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轔轔,一路從上京城駛離,傅桓曄目光輕柔看著眼前女子,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從前,他時常開玩笑,要璇兒把事情交給後輩們去做,璇兒便可以好好休息,和他雲遊四海。
可如今,璇兒當真辭官瞭,他卻覺得有些意外。
他都覺得突然,宮裡那位必然更是難以接受。
傅桓曄知道,正是為瞭璇兒,生性肆意的慕容月殺,才會在皇位上待瞭那麼長時間。
如今,他們年紀都不小瞭,但也是盛壯之年,還沒到遲暮退隱之時,也還能為大周做事。
璇兒向來熱衷朝堂,熱衷國事,突然提出辭官,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傅桓曄沉默良久,還是說出一句:“璇兒,你辭瞭官職,陛下可能也會熬不下去瞭。”
說句實話,這二十年來,慕容月殺的勤政讓傅桓曄也不禁欽佩。
璇兒突然離開上京城,讓傅桓曄對慕容月殺生出些擔憂來。
當年太上皇受到各種事情刺激,心勁兒散瞭,一度性命垂危。
如今璇兒離開朝堂,慕容月殺沒瞭精神力量支撐自己,會不會也心勁兒散瞭?
白璇微微抬眸看瞭眼前男人一眼,緩緩開口:“楚翊已經出師,必會成為一代明君,陛下也該歇一歇,到處走走瞭。”
傅桓曄不禁一愣,他忽然明白瞭,璇兒為何著書剛剛完成一半,卻突然辭官,並不是因為璇兒放下瞭上京城的一切,而是不想讓慕容月殺再困於那個牢籠中。
璇兒若是不走,慕容月殺定然不走,可璇兒若是走瞭呢?
璇兒辭官,連他都擔心慕容月殺能否承受得住,璇兒又怎會對慕容月殺這二十年來的付出視而不見?
慕容月殺這些年來,全身心投入大周國事,經常處理奏折到深夜,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也是時候歇一歇瞭。
“可我們走瞭,陛下會不會出事?”傅桓曄輕輕問瞭一句。
“不會。”白璇微微搖頭,淡然開口,“你忘瞭?你的一對兒女還在上京?”
曾經為瞭大周,白璇一力將慕容月殺推上瞭帝王之位,可沒想到慕容月殺塵封瞭自己,真就打算將自己一生全部奉獻在此。
如今的大周,已是人才輩出,長江後浪推前浪,白璇悉心教導的儲君齊楚翊,也已具備瞭一個帝王的潛質。
她能放下瞭,慕容月殺便也能放下瞭。
傅桓曄點瞭點頭,輕輕握住瞭女子的手,明白瞭她的良苦用心。
倏忽之間,二十年過去瞭,他們也正好可趁著此機會,到處轉轉。
“璇兒,我們去哪兒?”傅桓曄問道。
“龍脊山。”白璇輕輕靠在傅桓曄胸膛上,“你不是一直想去月殺門泡溫泉麼?”
慕容月殺早已將月殺門門主之位傳給瞭新任門主綠盎,讓綠盎鎮守月殺門。
月殺門從此和帝殺門分隔開來,單獨發展,他們也不再做殺手生意,而是奉朝廷命令駐守龍脊山,保衛龍脊山。
十年前,綠盎接到陛下命令,保護藥王谷太上皇和蕭老王爺性命。
“啊!是啊,好想和璇兒一起泡溫泉,可我更想去藥王谷。”傅桓曄滿眼笑意,自胸腔裡發出一陣笑聲。
他知道,璇兒想去藥王谷看看太上皇,而他也想去看看年邁的皇伯父和父王。
十年前,父王和皇伯父就搬去瞭藥王谷,十七王爺跟著一起去的,說是為二位調理身體。
後來,藥王谷的老醫仙壽終正寢,仙去瞭,邪醫暮雨也和黑蜘蛛行醫天下,十七王爺便繼老醫仙之後,成為瞭藥王谷的主人。
如今,父王和皇伯父都在藥王谷頤養天年,時不時也會回上京住一段時間。
如今,他們是該去看看兩位老人瞭。
“籲——”
外面馬車忽然停止瞭,龍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主子,有人攔馬車。”
白璇一把掀開馬車簾,目光犀利朝外看去,隻見馬車前方站著一個渾身黑色,臉上戴著面具的男人。
白璇看著眼前熟悉的徒弟,眉梢輕蹙:“竇冉,可是攬月閣出瞭什麼事?”
“師父,攬月閣無事。”竇冉輕輕摘下臉上面具,笑意盈盈對師父道,“我也想和師父一起四處雲遊,一路上保護師父。”
“胡鬧!”白璇輕斥一聲,“攬月閣那麼多事,能離得瞭你?”
竇冉輕輕垂眸,一股憂傷的氣息彌漫全身,攬月閣如今的確能離得瞭他。
這些年來,他已如師父一般,早就培養出瞭可以接他班的人。
他手頭上的事情,想交出去就能交出去,而且,他也已經交出去瞭。
一直以來,他便想留在師父身邊,師父卻總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將他趕回攬月閣。
可他隻想陪在師父身邊,哪怕為師父做飯倒茶駕馬也好。
他可以確信,自己年輕時對師父的那絲少年慕艾,被師父發現瞭。
不然,師父不會回避瞭他這麼多年。
可如今,他對師父早已沒瞭那方面的心思,他隻想盡一個徒弟的孝順之心,好好地陪在師父身邊,照顧師父。
師父的屬下們,徒弟們,師父所培養的所有人,都在為大周效力,大周的人才已經很多瞭。
他也曾經為大周效力,但他的後半生,隻想為師父效力。
竇冉抬起眸光,看著自己最敬仰的師父:“師父,我已經上奏陛下辭官瞭,攬月閣事務已經交給瞭我的義子青松。”
白璇不禁微微一愣,看著如今已是中年,和她年紀一般大小的徒弟,看著徒弟眼裡的祈求,終是點瞭點頭。
“好,走吧。”白璇對竇冉點瞭點頭,緩緩放下瞭馬車簾子。
“是,師父。”竇冉振奮地應瞭一聲,一躍跳上馬車,從龍剎手裡接過馬韁繩,“我來為師父駕馬車。”
竇青松是竇冉的義子,當年林虎和蘇錦成幾人相繼成婚,都有瞭自己的孩子,唯有竇冉一人始終沒有成婚。
後來,竇冉收留瞭幾個將士留下的孤兒,認他們做瞭義子,將他們養育成人,竇青松便是竇冉的義長子。
白璇見過竇青松,竇冉把攬月閣交到他手上無礙。
“師父,我們去哪兒啊?”
“藥王谷。”
“好嘞!”
馬車經過幾日行駛,走走停停,四處看看,終於到瞭藥王谷。
沿著當年眾人和魏瀚軍隊大戰過的這條小路,經過和魏瀚一起掉下山去的那座懸崖,白璇和傅桓曄到瞭藥王谷門口。
藥王谷的銀鷹早已接到消息,告知主人有客人來訪。
但十七王爺沒想到,來的是白璇和傅桓曄。
藥王谷一位年輕的女子迎上前來,笑意盈盈問道:“二位是?”
“白璇。”白璇目光落到眼前女子身上,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十七王爺幾年前娶的那位嬌妻。
十七王爺未帶妻子回過上京,因而白璇也沒見過。
但從十七王爺的描述,白璇可以認出面前這位梳著婦人發髻,並不十分漂亮,卻讓人看著極為舒服的年輕女子,正是十七王爺之妻。
“原來是白璇姐姐,快請進,齊大哥盼你們盼瞭許久瞭。”少女一聽白璇自報名字,頓時眼前一亮。
無論是齊大哥,還是陛下,還是老王爺,都常提起白璇,今日一見,當真驚為天人。
女子叫做采菊,她稱呼自己的夫君,也就是十七王爺為齊大哥。
采菊將白璇迎瞭進去,一邊看向白璇身邊的傅桓曄,笑道:“這位定然是白璇姐姐的夫君蕭王瞭,齊大哥總是提起你們,今日可把你們給盼來瞭。”
齊曜驟然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忙扔瞭正在擺弄的藥草,大步走瞭過來。
“璇兒,桓曄,你們怎麼有空來瞭?”齊曜滿臉興奮,不等白璇開口,又道,“你倆要是再不來,我都要去上京城找你們瞭。”
十七王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清潤,他神色柔和看著眼前女子,模樣好似初見一般,從未變過。
歲月在他們眾多人臉上,都留下瞭或多或少的痕跡,唯獨十七王爺,這麼多年來,還是如當年一般沒什麼變化。
不過,想想活瞭一百多歲,一直鶴發童顏的老醫仙,眾人便也不覺得奇怪瞭。
白璇這些年來時不時就收到十七王爺調制的丹藥,說是調理氣血,白璇容顏這些年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看起來還是曾經那般年輕,隻身上添瞭抹成熟的韻味。
齊曜每年都會不定時回上京,給白璇帶去眾多的山貨,各種藥材,以及滋補的東西。
就在幾年前,齊曜告訴白璇,他和龍脊山一位采藥的女子成婚瞭。
他還告訴白璇,這位女子叫做采菊。
白璇真誠地祝福瞭十七王爺,十七王爺看著女子臉上的笑容,面上也露出瞭微笑。
這一刻,齊曜便決心放下瞭。
“白璇姐姐快請坐下,先喝杯茶解解渴。”采菊笑容明媚在一旁說道,“我去叫陛下和老王爺來。”
皇帝已經做瞭二十年的太上皇,認識他的人還是叫他陛下,這稱呼沒有變過。
采菊剛走出一步,兩道健步如飛的身影奔瞭過來。
眨眼之間,皇帝和蕭老王爺都已到瞭古稀之年。
兩人頭發全白瞭,胡子也是一片花白,但精神頭,卻是從未有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