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又被稱作“隻開一天的百合花”。
這是因為一朵萱草花的壽命隻有一天,通常會在上午盛開,及至日暮逐漸閉合乃至枯萎。
但因為一株萱草上打滿瞭花苞,不同的花苞擁有不開的開花時間,此花落彼花開,次第相綻,所以這場花開,伴隨著姚容度過瞭最炎熱的盛夏。
幾場小雨之後,徹底進入瞭秋天。
地裡的柴胡和桔梗再次豐收,黃芪也有很高的產糧。
村民們決定擴大種植面積,阿溪也想幫村民們豐富草藥品種。
待到徹底清閑下來,已是來年三月。
溫烏來信,告訴姚容,聚賢聯盟的總部已經建成,各項章程也已經制定妥當,她這個副盟主要不要過來看看?
姚容好歹占瞭個副盟主的位置,別的時候當甩手掌櫃就算瞭,這會兒總要露個面。
時間很充裕,姚容帶著阿溪一邊遊玩,一邊前往聯盟總部。
滿半雪也跟著昭天門掌門一塊兒來瞭。
等姚容忙完聯盟的事情,阿溪過來找她,跟她提瞭想和滿半雪結伴遊歷的事情。
“這幾年裡,我一直生活在娘你的羽翼之下。”
“但是娘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自己的人生。如今旭陽派已經成為過往雲煙,我行走在江湖裡,隻要稍微小心些,就不用擔心會遇到危險。”
“我想自己到處走走,想自己到處闖闖,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姚容一笑:“在我身邊,難道就看不到風景嗎?”
阿溪仔細打量姚容的神色,確定她沒有動怒,搖著姚容的胳膊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娘是當世第一,武功獨步天下,跟在你身邊,我不會遇到任何麻煩。因為我知道,你會為我清掃所有的困難。”
“擁有著這樣的心態,我會忽略另一面的風光。”
姚容點頭,又問:“為什麼會突然會這個想法?”
阿溪說:“其實一直都有這個想法,隻是之前江湖局勢混亂,我獨自一人在外,肯定會讓娘擔心。這就不是我的本意瞭。”
姚容笑瞭笑,說:“既然已經做好瞭決定,那就去吧。”
阿溪看似柔弱,也沒有武功保護自己,但從她這個“弱者”拔出匕首,揮刀殺向慕建業這個“至強者”時,姚容就知道,阿溪骨子裡是個非常堅韌的女子。
她的年紀不大,江湖閱歷也不夠,但她所擁有的兩段人生,讓她遠比一般人要勇敢從容,生命底色也遠比一般人要厚重。
經歷過那樣不堪的往事,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夠真正擊垮她。
她可以去做翱翔在藍天之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鷹。
她的心從逃出旭陽派那一刻起,就越來越自由。
姚容這個做娘親的,要成全她追求自由的心。
不過,姚容還是和阿溪做瞭幾個約定——
無論阿溪去瞭什麼地方,每個月都要往絕仙閣送一封信報平安。
每到一處絕仙閣的據點,都要跟據點的人打聲招呼。
第一次在外遊歷,時間不能超過一年。
身上要隨時帶著絕仙閣和聚賢聯盟的令牌,如果遇到危險就出示這些令牌。江湖裡應該沒有多少個不長眼的人,會不給絕仙閣和聚賢聯盟面子。
……
阿溪全都認真應瞭,抱著姚容,輕聲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我這兩天還配瞭些昏睡藥,如果遇到危險,也能憑著這些昏睡藥脫身。”
姚容拍瞭拍她的額頭,往她的懷裡塞瞭一千兩的銀票,沒有再多說什麼。
挑瞭個艷陽高照的日子,阿溪和滿半雪騎馬離開城池,南下遊歷。
姚容上馬,向北而行,回到絕仙閣。
陳南收到消息,匆匆跑到門口一看,並沒有看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閣主,阿溪沒回來嗎?”
姚容說:“阿溪去遊歷瞭。”
陳南微愣:“遊歷?”
陳南下意識有些擔心阿溪的安全,但轉念一想,閣主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擔心阿溪安危的人,既然閣主都答應瞭,那說明閣主已經做好瞭安排。
“阿溪有說她什麼時候回來嗎?”陳南改口問道。
姚容眉梢微挑:“快的話應該能趕上今年過年,慢的話就要到明年開春瞭。不過每個月都會有書信送回來,你到時讓人多盯著些。”
絕仙閣各地據點的聯絡都由陳南來負責,陳南一下子就精神瞭:“是,閣主,那屬下就先去忙瞭。”
姚容:?
合著隻有她一個人回來,就不配吃陳南煮的面條瞭是吧。
雖說她也不缺那碗面條,但是陳南這也太區別待遇瞭。
系統又冒出來煽風點火:【你看看,我早就跟你說過,一定要想辦法懲治懲治這小子】
姚容覺得系統煽風點火的能力需要進修:“其實陳南煮的面不好吃。”
【?】
【你的意思是?】
“不用吃他做的面真是太好瞭。”
姚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去廚房,回頭望向南方:“這會兒,阿溪應該已經到揚州瞭吧。”
不同的地方,具有不同的風土人情。
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揚州,那就是“柔美”。
阿溪和滿半雪這一路走來,算不上順遂,但也沒有遇到什麼大的麻煩。
如今聯盟新立,沒有多少江湖人士敢在這個時候削聯盟的面子,鬧出太大的動靜。那些沒什麼武功的地皮流氓,阿溪和滿半雪都可以輕松解決。
到瞭揚州之後,阿溪和滿半雪租瞭一處院子,隔幾天就給當地老百姓義診。
不義診的時候,她們會帶著醫書去醫館,與坐館大夫做一場交易。
三個月後,滿半雪要回昭天門瞭,阿溪獨自一人繼續她的旅程。
她沒有逞強,獨自趕路時要麼跟著鏢局,要麼跟著商隊,去的地方也都是比較繁華熱鬧的城鎮。
十二月底,趕在大雪落下前,阿溪回到瞭絕仙閣。
迎接她的,依舊是陳南的面。
阿溪笑得眉眼彎彎:“謝謝陳南師兄,我這一年在外面吃過不少面,但還是你做的面最讓我懷念。”
面的味道一如既往地一般。
但出門的餃子回傢的面,每次吃陳南下的面,她都知道有人在念著她。
這種回傢的感覺,是任何食物都無法替代的。
等她吃完面,左護法他們也過來瞭,一個個對她噓寒問暖,問她這大半年過得怎麼樣。
阿溪將她看到的風景娓娓道來。
姚容站在人群最外側,含笑聽著阿溪的講述。
等到人群散瞭,姚容才走到阿溪身邊。
阿溪伸手抱住姚容:“娘,我好想你。”
姚容問:“明年還要繼續遊歷嗎?”
“要。”
阿溪從懷裡抬起頭,原本白皙的皮膚因為常年風吹日曬黑瞭一些,唯獨那雙眼眸,愈發熠熠生輝:“這大半年,我經歷瞭很多以前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也認識瞭很多不一樣的人,更學到瞭很多醫書上沒有記載過的技巧。我覺得,我走的這一條路是正確的。”
姚容鼓勵她:“既然路是正確的,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阿溪笑瞭笑:“陳南師兄、薛平飛師兄他們喊我去吃烤全羊,娘你要不要一起?”
姚容搖頭:“我去瞭,他們放不開,你好好玩吧。”
阿溪在絕仙閣度過瞭一個愉快的新年,又去山下看瞭看村民的藥田,待到冬雪消融,她再次踏上瞭自己的行程。
這一回,她打算往更南一些的地方走。
隻是這樣一來,她可能就沒辦法在過年的時候趕回來瞭。
姚容說:“隻要知道你平安,你走得遠一些也無妨。”
陳南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靜靜目送阿溪離開。
他不希望他的心意成為阿溪的負擔。
他也沒想過讓阿溪為他停留。
反正他一直都守在這裡,她不管去瞭多遠,也都會回到這裡。
阿溪回瞭趟清風鎮。
幾年過去,清風鎮上的百姓都還記得她。
見到她回來,不少人都激動地摔瞭手裡的東西。
“小大夫,你回來瞭!”
“我就知道小大夫會回來看我們!”
“小大夫,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住在村口的張寡婦,你之前治好瞭我兒子的病……”
阿溪被熱情的百姓團團圍住,好不容易才脫身,來到她買下的那棟院子前。
她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瞭門上的鎖。
院子裡丟滿瞭落葉和塵土,花圃裡的花草肆無忌憚生長,廊下掛著的風鈴鈴舌不再清脆。
好幾個住在附近的百姓過來幫阿溪打掃院子。
有人問:“小大夫,你娘沒有跟著你一起回來嗎?”
阿溪握著掃帚清理落葉,道:“我娘她有別的事情,我就自己過來看看大傢。”
還有位大嬸說:“小大夫出落得越發好看瞭。”
阿溪謝過他們的誇獎。
大嬸知道阿溪不信,特意強調道:“小大夫,我可一點兒也沒有誇張。你以前笑的時候,眉心都是皺著的,好像有什麼心事放不開一樣。現在笑起來眉眼都是舒展的,就像……就像……”
旁邊的人搭話:“就像畫上的仙子一樣。”
大嬸拍腿:“對對對。”
阿溪下意識用指腹擦過自己的眉心。
這幾年,她的變化確實越來越大瞭。
等院子終於打掃幹凈,阿溪給每個來幫忙的人都送瞭一份栗子糕,讓他們帶回去嘗嘗味道。
第二天,阿溪又將桌椅搬出來,在院子對面的樹底下開義診。
她在清風鎮待瞭兩個月,又再次鎖上院門離開。
這一回,阿溪的行程沒有那麼順利瞭,她跟著商隊乘船南下時,竟然遇到瞭一夥水匪。
這夥水匪的武力值不低,再加上他們的水性很好,跳下水裡鑿穿瞭船。
船艙進水之後,船上的人隻能無奈棄船,盡數被水匪綁回瞭寨子裡。
距離寨子幾十裡的樊城,有絕仙閣和聚賢聯盟的據點。
早在阿溪上船之前,她就給樊城的人去過信,說瞭她會在幾日後抵達的消息。
結果樊城的人在碼頭等瞭又等,最後才從其它路過商隊的口中知道瞭阿溪被劫持的噩耗。
守在碼頭的人不敢耽擱,以最快速度將消息稟報給瞭主事。
主事嚇得冷汗都冒出來瞭,要是阿溪在這裡出瞭事,他就完瞭。
主事不敢耽擱,直接去瞭聚賢聯盟樊城據點,又去瞭趟官府,領著一百個江湖好手前去剿匪。
等他們趕到寨子時,才發現寨子裡的水匪都被藥倒瞭,阿溪正在幫商隊的人解開繩子。
主事連忙請罪:“屬下該死,竟然讓少閣主在這裡出事。”
阿溪搖頭:“我沒什麼大礙。”
看向主事身後那群人:“此地匪患成災,百姓和過往商隊都深受其害。你湊齊這一夥人不容易,既然都湊齊瞭,就順便多做一些,將周圍的水匪都清繳一遍吧。”
吩咐完主事,阿溪又向一眾江湖好手承諾:“麻煩諸位瞭,事成之後,絕仙閣定有重謝。”
這可是絕仙閣少閣主的承諾,一眾江湖好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水匪是很可怕,但再可怕,又如何比得上絕仙閣、聚賢聯盟和官府三方同時聯手?
隻花瞭三天時間,三年都解決不瞭的匪患問題就基本被平息掉瞭。
剩下那些善後問題,就是官府要操心的事情瞭。
事後,這一百個江湖好手不僅收到瞭官府的表彰,還收到瞭絕仙閣和聚賢聯盟送來的謝禮。
消息傳出去後,整個江湖議論紛紛。
“能夠同時讓這三方勢力聯手的,也就隻有宿盈溪宿少閣主瞭吧。”
“絕仙閣閣主的親生女兒,聚賢聯盟盟主的幹女兒。憑這兩個身份,宿少閣主在江湖足以橫著走瞭。”
“我不明白,絕仙閣和聚賢聯盟出手就算瞭,官府為什麼也會出手?”
“都是因為官府不作為,樊城匪禍才會越來越嚴重。要是宿少閣主在樊城出瞭事,絕仙閣和聚賢聯盟遷怒朝堂怎麼辦?如今江湖和朝堂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誰也不敢輕易打破這種平衡。”
江湖人士喜歡討論阿溪背後站著的勢力,樊城百姓和商隊卻很直接。
不管是出於什麼考量,他們樊城的匪禍都是因為阿溪才被平息的,所以他們真心實意感激著阿溪。
正好最近樊城打算雕刻一座漁娘神像,用漁娘神像來保佑漁民捕撈時風調雨順。
在設計神像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漁娘的身形竟與阿溪有七八分相似。
不過阿溪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這會兒,她已經在樊城主事的親自護送下,繼續南下。
以阿溪的本意,她是不想樊城主事多跑這一趟的,但樊城主事被之前的事情嚇破瞭膽,哭著喊著說一定要平平安安送走阿溪。
阿溪哭笑不得,隻能同意。
九月時,阿溪來到瞭海邊,見到瞭波瀾壯闊的蔚藍色大海。
隻是,美麗的大海底下也藏著無數的危險。生活在海邊的漁民,不僅有風濕疾病,還會耳鳴、牙齦出血。
他們手裡沒錢,村子裡隻有一個略通醫理的赤腳大夫,頂多治一治風熱感冒,再多的就不能瞭。
阿溪有過治療風濕病的經驗,知道該如何治療風濕,但是當地所生長的草藥,與清風鎮所生長的草藥有很大不同,如果用以前的藥方來制作藥膏,絕對會提高藥膏的成本,難以進行普及。
阿溪留在瞭這裡,偶爾跟著漁民外出。
大多數時候,她都戴著一頂鬥笠,背著漁民送她的竹筐,拎著漁民送她的小藥鋤,頂著炎炎烈日踏遍周遭土地,尋找可替代的草藥,順便思考該如何幫漁民解決其它基礎病。
這不是短時間內就能解決的,眼看著距離過年的時間越來越近,阿溪猶豫許久,還是決定不回去過年瞭。
這一回一來,至少要花三個月的時間。
實在是太折騰瞭。
阿溪將自己遇到的情況統統寫在信裡,想辦法送回絕仙閣,然後就安心留在村子裡,繼續想辦法改進藥方。
臘月二十六號,這個貧瘠又冷清、僅有幾十戶人的村子,突然變得熱鬧瞭起來。
一輛又一輛漂亮的馬車碾過沙地,停在瞭村口。
阿溪正在屋裡整理藥方,聽到動靜,也不免生出幾分看熱鬧的心態,結果一走出去,她頓時愣住瞭。
“娘!”
阿溪撥開面前的村民,在凹凸不平的沙地上跑動,險些被地上的一個小坑扳倒。
姚容連忙扶住瞭她,摘下頭上的兜帽:“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娘,你是來陪我過年的嗎?”說著說著,阿溪的眼眶突然紅瞭。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沒見到她娘之前,她覺得一個人在異鄉過年並不是一件很大不瞭的事情。可當她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時,她的心底就莫名湧現出瞭一股委屈。
姚容摸瞭摸阿溪溫熱的眼尾:“還不止我來瞭。”
阿溪壓下淚意,望向姚容身後:“還有誰?”
陳南從馬車裡探出半邊身子:“是我。”
阿溪高興道:“陳南師兄,你怎麼也來瞭?”
陳南跳下馬車,拍拍雙手,望向大海:“我們收到瞭你的來信。你在信上不是說,這裡的海鮮非常好吃,隻可惜很難保存,沒辦法送回去讓我們吃到嗎。閣主說她知道怎麼保存海鮮,我覺得這裡面有商機可圖,就跟著閣主過來瞭。”
阿溪盯著陳南看瞭好一會兒,把陳南都看心虛瞭:“今晚就讓你和我娘嘗嘗這裡的海鮮。”
陳南低咳一聲,讓下人將馬車裡的東西都搬去阿溪住的木屋。
這些東西都是他提前置辦好的年貨。
有一些不適合存放太久的糕點,陳南都拿去分給瞭其他村民,還順便提出瞭借宿的請求。
姚容就直接和阿溪住在一起。
這一個年,對阿溪來說,是一個平淡卻高興的年。
對村民來說,卻是一個再熱鬧不過的年。
他們看到瞭漂亮的煙火,吃到瞭好吃的糖果糕點,村裡的小孩還第一次收到瞭用紅紙包的壓歲錢。
也許好事都是一起來的,還沒出年,阿溪就找到瞭可以作為替代的草藥。
她成功做出瞭新的風濕膏藥。
在姚容的提醒下,阿溪也知道該怎麼解決漁民牙齦出血的問題。
陳南的保鮮生意也進展順利,有瞭更好的保鮮辦法後,陳南特意開辟瞭一條路線,讓海鮮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運往內陸。
這樣一來,內陸對海鮮的需求就增大瞭,村民每次出海捕撈到的東西都能夠賣出一個不錯的價格。
等這條路線穩定下來,也到瞭阿溪、姚容和陳南離開的時候。
“在這裡住瞭半年,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這裡的氣候,現在要離開瞭,竟然還有些舍不得。”阿溪掀開馬車簾,望著已經看不見的小漁村。
姚容道:“你來這裡住瞭半年,給這裡帶來瞭很多改變。”
阿溪:“我隻是解決瞭他們的疾病,真正給他們帶來改變的,是娘和陳南師兄。”
“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陳南不會想著去幫他們改變。”外面風塵太大,姚容將阿溪拉回車裡,放下瞭馬車簾子,“而且,這條商路隻是一時的,你所書寫下的藥方,卻會在近海地區一直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