”
還沒看到設計圖,但蘇評委的這句點評已經讓副會長覺得有意思瞭。
副會長見過很多服裝設計師。
他們大膽前衛,不拘束於主流審美,也許能一時紅火,卻很難長久。
主流審美,不僅代表著評委的審美,也代表著廣大消費者的審美。
真正聰明的設計師,往往會在主流審美的基礎上,進一步超越主流審美。
懷著滿滿的期待,副會長看向瞭蘇評委的電腦。
然後,她愣住瞭。
“這幅作品——”
眼前的作品,裙擺設計瞭好幾層。
但最底層的裙擺,竟大膽地用亮黑色。
反倒是最外層的裙擺,選擇瞭拋面無光的深藍色。
裙擺之間,金色漸變碎珠和白色漸變碎鉆交相輝映,仿佛落下瞭一整條浩瀚星河。
這樣的配色,乍一看有些突兀,卻又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細看之下,才驚覺恰到好處。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引入註目”。
“是不是覺得這條裙子很像某樣東西?”蘇評委笑著調侃。
“是的。”
副會長皺著眉。
那樣東西的名字已經到瞭她的嘴邊,但她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口。
“星空。”
“我看瞭下設計者的解釋,這幅作品的名字,原本叫繁星,最後幾經改版,設計者決定將它命名為星空。”
副會長笑瞭:“這個名字,也起得很大膽。”
蘇評委也跟著笑:“看來很對你胃口啊。”
“是啊。我看這條裙子就是為我這個年齡段的人設計的。說實話,我都想擁有這麼一條裙子瞭。”副會長感慨。
是真對她胃口。無論是裙子本身,還是這個設計者。
其他評委也陸陸續續結束瞭手頭的工作,見副會長和蘇評委聊得起勁,紛紛圍瞭過來。
“各方面的設計都沒有明顯短板,而配色和裙尾的設計完全構成整條裙子的亮點,是我看過的作品裡最出色的一幅瞭。”
“好生動的裙子。”
“對對對就是生動,設計者很有靈氣啊。對方叫什麼名字,是不是最近成名的設計師。”
蘇評委:“我記得還是個大學生。”
副會長挑眉:“居然還是大學生?哪個學校的?”
她原本以為,這個設計者的年齡,應該接近參賽的最高標準30歲瞭,所以才能將三十到四十五歲這個年齡階段的女性審美拿捏得如此到位。
蘇評委探頭看著電腦屏幕,字正腔圓念出瞭設計者的前綴與名字。
“a大服裝設計系大四學生,姚詩雲。”
姚詩雲不知道自己正被評委們討論著。
在交完初稿後,她就暫時將比賽的事情放到瞭一邊,開始忙著準備期末考試和畢業設計。
因為以前的積累,這兩件事對她來說都不算難。
很快,她就迎來瞭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個寒假。
放假第一天,姚詩雲難得賴床瞭,直接一口氣睡到瞭晌午,最後是在姚容的敲門聲中驚醒的。
看瞭眼手機,原本還迷瞪的姚詩雲立馬清醒瞭,猛地從床上坐瞭起來,將滿頭長發揉得亂糟糟的。
她跳下床,穿上棉拖走去開門。
門外,姚容雙手抱臂:“今天怎麼起晚瞭?”
她都從公司回來瞭,結果回到傢一看,姚詩雲的房間門還緊閉著。
姚詩雲捂臉:“今天不是要出初賽成績嗎,我半夜有點亢奮,就……就忍不住追瞭幾集劇……”
“快去洗漱吧。”姚容笑道,“吃牛排可以嗎,我給你做。”
“隻要是你做的都ok。”
姚容敲瞭敲她的額頭,轉身下樓來到廚房。
牛排不算難做,姚容幹脆還炸瞭薯條,最後又榨瞭杯橙汁,等她端著食盤出去時,姚詩雲已經擺好瞭餐巾佈,乖巧坐在餐桌前。
今天這頓飯吃得比較早,兩人吃完,還差兩分鐘才到十一點。
等姚詩雲把自己的電腦抱下樓,出成績的時間就到瞭。
她開始輸入查詢成績的網址、自己的名字、參賽編號,耐心等待著頁面跳轉。
其實並沒有等很久,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姚詩雲就看到瞭自己的成績。
【姚詩雲,初賽第一,入圍】
非常簡短地一句話,姚詩雲卻反反復復看瞭好幾遍。
“你沒看錯,你就是初賽第一。”
像是知道姚詩雲在想什麼,姚容開口,以很肯定地口吻對她說道。
姚詩雲猛地合上電腦,轉身抱住瞭姚容,激動得語無倫次:“媽……我……我有想過,我真的有想過我得第一……但是你知道嗎,我就隻是想想……”
第一啊。
從全國那麼多參賽選手裡脫穎而出的第一。
即使這隻是初賽,但對她來說,依舊是一個非常大的鼓勵和肯定。
姚容一下又一下,輕輕拍打她的背脊,笑著說:“你是實至名歸的第一。下一次,你可以想得更誇張些。”
還在暗暗激動的姚詩雲被這句話逗笑瞭:“下一次?那下一次不就是復賽瞭嗎?”
“初賽第一都拿瞭,加把油,再拿個復賽第一,到時我就包下整個酒店給你開慶功宴。”姚容不吝給姚詩雲定高目標。
姚詩雲設想瞭下那個畫面,更樂瞭,從姚容懷裡鉆出來:“反正繼續努力,萬裡長征這才走到一半呢。”
正說著話,姚詩雲的手機就響瞭起來。
一看來電提醒上備註的“輔導員”三字,她知道這是輔導員打來電話詢問她的成績,連忙接起電話。
得知姚詩雲的成績後,輔導員直接大笑出聲:“姚詩雲同學,你太為學校爭光瞭!”
輔導員一個字不重樣地將姚詩雲誇瞭一遍,誇到姚詩雲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才開口說另一件正事:“你看復賽第一輪題目瞭嗎?”
全國服裝設計大賽和其他比賽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初賽是不設限制的。
參賽者可以拿自己任何一幅滿意的、未曾發表過的作品來參賽。
但到瞭復賽,它的設計主題就完全由主辦方定瞭。
而復賽總共分為兩輪。
第一輪,歷時一個月,決出前一十強。
第一輪,這前一十強會前往線下,當場制作出自己的衣服,最後模特穿上衣服走t臺,評委打分,由此決出排名。
“我等會兒看。”被輔導員那麼一提醒,姚詩雲才想起這件事。剛剛隻顧著高興瞭。
坐在旁邊的姚容直接打開瞭姚詩雲的電腦,幫她登上比賽官網。
“設計主題:日常職業裝。”
姚詩雲思索:“這個主題很廣泛。”
越廣泛大眾的主題,有時候越不好設計。
因為已經有無數行業前輩設計過這種作品瞭,後來者很難推陳出新。
“多想想吧,還有一個月時間。”姚容沒有給她提什麼建議,隻是摸瞭摸她的頭,溫聲鼓勵她,“如果實在找不到靈感,再來跟我聊聊。”
姚詩雲也顧不上高興瞭,皺著眉開始思考復賽題目。
接下來幾天裡,她在繪圖本上寫寫畫畫,相關的經典秀場也都翻完瞭,可依舊沒有很好的思路。
這天早上,姚容和姚詩雲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放下勺子,姚詩雲說:“媽,今天我跟你去公司看看吧。”
與其天天對著畫稿毫無進展,還不如去現場觀察下集團員工的衣著打扮,說不定靈感就來瞭呢。
到瞭公司,姚容直接上瞭頂樓董事長辦公室,姚詩雲端著杯咖啡,坐在一樓大廳沙發,安靜看著人流如織。
這一坐,就枯坐瞭整整一個上午。
毫無寸進。
姚詩雲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找錯瞭方向,卻又不知道正確的方向到底在哪。
思索無果下,她暫時選擇咸魚,拖著疲倦的身體前往頂樓辦公室找姚容吃午飯。
頂樓辦公室非常敞亮。
姚氏集團的辦公樓,是這附近最高的建築物。
從這裡俯瞰而下,周遭一切都盡收眼底。
這裡也非常靜謐,因為除瞭開股東大會的時候,這裡就隻有姚容和她的幾個助理秘書在。所以一出電梯,姚詩雲不自覺放輕瞭步子。
助理聽到動靜,笑著迎上前,輕聲告訴姚詩雲:“姚董正在遠程開會,可能還要再等十幾分鐘才能結束。”
“沒問題。”
姚詩雲坐瞭一上午,不想再坐瞭,幹脆站在辦公室門邊觀察起助理和秘書來。
但越觀察,她越是覺得不對勁。
糾結片刻,姚詩雲輕手輕腳推開瞭辦公室的門。
姚容靠在柔軟的皮質辦公椅上,對著視頻另一頭的人言辭冷厲,但神情平和。她一身淺灰西裙,哪怕不皺眉,也自有一番懾人魄力。
看著這樣的姚容,姚詩雲心頭一動,突然知道自己之前錯在哪裡瞭。
她要觀察的,從來都不應該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她媽媽。
接下來幾天,姚容發現自己多瞭個小尾巴。
就連她給木棉樹澆水的時候,姚詩雲都會跟在旁邊看她。
“你最近不忙著設計衣服瞭?”姚容放下灑水壺,抹掉手背的水珠,隨口詢問姚詩雲。
“我還在思考。”
這幾天下來,她又有瞭很多新的靈感,但這些靈感隻能算不錯,沒有一個能特別打動她。
姚詩雲不太想聊設計的事情,轉而問起姚容為什麼這麼喜歡木棉花。
這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第一次問的時候,姚容隻笑而不語。
原以為這次依舊聽不到答案,但在她想要再換一個新的話題前,就聽到姚容撫摸著木棉樹挺拔的樹幹,笑著開口:“你知道木棉花的別名嗎?”
姚容拉著姚詩雲直接坐到草坪上,雖然木棉樹還不足夠繁茂,但它灑下的樹蔭,已堪堪足夠遮住姚容和姚詩雲兩人的身影,為她們換來一片涼意。
“木棉花,也被稱作英雄花。它開花時,無需綠葉襯托,生機勃勃,如火灼灼,奇異的是,它的花如此熱烈,花香卻分外清淡。”
很多事情,姚容都沒有說得太直白,但胸口處微亮的觸感,讓姚詩雲想起瞭姚容送給她的那條木棉花項鏈。
姚詩雲將項鏈從衣服底下掏出來。
——所以,在媽媽心目中,她就像是木棉花一樣嗎。
盯著項鏈看瞭很久,姚詩雲抬起頭,看著眼前這棵為她遮陰的木棉樹。
她想,她終於找到那個最能打動她的設計思路瞭。
這一次,有瞭設計思路後,姚詩雲的設計稿幾乎是一氣呵成。
精修瞭幾個細節,姚詩雲就將稿件發給主辦方瞭。
因為隻有三百人進入瞭復賽,評委的工作變得輕松很多。
但是,作品數量減少瞭那麼多,評委人數卻一個不少。
每個評委都需要看完這三百幅作品,然後給這三百幅作品打分。最後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剩下的就按照權重來加權。
隻花瞭不到三天時間,評委們就將所有分數都打出來瞭,取分數最高的前一十名進入復賽。
很快,全國服裝設計大賽的官網公佈瞭入圍選手的名字。
姚詩雲的名字赫然在列。
三月一十。
和風煦暖,海棠初開,木棉樹的葉子開始逐漸掉落,枝幹上也長出瞭小凸起般的花苞,隻是不知何時綻放。
姚詩雲穿著一身輕便的衣服,身邊拖著兩個大皮箱,裡面裝著的都是她用來制作衣服的材料。主辦方那裡雖然會備有材料,但都是一些基礎常用的材料,選手們如果要用到一些特別的材料,還是需要自己去額外置辦。
“我們走吧。”姚容跟姚詩雲穿著同款母女裝,頭上戴著一頂遮陽帽。
復賽第一輪的舉辦地點在首都,姚氏集團在那邊有傢分公司,姚容打算陪姚詩雲一塊兒過去,也順便去那個分公司處理一些事務。
“媽,你等等。”姚詩雲松開皮箱,快步穿行過鵝卵石小徑,來到木棉樹前。她雙手合十,表情虔誠,像是在讓木棉樹保佑她拿個好名次般。
很快,她放松般笑瞭笑,跟著姚容踏上瞭去首都的飛機,順利在傍晚時分抵達酒店。
這個時間抵達酒店的選手不止姚詩雲一個,前臺還有其他人在排隊辦理入住。
好在沒過多久,姚詩雲就辦理好瞭手續。
“媽,我們走吧。”因為酒店允許陪同人一並入住,姚詩雲直接要瞭一間雙人房。
母女兩邊聊著天邊往電梯間走去,正巧,電梯剛好抵達一樓,一個打扮格外時尚的女人從電梯裡走瞭出來。
姚詩雲給她讓瞭讓位置。
女人朝著姚詩雲笑瞭笑,向著前臺走去。
路上碰到她的人,都禮貌地稱呼她為“副會長”。
副會長快走過前臺時,突然想起一事,倒退兩步回到前臺,拿起入住名單翻看,便看到名單最後一個恰好寫著“姚詩雲”的名字。
剛剛在電梯前碰到的女孩就是姚詩雲?
副會長意外瞭下。
她其實很喜歡姚詩雲的“星空”,但不太看好姚詩雲的復賽成績。原因無它,這種明確范圍的設計,對學生來說其實是不利的。
也許正因為這份不看好,所以當她在復賽第一輪看到那套被命名為“木棉”的衣服時,她由衷感到驚艷,並對這個設計者生出瞭幾分好奇。
不過,她是復賽第一輪的評委,實在不適合在這個時間節點接觸選手。
也罷,等比賽結束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