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瞭。]
姚容點瞭點頭,笑道:[那第二個問題,猜到瞭為什麼不告訴我。]
南流景微微抿唇。
姚容等瞭片刻,問:[這個問題會讓你為難嗎。]
“不為難。”南流景終於開口,“隻是我心裡存在一些顧慮。”
[什麼顧慮。]
“我不知道母妃為什麼沒有轉世投胎,而是留在我的身邊,還成為瞭明君養成系統。”
“……我擔心,貿貿然揭開你的身份,會對你不利,會讓我再一次失去你。”
在這件事情上,南流景不敢冒一點風險。
反正隻要母妃陪在他身邊,那無論是以什麼身份,都沒有關系的。
姚容恍然:[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南流景小心翼翼問:“這會對母妃你有影響嗎?”
姚容看瞭眼她身側的系統,搖頭道:[不用擔心,這就是事實。]
“所以是我想多瞭嗎?”
[是。]
南流景抿瞭抿唇,神色卻沒有變得輕松,反倒更鬱悶瞭幾分:“那母妃為什麼不早點跟我相認?”
姚容哭笑不得:[雖然對我沒什麼影響,但是也會存在一些限制。]
[更何況,就像你說的一樣,無論相認與否,我對你的態度,就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態度。]
好吧。
南流景接受瞭這個解釋,卻還是覺得有些鬱悶。
他努力轉移自己的註意力。
“那我也來問母妃兩個問題吧。”
[你這孩子,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南流景笑道:“是因為我在小舅舅面前的表現,才讓母妃猜到我猜到瞭你的身份?”
[是啊,差點就要被你騙過去瞭。]
“那我還有第二個問題——”
南流景猶豫瞭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母妃為什麼會變成系統。你現在在哪裡。這些年過得好嗎。”
姚容坐在沙發上,換瞭個更舒服的坐姿,微微偏頭,打趣瞭句:[這可不止一個問題瞭。]
下一刻,她就恢復瞭認真:[先回答後面兩個比較簡單的問題吧。我這些年一直待在一個和藏經閣差不多的地方,過得還算可以。]
[至於我為什麼會變成系統……是因為我看到你過得很艱難,但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你的人生,隻能眼睜睜看著你在冷宮裡挨餓受苦。]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瞭很久,直到你十二歲那年,有個聲音問我,願不願意以明君養成系統的身份去拯救你。我毫不猶豫地答應瞭。]
系統:【……】
它真害怕它傢宿主的這番話會被時空管理局發現。
這要是發現瞭,可是會被扣任務完成度的。
南流景靜靜聽著,目光落在一點點亮起的天際上,神情寧和。
系統捏瞭把汗,它從南流景的神情裡,根本看不出來他有沒有信這番說辭。
【宿主,你這番說辭,能忽悠住他嗎?】
姚容道:[其實我這番說辭,也不算在騙他。]
過瞭好一會兒,南流景收回視線:“母妃,一直陪在我身邊,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姚容以非常肯定地口吻告訴他:[不會。]
南流景眼中微微濕潤:“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會無聊。”
[那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我陪在你身邊的過程,就像是在看著一棵柿子樹慢慢長大的過程。]
[你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再去拯救你,但我還是想繼續留下來,看著柿子樹開花,結果,長成參天大樹,給天下人納涼庇蔭。]
南流景還沒有成為明君,沒有在青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她怎麼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
“好。”南流景微微閉上眼睛,眉眼柔和下來,“母妃,你等著看吧。小舅舅已經將刀遞到我手裡瞭,你且看我如何執刀。”
“咦,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瞭?”姚盛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南流景睜開眼,伸手扶住欄桿,笑容燦爛:“小舅舅,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南流景以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昨晚夢到我母妃瞭。她托我轉告你,說她發自內心為你驕傲。”
姚容無奈一笑。
姚盛安略有些詫異,旋即眼眶就微微紅瞭起來。
他覺得,南流景說這番話,很可能隻是在寬慰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中他又有種奇異的感覺,這就是阿姐心中所想。
“你母妃還說瞭什麼?”
南流景沒有馬上回話。
姚容明白南流景的意思。
姚盛安的痛苦,來源於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唯一能勸他放過自己的人,是她。
[流景,你幫我轉告他,就說——]
[他一直覺得我為傢族犧牲瞭婚姻,但是,他這十八年來,也一直在為瞭傢族犧牲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因為我的遭遇而痛苦,我和他一樣,都不曾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我相信,父親、大哥和二哥也一定會為他感到驕傲。]
南流景一字未改,全部復述出來。
姚盛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他確定瞭,一定是阿姐給外甥托夢瞭。
因為隻有阿姐知道,他最在意什麼,最過不去的坎是什麼。
南流景和姚盛安一起去吃瞭頓早飯,然後南流景就回屋補覺瞭。
他這一覺沒有睡太久,午時剛過就醒瞭過來,簡單洗漱之後去瞭書房,研墨提筆,給齊思和梁光譽都各寫瞭一封信。
十天後,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男人頭戴鬥笠,身後跟著幾個下屬,騎馬進入永寧城。
半個時辰後,青年男子進入縣衙,在南流景面前脫去鬥笠。
“齊四哥,竟然是你。”南流景驚喜上前,抱住風塵仆仆的齊思。
齊思用力回抱住南流景:“兩年不見,你已經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瞭。”
桂生給兩人奉茶,笑著與齊思打招呼。
齊思和桂生關系很不錯,還關心瞭幾句桂生的身體,聽說桂生一切都好,這才放下心來。
幾人稍稍敘瞭會兒舊,齊思才切入正題:“我一收到你的信,就去見瞭梁大人,跟梁大人商量完之後,立刻動身來見你。”
南流景道:“我沒想到你會親自過來。”
齊思道:“事關重大,除瞭我自己之外,我不相信任何人。”
南流景將一個匣子遞給齊思:“東西給你瞭。”
“好。”齊思鄭重接過,“給我兩個月時間。”
拿到東西,齊思隻在縣衙裡用瞭頓午飯就要起身離去。
“走這麼快?”南流景挽留,“好歹在這裡休整一晚吧。”
齊思謝絕瞭他的好意:“從收到你的信後,我就激動得睡不著覺。要是不盡快做完這件事情,我肯定怎麼睡都睡不踏實。”
“我還想跟你多敘敘舊。”
“放心吧,最多兩個月,我們就能再次見面瞭。”
“也對,一切小心。”南流景拍瞭拍齊思的肩膀。
齊思終於忍不住垮瞭臉。
他和南小兄弟剛認識的時候,南小兄弟還矮他不少,但這幾年他沒怎麼長個頭,倒是南小兄弟已經高到可以順手拍他肩膀的程度瞭。
南流景哈哈一笑,不再逗齊思,隻是立在原地,看著齊思翻身上馬,揚鞭遠去。
他給齊思的匣子裡,裝著的是當年暗閣北地負責人的罪證。
十八年過去,那位北地負責人,如今已經是暗閣二把手,負責執掌整個暗閣二部。
南流景也不知道齊思和梁光譽具體做瞭些什麼,他隻是在兩個月後得到瞭自己想要的結果。
暗閣內部發生瞭大清洗,暗閣二把手和暗閣在北地負責人都統統被處決。
如今暗閣二部由梁光譽接手。
而暗閣在北地的負責人,是齊思。
南流景看著翻身下馬、優哉遊哉走進縣衙向他報道的齊思,微微一笑。
從此以後,朝廷在北地的眼睛,已經為他所用。
當天晚上,南流景帶著齊思去見瞭姚盛安。
姚盛安是南流景仍活在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所以南流景很照顧他。
知道姚盛安不喜歡縣衙的環境,南流景在距離縣衙不遠處的街道上,給姚盛安買下瞭一套院子,又給姚盛安安排瞭兩個仆人,還讓大夫每隔幾天就去給姚盛安診治一番。
南流景和齊思到院子的時候,姚盛安剛看完大夫。
當聽說瞭姚盛安的身份後,齊思面露詫異之色。但很快,想到那個裝滿罪證的匣子,齊思就明白瞭。
“我打算把那個木箱裡的所有東西都交給齊四哥。”南流景開門見山,對姚盛安道。
“好。”姚盛安點頭,“你選中的人,肯定沒問題。”
齊思露出一副磨刀霍霍的表情:“居然還有別的罪證?”
南流景道:“有。但是我們清洗暗閣的動靜鬧得有點大,暫時不能再對另外兩個人出手瞭,不然會引起季玉山的忌憚。”
齊思得知木箱裡的其它東西後,沉吟片刻,問南流景:“南小兄弟,你希望我做到什麼程度。”
南流景道:“我希望北地民心可用。”
齊思琢磨瞭下:“那可能要多花點時間。”
“一年時間夠瞭嗎?”
“夠瞭。”
姚盛安坐在兩人旁邊,靜靜聽著他們的話語,心中感慨萬分。
他明明還不算老,但在這樣兩位青年面前,他不免生出一種“時代已經屬於他們”的感覺。
難怪他外甥能做得如此好。
除瞭自身能力確實出眾外,身邊也少不瞭人才相幫啊。
齊思在看完那些罪證後,花瞭一點時間,列出一份細致的計劃,然後拿給南流景看。
南流景思索許久,給齊思提瞭一些意見。
齊思聽瞭以後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我就這麼去做。”
他們兩個人制定出來的計劃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將姚傢的故事編成話本、戲曲等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再在裡面夾雜一點私貨,比如說設置一個姓姬的大貪官,再將季玉山做的事情都安在這位姬大貪官身上。
這個計劃有可行性,是因為姚傢在北地的聲望非常高。
雖說姚傢已經不復存在,但就像姚盛安說的那樣,姚傢在北地駐守瞭一百三十餘年,世世代代,為北地流盡瞭血淚。
老百姓沒有那麼健忘。
更何況,姚傢在北地時,北地是什麼境況。
姚傢不在北地瞭,北地又是什麼境況。
老百姓的眼睛還沒有瞎,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為瞭讓話本和戲曲更加朗朗上口,齊思花瞭大價錢請人來寫。
姚容閑著沒事做,也幫忙創作瞭不少話本、戲曲。
南流景將姚容寫好的東西送去給齊思。
齊思看完,狠狠拍大腿:“絕瞭。真的絕瞭。連我這個知道真相的人,看瞭這話本都恨不得沖進去殺瞭那個姬大貪官,再跟隨在將軍身邊建功立業。”
南流景笑瞭笑,心底也認同齊思的評價。
他可是他母妃的第一個讀者。
“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齊四哥你瞭。”
齊思的辦事能力確實毋庸置疑。
一個月後,南流景出門辦事,一路經過三個酒館,三個酒館裡都有說書人在說書。
他們說的內容不同,但主人公都是姚傢人。
其中有一傢酒館,說的正好是姚容寫的那本。
南流景看瞭看天色,差不多可以吃午飯瞭,於是他果斷下馬,進酒館裡吃飯。
姚容點評:[這說書人說得真不錯。]
南流景道:“我聽說齊四哥花瞭大價錢,從其它地方請來瞭很多說書人。”
[這些錢花得很值。]
有些錢可以省。
有些錢花瞭,是真的能看到效果。
姚容和南流景聊天的時候,隔壁桌的幾個人也在邊吃花生米邊聊天。
“這話本裡的將軍可真慘啊,父母、兄長、妹妹還有叔叔全部都被貪官害死瞭,他也被貪官害得坐牢,險些沒瞭性命。”
“是很慘,但也是真這個。”男人比瞭個大拇指,“北邊出瞭大亂子,貪官解決不瞭,就把將軍從牢裡提瞭出來,讓將軍帶著一身傷去北邊打仗。將軍去瞭,還打勝瞭!”
“話本裡的北邊老百姓有將軍,咱們有啥!?”
“咱們怎麼沒有瞭,你忘瞭姚老將軍和姚大將軍他們瞭嗎?”
“對對對,是我糊塗瞭。不過……我總覺得這話本裡將軍的遭遇,和姚老將軍的有點像……”
“哎,我也這麼覺得。你們說,這話本裡講的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姚老將軍當年會不會就是被貪官害死的?”
當有一個人將話本和現實聯系在一起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做同一件事情。
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放出去,極大豐富瞭北地老百姓的生活,也讓北地老百姓對朝廷的憎惡更增加瞭幾分。
因為話本裡的貪官,不隻陷害瞭將軍一個忠良,還各種給北地老百姓增稅征兵,漠視北地老百姓死於天災兵禍
對於增稅、征兵、天災、兵禍這些事情,北地老百姓有切身之痛,他們十分輕易就代入瞭自己,從而完成瞭與話本人物的共情。
在說到將軍帶領著北地老百姓們殺貪官、平兵禍、鎮天災時,老百姓心底的憤怒都化作瞭快意。
他們也許現在還不會明白這份情緒轉變意味著什麼,但反抗的種子,已經在他們心裡播種下去。
一晃眼的功夫,就又到瞭年底。
熬過最初階段後,南流景的軍隊已經增至三萬人,齊明煦也有瞭兩萬兵馬。
邊境一十六城,已經有六座城池歸順。
臘月二十九,南流景、齊思趕到常安縣,和齊明煦、蔣定一起過年。
大年初一,蔣定帶著幾人前往兵工廠,一路進入兵工廠最深處:“我已經研制好瞭攻城器械,也培養好瞭一批工匠。隻要材料充足,他們在一夜之間就能搭建出好幾座攻城器械。”
南流景問:“效果如何?”
蔣定道:“南小兄弟,你放心,普通城池絕對擋不住這些攻城器械。當然瞭,像京都那樣的巨城,就不是攻城器械能隨隨便便拿下的瞭。”
“已經足夠瞭。”南流景道。
過瞭元宵,朝廷那邊終於察覺到瞭北地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畢竟北地的人口還是一直在流動的,不少商人會在京城和北地之間來往,就算南流景一直有意控制,北地的異常還是被朝廷知道瞭。
其中,永寧城的變化是最大的。
所以很快,永寧城迎來瞭第一批欽差。
周縣令和師爺負責招待這批欽差。
在他們瘋狂塞銀票的操作下,這批欽差得出的結論是:“永寧城一切正常,永寧城的發展是因為周縣令勵精圖治。”
不等周縣令和師爺松口氣,沒過兩月,第二批欽差又到瞭。
這批欽差沒上一批那麼好糊弄,銀票沒少拿,不該打聽的事情也打聽瞭個遍,還喜歡玩微服私訪。
周縣令冷汗直冒,悄悄去找南流景:“姚南小公子,咱們永寧城的異常,可能就要瞞不住瞭。”
南流景正在看信,聽到周縣令的話,他將手裡的信遞過去:“瞞不住就不瞞瞭,朝廷短時間內騰不出手來管我們。”
周縣令接過信一看,頓時明白瞭。
半個月前,黃河決堤,幾十萬百姓受災。
朝廷非但沒有賑災,還在拼命壓迫百姓。
走投無路的老百姓沖擊糧倉,搶走糧食,最後再將反旗一舉,直接起義瞭!
朝廷現在正忙著派兵去南邊平息內亂,暫時是抽不出什麼時間管他們瞭。
“這天下,要亂起來瞭啊。姚南小公子,我們要做什麼。”
“等。”
“等什麼?”
“我在等一個人的回復。”
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局促的腳步聲。
齊思提著一個食盒沖到瞭南流景面前。
南流景目光落在食盒上:“裡面裝著什麼?”
“是黃金餅。”齊思打開食盒蓋子,“你說,你給梁大人寫瞭信,梁大人回贈你一盒黃金餅,是什麼意思?”
南流景伸手拿起一個黃金餅,咬瞭一口,笑道:“我很喜歡請大傢吃柿子和黃金餅。梁師父這是在告訴我,他答應我的要求瞭。”
解決掉手裡的黃金餅,南流景抬眼眺望京都方向,語氣輕描淡寫,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南邊反瞭,那我們北地也一道反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