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他?
薄棲隱約記得,薄崢嶸的確也是需要過他的,他有父親抱他、背著他的畫面……
但這一年多來,這樣的畫面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
薄崢嶸好像更需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薄棲靠在戚雪的懷裡,一雙漆黑的眼茫然地看向車窗外的景致。
江南的花開得比江北好看,他想。
……
戚雪真的搬到瞭薄棲房間的隔壁,夫妻兩人的隔閡就此越來越深。
薄崢嶸到底鬧成什麼模樣,薄棲不清楚。
在這個傢裡,爺爺奶奶、媽媽、工作的長輩們哪怕是薄崢嶸都極力避免讓他發現夫妻不合,戚雪更是不再隨意提去江南找好友的事。
因為她知道,心思細膩的兒子已經看穿她,她每一次無意識地提起江南、提起好友,就是想迫切地逃到一個桃源,治愈自己。
她能忍的時候都忍下來。
於是,第三次見到鹿之綾,已經是她三歲時候的事。
薄棲跟隨戚雪再一次踏進鹿傢的大門。
鹿傢影壁後面的花園似乎一年四季都常開,在風中搖曳風姿,陽光灑下來每一寸都暖暖的,眼前的一切都很明亮。
薄棲兩隻手提滿瞭東西,跟在戚雪身後往裡走。
程桐做完一臺手術,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匆匆趕回來,一把將戚雪攥走,“阿棲,你先去找兄弟們玩,我和你媽媽聊會天。”
“好。”
薄棲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朝她低頭,“又來打擾您瞭。”
程桐在他的眼裡看到一絲名為歉疚的東西,頓時心裡一疼,伸手去摸他的小腦袋,“說什麼打不打擾,你們來阿姨特別高興,小七也盼著你呢。”
薄棲留瞭一盒糖在手上,“我帶瞭糖給之之。”
“好,去玩吧。”程桐笑著說道,“她現在和她的哥哥們在後面古樹那邊玩。”
“好。”
薄棲對鹿傢還算熟悉,獨自往後面走去。
看著他筆挺的小小背影,程桐更加心疼,忍不住道,“他是不是知道你們夫妻失和的事?”
薄棲似乎清楚地明白,她是戚雪的避風港。
所以,他覺得打擾,而不是帶著一種走親訪友的心態。
“他早就看出來瞭。”
戚雪美麗的臉微微蒼白,“我嘗試開解他,傢裡人也從來不在他面前亂說什麼,但他……還是很敏感。”
程桐氣得肝疼,“我一時間都不知道罵周勁好,還是罵薄崢嶸好瞭。”
“罵我吧,我眼睛瞎。”
戚雪自嘲地苦笑一聲。
是她的抉擇讓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副模樣。
“難道這事真要等到把周勁從哪個角落裡挖出來才能解決嗎?可這樣,我又覺得你太卑微。”
程桐是恨不得戚雪離婚的,“這一次,薄崢嶸又作什麼妖瞭?”
“沒有,他現在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是老爺子為我又把他打瞭,生生抽斷一根皮帶。”
戚雪輕嘆一聲,“我看他傷得那麼重,就請瞭醫生回傢,他死活不肯看,我怕他臭脾氣上來又挨老爺子的打,索性帶著阿棲來你這躲兩天清靜。”
程桐知道,戚雪的公婆對她不錯。
薄崢嶸對戚雪不好,老爺子就要動手,老爺子一動手,薄崢嶸的怒氣就更重,一重,老爺子那烈性脾氣又要動手……
已經成為死循環。
“你還怕他被老爺子打?打醒他才好。”程桐說著又看向她,忍不住問道,“薄崢嶸沒對你動過手吧?”
戚雪搖頭,“那還不至於,氣到極致瞭也就砸個東西。”
薄崢嶸要真敢對她動手爺子能親手結果瞭這個兒子,薄傢的傢風很正。
“但你這們婚姻別別扭扭的也不是個事啊。”
程桐聽得頭大,不知道該怎麼給好友找一條順暢的路來。
“別扭的事就不說瞭。”戚雪說道。
“你不跟我說,還能跟誰說?”
程桐道,戚雪在自己的傢裡也沒什麼能傾訴的對象,她還想憋死自己不成?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婚姻我能自己消化,現在最重要的是阿棲。”
戚雪的聲音溫柔,“我想著帶他和你多走動,讓他明白,就是帶他過來玩的,不是把你當避風港,我也沒那麼痛苦。”
之前她極力避談江南,也沒讓阿棲松下心防,那還不如多走動。
程桐懂她的意思,點頭道,“阿棲是獨子,身邊沒個玩伴,是會敏感一些,多來和傢裡這幫野猴子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活潑一些。”
“我就是這麼想的。”
戚雪道,“走吧,我給你傢裡人帶瞭禮物,領我去一個個拜訪下吧。”
“你太客氣瞭,次次上門都帶這麼多。”
戚雪很周到,鹿傢的每一個人她都沒有落下。
“應該的,萬一小七和薄棲將來真能在一起,我也算是提前下功夫。”
替薄棲在未來丈人傢從小刷好感度,就算小七以後有別的追求者,他們也占瞭先機。
“你都想這麼遠瞭,好,我現在算是相信你沒那麼痛苦瞭,走吧。”
程桐被逗笑,拉著她一起走。
……
薄棲走到鹿傢種著古樹的院裡時,隻見參天的老樹腳下搭瞭大大小小七個帳篷。
一群高高低低的孩子從一個帳篷鉆到另一個帳篷。
一年多不見,鹿傢的孩子個子高的長得更高瞭,個矮的……還是那麼矮。
尖叫、歡笑、打鬧劃破院子上方的湛藍天空,這是屬於鹿傢的特色。
在鹿傢,薄棲從來看不到刻意偽裝的風平浪靜。
“小七,你是最小的!所以你最後一個爬樹!我,六哥,在你前面!懂?”
鹿景凡拱著小屁股站在一個小帳篷前說道。
老大鹿景承一把推開他不做墊底的美夢,把小粉團子從帳篷裡拉過來,直接讓她跨坐到自己的肩上,站起來讓她去摸古樹的樹枝。
“小七第一個,不過你還小,不能爬樹,摸摸就好瞭,知道麼?”
鹿景承叮囑道。
“好。”
鹿之綾騎在少年的肩頭甜甜地應道,開心地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摸最底下的一根樹枝。
一朵花落下來。
她連忙伸出手接過來,樂不可支,“大哥,花!”
“小七好棒,都能接到花瞭。”
二哥鹿景澤在一旁給妹妹鼓掌。
鹿景凡翻白眼,他三歲抓魚被老五一腳踹水裡,大傢也說好棒。
你的三歲,我的三歲好像都一樣呢。
“送大哥。”
鹿之綾抱著少年的腦袋說道,忽然像是看到什麼,她轉過頭來,就見到站在月洞門前的男孩。
男孩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清風拂動樹葉,也搖曳樹影遮擋向他。
他削瘦的身體一半明亮、一半陰影,分割銳利,一片樹葉停在他單薄的肩頭。
見她看過來,他彎起嘴角。
“你四誰?”
鹿之綾歪著小腦袋好奇地問道。
“……”
笑容凝在薄棲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