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應寒身上穿著一件背心,露出的左肩上痕跡像是被棍子打出來的淤青,額頭上有破口,盛暖就先處理他額頭的傷。
“大哥,你坐下來,站著太高我夠不著。”
近距離站到霍應寒對面,盛暖才發覺自己額頭都到不瞭他下巴,仰著頭脖子酸。
霍應寒不發一語後退兩步坐到椅子上,盛暖走過去把藥盒放到旁邊桌上。
她從小藥盒裡拿瞭紗佈,倒瞭些碘伏上去,然後小心翼翼去清理他額頭的傷口。
伸手靠近,霍應寒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仿佛無意識側瞭下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繃成一線。
“別動。”
盛暖低聲叮囑。
她的動作很輕,一邊沾掉傷口上的血渣臟污,一邊無意識輕輕朝傷口吹氣,霍應寒眉頭蹙起,正要說話,就感覺到微涼的液體從額角流向嘴角。
盛暖看到流下去的碘伏,,另一隻手下意識抹瞭下……與此同時,霍應寒也下意識伸手去擦。
古銅色的粗礪手指按到白皙柔軟的手指上,霍應寒驀然一僵,然後倏地收回手。
盛暖笑瞭笑:“沒事,是碘伏,我擦掉瞭。”
霍應寒嗯瞭聲,低垂下眼不再動瞭。
等到清理完,她給傷口撒上藥粉:“天氣熱,不用包紮好得快。”
隨後,她又拿起紅花油:“你肩上的傷要搓一搓才能散的快一些……”
這一瞬,霍應寒腦中忽然出現一幅畫面。
木楞窗戶裡,少女肩背纖細,凸起的蝴蝶骨白皙精致……
他驀然伸手拿過紅花油:“我自己來吧。”
肩膀自己能夠著,盛暖嗯瞭聲:“好,藥塗上去好好搓搓,那我就回去睡瞭,有什麼事大哥你喊我。”
霍應寒淡淡嗯瞭聲,盛暖把小藥盒蓋起來放在他桌上,轉身走瞭出去……
房門關閉,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高大的身形才忽然放松下來。
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直是脊背緊繃如臨大敵的姿態。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霍應寒就背著鋪蓋出門瞭,等到盛暖起來,霍應時已經做好瞭早飯。
“大哥去縣城幹活兒瞭,早上擱窗外跟我說一兩個禮拜回來一次。”
盛暖嗯瞭聲,然後說:“對瞭,我明天也要去縣城,我租瞭個小店,準備試試賣熟食。”
霍應時愣住:“賣熟食?你跟大哥商量沒?”
盛暖勾唇:“沒商量,大哥估計也不願意管我的事,東西已經都買瞭,明天去瞭試試看。”
霍應時嘴巴動瞭動,神情有些無奈:“好吧,你決定瞭就行,你一個人可以嗎?”
盛暖抬頭示意門外:“找對門的蘇阮跟我一起,現在也不是農忙,她沒什麼事。”
霍應時皺眉:“蘇阮……她媽媽那樣子……”
盛暖安慰:“沒事,我心裡有數。”
見她神態自若,明顯是已經打算好瞭,霍應時就沒再說什麼,低低嗯瞭聲:“那剛好,明天我回學校,我們可以一起。”
兩人一邊吃早飯一邊說話,就在這時,院門外響起張紅霞尖銳的罵聲。
聽到中間夾雜著的“賠錢貨”、“死丫頭”一類的字眼,盛暖一愣,然後放下碗走瞭出去。
霍應時則是往外邊看瞭眼,隨即收回視線繼續吃自己的早飯,神情依舊平和溫吞。
等到出瞭院門,盛暖就看到,張紅霞一手揪著蘇阮的耳朵一邊扯著嗓子大罵:“死丫頭,長能耐瞭你,哪裡來的錢買東西,啊?”
“給自己買新鞋,還買綠膠鞋,你沒看看你配嗎?傢裡就你頭一份兒是吧?”
蘇阮捂著耳朵小聲哭:“不是買的,不是。”
張紅霞喝罵:“不是買的,那是偷得瞭?”
周圍已經有鄰居在看熱鬧,盛暖皺眉上前:“是我送的,怎麼瞭?”
張紅霞頓時一愣,然後松開蘇阮。
蘇阮捂著耳朵站在那裡抽泣,張紅霞手裡拿著那雙綠膠鞋走到盛暖跟前:“你送的?”
盛暖嗯瞭聲:“她的鞋都不能穿瞭,我就把我的鞋給她瞭一雙,有問題嗎?”
張紅霞眼珠子頓時轉起來,下一瞬,把手裡的綠膠鞋遞過來:“她用不著,這個你拿回去,給一雙42的鞋,她大弟沒鞋穿。”
盛暖簡直都要驚呆瞭:“你看我長得像42的鞋嗎?”
張紅霞一愣,往盛暖腳上看瞭眼,就在盛暖準備接過那雙鞋時,張紅霞又嗖得收瞭回去。
盛暖簡直都要氣笑瞭:“怎麼,又不還給我瞭?”
張紅霞梗著脖子:“這丫頭說瞭,你要找她在縣城幫忙賣東西去,這是給你幹活兒,你不給工錢的嗎?”
盛暖嗤笑:“你見過誰活兒還沒幹就要工錢的?”
她不緊不慢:“你要是不想讓她去我也可以找別人,反正這個時候村裡清閑姑娘挺多的,我也不一定非要蘇阮。”
蘇阮一愣,倏地抬頭滿眼慌亂。
張紅霞一聽也蔫兒瞭,把綠膠鞋架在腋下,一邊往回走一邊嘟囔:“反正別想少瞭她的,回頭她的工錢發給我。”
盛暖沒接茬。
等到張紅霞回去院子裡,四周看熱鬧的村民也都很快散開,對面,蘇阮赤著腳走到盛暖面前小聲道歉:“對不起,我,我忘瞭藏好鞋子……你別換別人,我跟你一定好好幹的。”
盛暖看瞭她一眼:“我就是嚇唬你媽讓她別找事兒,走吧,你那雙鞋不還在我那裡。”
蘇阮就那麼赤著腳跟著盛暖進瞭霍傢院子,進瞭院門,看到坐在堂屋桌前的霍應時,對上霍應時看似溫和卻莫名疏離冷漠的視線,蘇阮悻悻低下頭快步追上盛暖。
蘇阮的破佈鞋還在門口放著,她連忙走過去穿上,看著露出腳趾的破佈鞋,想到昨天穿著綠膠鞋腳底彈軟舒服的觸感,她心裡十分難過。
盛暖在旁邊不動聲色問道:“你媽也穿不瞭那雙鞋,她拿走做什麼?”
蘇阮抿唇,沉默一瞬,低聲說:“去找人加點錢給我弟弟換一雙。”
甚至都不用猜測,她很篤定的知道自己的母親會做什麼。
盛暖哦瞭聲:“我看村裡別人傢好像重男輕女也沒這麼誇張。”
蘇阮咬唇:“我媽她以前……連著生瞭三個女兒,被人笑話瞭好長時間,後來生瞭兩個弟弟,才……”
才揚眉吐氣。
是的,用她媽媽的話來說,就是揚眉吐氣。
以前和她處境相似的還有兩個姐姐,後來兩個姐姐出嫁瞭,就很少再回來,所以就剩下她一個瞭。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好像已經習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