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魔教妖女27

作者:大白牙牙牙 字數:3724

當姚容聽說漠城爆發瘟疫的消息時,距離瘟疫爆發已經過去瞭很多天。

阿溪不是第一個發現瘟疫的人,卻是第一批知道這個消息的人。

今年三月底,她跟著商隊抵達塞北。

風吹草地,黃沙漫天,塞北不同於秀麗江南,這裡粗獷而原始,百姓平日裡喝生水,病痛時喝符水,他們遇事不靠己、不求人,隻一味跪地祈求神佛垂憐。

阿溪見過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因為夜裡貪涼開瞭窗,醒來時發瞭高熱。

其實隻需要紮上幾針,再花幾十文錢配一劑藥,就能藥到病除,但小男孩的母親拒絕瞭阿溪的提議,拿出傢裡大半積蓄買瞭一碗“能治百病”的符水。

符水沒能救下小男孩,反而讓他錯過瞭最佳的施治時間。

看著抱著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阿溪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更讓阿溪感到難過的是,這種情況不是個例。

這個地方好像病瞭。

這種病,不隻是病在軀體,還病在瞭思想認知上。

阿溪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但在商隊首領問她要不要離開時,她還是選擇瞭留下。

七月,塞北的風沙比往年都要劇烈,晝夜溫度的變化也越來越大,白天熱得人恨不得躺在冰上,晚上就凍得人想要往身上套一兩件襖子。

比人更難熬的,是草原上的牲畜。

阿溪所處的位置是塞北中心,畜牧的草原則位於塞北最深處,當阿溪意識到牲畜大面積死亡會爆發瘟疫時,漠城已經出現瞭瘟疫的苗頭,甚至隨著人員流動,有往周邊擴散的趨勢。

商隊首領匆匆找過來時,阿溪正在院子裡枯坐,面前擺著一碟栗子糕。

“少閣主,您趕緊去收拾行李,我安排一隊人馬護送您撤出塞北。”

阿溪抬頭:“現在就撤?”

“是啊,要是再不撤,塞北就全亂套瞭。”商隊首領十分焦急。

“你讓我再想想。”

商隊首領不敢催促得太急,但他眼裡的焦灼,明確表示出他的不贊同。

阿溪知道商隊首領肯定還有很多事要忙,體貼道:“你先去安排其它事情。留一個熟悉塞北情況的人跟著我,我想詢問他一些事情。問完之後,我會讓他帶我去找你。”

商隊首領想瞭想,將一個瞎瞭左眼的老者留瞭下來。

老者骨瘦如柴,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對塞北情況瞭若指掌。

阿溪問:“塞北以前有沒有爆發過瘟疫?”

“回少閣主,有。”

“當時是如何應對的?”

“有門路的人要麼跑光瞭,要麼就囤積草藥自保。沒門路的人隻能自己想辦法,要麼逃出塞北,要麼留在原地等死。”

阿溪眉心蹙起:“最後這場瘟疫是怎麼平息的?”

老者語氣裡帶著看淡生死的平靜:“死的人夠多瞭,再加上天氣越來越冷,就慢慢平息瞭。”

阿溪親自給老者端瞭杯薄荷水,老者受寵若驚,小心翼翼捧著茶杯飲瞭一口。

冰冰涼涼的水沒入口中,老者嘆息一聲:“其實這還不是最慘的。少閣主知道什麼叫禍不單行嗎?”

塞北百姓的生活習性,結合瞭一部分中原人和一部分遊牧民族的習性。

他們既在草原放牧也會種植糧食。

但那一年,他們養的牲畜大面積死亡,還錯過瞭秋收。

相當於在那一整年裡,他們既沒有收獲食物,也沒有任何經濟收入。

撐過瞭瘟疫,在瘟疫中活下來又如何呢?

缺衣少食的寒冬臘月,也在對塞北百姓步步緊逼。

如今的一切,與三十年前又有什麼區別呢?

老者已經能看見未來。

……

屋內沉默良久,隻有半片薄荷葉在水面起起伏伏。老者用手抹瞭把臉,提醒阿溪該去找商隊首領瞭。

阿溪跟著老者穿行於大街小巷,目光一直在打量周圍百姓。

熱鬧而喧囂的聲音鉆入她耳朵。

“包子,熱乎又好吃的肉包子。”

“娘,等賣掉這些絡子,你給我買一朵頭花吧。”

“寶兒,跑慢些,小心別摔瞭……”

與此同時,阿溪還看到瞭一輛又一輛向著城門駛去的馬車。

有孩子驚奇道:“爹,娘,今天怎麼有這麼多大人坐馬車出城啊?”

孩子爹看瞭眼那些馬車,又麻木地移開眼睛:“那些大人出不出城,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孩子語氣天真:“可是真的好奇怪啊。他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要忙?”

孩子爹將孩子高高抱起,讓孩子跨坐在他肩頭:“來,爹給你騎馬咯。”

阿溪目送著這對父子遠去,直到這對父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她才扭頭去看那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心頭仿佛壓瞭一塊巨大的石頭。

這塊石頭非常沉,沉得她喘不過氣。

她想要挪開石頭呼吸,就必須去做些什麼。

商隊首領正在組織人手往馬車上裝貨,見到阿溪來瞭,他高興地迎上去:“少閣主,我們半個時辰後就可以出發瞭。”

阿溪搖頭:“我不打算離開塞北。”

商隊首領目瞪口呆:“少……少閣主……你可別說傻話啊。”

阿溪問瞭商隊首領一個問題:“如果有權有勢的人都逃瞭,那些無權無勢的百姓該怎麼辦?”

“這……”

“他們該多絕望啊,沒有人能救他們。不對,甚至沒有人試圖去救他們。在遇到危險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已經被放棄瞭。”

阿溪想明白瞭很多事情。

為什麼塞北百姓不靠己也不求人?

因為他們沒辦法拯救自己,也知道不會有人來拯救他們,所以他們隻能寄托虛無縹緲的神佛,祈求神佛眷顧。

她想要治療塞北百姓身體上的疾病,也想要治療塞北百姓思想認知上的疾病。

午後斜陽從空中墜落。

阿溪回過頭,望著身後那條狹長甬道裡行走的蕓蕓眾生,忽然想起年少時一字一句讀過的《備急千金要方》第一卷《大醫精誠》: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

……

膽怯惜命是人之本性。

阿溪害怕自己會出事,她還很年輕,有親人、愛人和朋友,有明媚光輝的未來,她在人世間有太多眷戀。

所以阿溪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商隊首領的提議。

可濟世救民,是醫者本心。

“如果連我這樣的醫者,都對瘟疫無動於衷,那塞北的百姓該多麼絕望。”

“備馬吧,我明日一早就趕往漠城。”

阿溪並不是一個很沖動的人,在決定去漠城之後,她利用自己的身份,調集瞭一大批草藥,還說服瞭兩位老大夫跟她一起去漠城。

前往漠城的路並不好走。

因為所有人都在馬不停蹄逃離漠城,黃沙大漠裡,隻有他們在逆行。

一位姓趙的老大夫坐在馬車上,憂心忡忡道:“這樣下去不行啊。任由他們繼續亂跑,到時受災的就不隻是漠城,而是整個塞北瞭。”

這和商隊首領逃出塞北的情況還不一樣。

商隊首領他們隻是未雨綢繆,提前避險。

而現在這些逃亡的人,是從漠城和漠城附近逃出來的。

說不定其中一些人已經感染瞭瘟疫。

另一位姓錢的中年大夫也嘆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誰能阻止他們呢?”

趙大夫點頭:“你說得對。他們已經出瞭城鎮,跑入沙漠,想把他們趕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溪安靜聽瞭好一會兒,突然說:“我們再加快些速度,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漠城。這些已經跑出來的人,我們沒辦法管。但是我們不能讓更多的人跑出來瞭。”

趙大夫和錢大夫都隻當她在說玩笑話,沒太在意。

這種事情,是他們想管就能管得住的嗎。

三不管城,並不意味著這座城池沒有勢力去管束。

恰恰相反,三不管城裡的勢力盤根錯節,沒有哪一方獨大,也沒有哪一方是弱者。

漠城作為一座三不管城,由五個勢力共同執掌著。

這五個勢力瓜分瞭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

兩兩區域的交界處,往往是漠城最危險混亂的地方。

其中,勢力最強的是東邊的鐵血門,其次是西邊的西門傢。

阿溪一行人進入漠城後,先去瞭趟鐵血門和西門傢,但都撲瞭個空。

趙大夫抱怨道:“他們跑得也太快瞭吧。”

錢大夫道:“我看其它三傢不是已經跑瞭,就是正準備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阿溪沉吟片刻,說:“我們往北走吧。”

趙大夫問:“北邊能找到人嗎?”

阿溪點頭:“應該能,進城的時候,我看到北邊勢力的人還在維持城中秩序。如果北城之主放棄瞭漠城,就沒必要多此一舉派人巡邏瞭。”

北城之主名叫卓瑪,是個臉上帶有刀疤、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女人。

她耳側戴著很沉的銀飾,五官穠麗,那道刀疤亦無損她的風情。

她聽說瞭阿溪一行人的來意後,十分歡迎他們的到來,但當趙大夫請她出手阻止別人出城時,卓瑪臉色一變。

“我是土生土長的漠城人,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漠城。但我沒辦法阻止別人。”

趙大夫急道:“怎麼會沒有辦法呢?”

卓瑪冷笑道:“我所掌控的勢力,隻是漠城五大勢力之一。”

“其它四個勢力的人都在往外逃,如果我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阻攔他們,他們一定不介意先聯合起來殺瞭我的人、瓜分完我的勢力後再逃。”

趙大夫張瞭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

錢大夫忍不住道:“難道就什麼都不做嗎?”

卓瑪反問:“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錢大夫同樣語塞。

趙大夫和錢大夫都是帶著草藥過來漠城幫忙的,卓瑪也不好讓他們太下不來臺,她的語氣很快放緩:“我會拿出手頭一大半的草藥,也會讓我手底下的人配合你們的行動。這段時間,你們要是沒有落腳的地方,可以住在我的府邸。”

“但是更多的,請恕我無能為力。”

丟下這句話,卓瑪揉瞭揉太陽穴,從椅子上站起來。

漠城亂成一團,她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的,能抽出空見趙大夫他們已經很不容易瞭。

“等等——”

就在這時,站在角落的阿溪開瞭口。

“如果你願意協助我的人封城,等漠城瘟疫結束以後,我可以助你一統各方勢力,成為漠城之主。”

阿溪的站位略次於趙大夫錢大夫,卓瑪一直以為她是兩位大夫的隨從,直到這會兒,卓瑪才知道自己看走瞭眼。

卓瑪饒有興致道:“你憑什麼做出這番承諾?”

阿溪抬眸,平靜道:“就憑我是絕仙閣閣主姚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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