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根本不理,緩瞭緩,喝瞭口水,繼續破口大罵。
他也生氣呢,憑什麼抓他啊,他不是檢舉有功的人嗎?皇阿瑪到底怎麼想的!
十四在這些怒罵聲中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然後就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響,那些看守他們的官兵說康熙願意見他們瞭。兄弟幾人都是精神一振,跟著人走到煙波致爽齋,屋裡擠滿瞭大臣、宗室王公,偏偏卻不見沒有和他們一起被看管審問瞭一夜的太子。
隨後他們就聽見瞭一個像驚雷一般炸開的消息。
這個消息飛快傳瞭開來。
下午,在張傢口行宮睡不著也枯坐到天亮的程婉蘊好不容易中午睡著瞭一會兒,但睡瞭也是一團亂糟糟的夢,醒來反倒更累瞭,隨後就見熱河的方向又來瞭一騎人,鐵甲錚錚地疾步進來。
程婉蘊現在對馬蹄聲都有點應激綜合癥瞭,一聽馬蹄聲就心跳加快,果然這次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康熙有旨,停用太子一切印璽,將太子極其傢眷一齊禁足在熱河行宮東面的綺望樓。
來瞭來瞭,一直擔心的圈禁真的來瞭!驚慌失措之餘,程婉蘊心裡一直有股火燒到瞭如今:是不是有毛病!弘暄弘晳兩個和他們的福晉大半夜才被人送回來,現在又要讓人再回熱河去關著??
遛人好玩嗎,康師傅!
第171章安排
“十八臉頰腫瞭?”外頭圍著一堆八旗官兵虎視眈眈,程婉蘊正領著人收拾東西,又要安撫兩個剛進門嚇得不知所措的兒媳,又要撐起來寬慰懷著身子的四福晉,還有底下幾個年紀不一的孩子,太子爺不在,她連慌都不能慌,一屋子的人指著她,誰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十八阿哥的奶嬤嬤哭著來稟報,十八早起來就精神不振,吃不下東西,一側面頰也高高腫瞭起來。
康熙在木蘭大動作頻頻,即便是十八這樣七八歲的孩子也被呼來喚去,一會兒跟著皇阿瑪去木蘭參加大宴、打獵,吹瞭一腦門子冷風,不過幾日又急匆匆打發他快馬趕回張傢口行宮,驚嚇加勞累,不病才有古怪瞭。幸好當初體弱的茉雅奇、同樣年幼的弘晉和佛爾果春都留瞭下來,不然程婉蘊今日不知要料理多少病人,隻怕自己也想病一病瞭。
她撂下手裡的事,把添金、青杏、碧桃等身邊伺候的貼身奴才都叫瞭過來,正色道:“外頭生瞭事,咱們更不能亂,不能給太子爺拖後腿,你們趕忙將行李都收拾出來,再把底下的人都看好管好,別叫門外那些兵爺覺著咱們在刻意拖延。另外,添金幫我悄悄把季郎中叫過來,跟著我去瞧瞧十八阿哥。”
幾人也都肅然下拜,各自繃緊瞭心神去做事。
程婉蘊起身去瞭十八阿哥的院子,這孩子正乖乖被奶嬤嬤摟在懷裡,被兩個太醫圍著看舌苔、把脈,一見她進來便眼睛一亮,瞬間又覺著委屈瞭一般,眼淚包在眼眶裡,扁瞭扁嘴道:“嫂嫂,我嘴巴好疼。”
程婉蘊快步上前,那奶嬤嬤連忙起身讓瞭她,兩個太醫也緊忙轉身跪下拜見,
“讓嫂嫂看看。”她便坐在原本奶嬤嬤坐著的椅子上,將十八阿哥抱在懷裡仔細瞧瞭瞧,他左側面頰已經腫得像含瞭個梨子,摸起來灼熱微微發紅,下頜也能摸到一些腫脹,太醫方才還叫他張嘴瞧瞭,說是口頰裡頭紅腫,舌下也腫脹瞭起來。
太醫道:“這是痄腮之癥無疑,痄腮之癥常在春冬發作,孩童裡是極常見的,隻是這病處置不好會加重中毒癥狀,阿哥還小,暫且用不得重藥,奴才先出去擬個疏風清熱、解毒消腫的方子,一日兩劑,連服用三日,若癥狀加重或無緩解,奴才再改方子。”
太醫說的中毒癥狀,約莫就是後世說的並發癥,心肌炎、腦膜炎之類,歷史上十八因此而死,隻怕就是拖到後頭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合並發瞭其他更嚴重的病。程婉蘊沉著臉點點頭:“有勞太醫瞭,勞煩太醫開方。”
太監帶兩個太醫出去開方子煎藥,程婉蘊則越想越生氣,即便腮腺炎前期病癥不顯,但一定是有跡可循的,程婉蘊皺眉生氣地問道:“怎麼阿哥都病得這樣重瞭,才來回話?先前千叮嚀萬囑咐要你們好生當差,你們倒都當耳旁風瞭不成!”
一屋子伺候的人都跪下瞭,奶嬤嬤抹著淚說:“前幾日阿哥說有些頭疼,奴婢以為是在外頭吹瞭風的緣故,便連忙叫人熬瞭薑湯來服用,後來阿哥又好瞭,奴婢便沒有在意……”
她就知道!這些奴才生怕被主子責罰,主子有點頭疼腦熱,便想著先瞞著,瞞不過瞭才往上報,不知因此耽誤瞭多少病,程婉蘊重重一拍桌子:“如今多事之秋,我暫且不罰你們,但你們的板子都得記在賬上,阿哥若是再有什麼不好,掉瞭腦袋可別怪我心狠!”
說完又吩咐:“回頭把十八阿哥挪到四福晉院子裡,由四福晉親自照顧!”
十八緊緊攥住她的衣裳,一雙黑亮剔透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讓程婉蘊的怒火又好似“噗”地一聲熄滅瞭,她低下頭摸瞭摸他光溜溜的腦門,輕聲道:“十八別怕,生病好好吃藥,一會兒也就好起來瞭,嫂嫂下午要走瞭,但四嫂會陪著你,回頭等你好瞭,嫂嫂再給你做好吃的。”
他重重點瞭點頭:“十八都聽嫂嫂的。”
程婉蘊虎著臉打發屋子裡的人都出去給阿哥收拾東西,一副不願再多看他們一眼的模樣,就連十八身邊的奶嬤嬤也嚇得鵪鶉似的離開瞭,太子嬪娘娘發瞭大火兒,誰還敢杵在這兒?自然能溜多快溜多快,等人都走光瞭,她才給添金使瞭個眼色。
季郎中悄悄避開瞭人進來,他留著八字胡,濃眉,一雙微微下垂的眼睛,方正的臉,竟然與後世的季德勝生得很有幾分相似。季傢的秘方是一代傳一代的,如今這位季郎中手上的秘方也是在父輩手上刪減增改過的,但也是一個囊括瞭十幾個中草藥的復雜藥方。
當初程懷章派人找尋季傢蹤跡也費瞭不少功夫與運氣,遊方郎中四處流落,他並不是定居南通,而是在江蘇各地養蛇、制蛇藥、蛇傷,一會兒到瞭無錫一會兒又在江蘇,南通也不過遇上瞭旱災,湊巧走到那兒,在南通各村子呆瞭一年半載,無數病人在他手上活瞭命,名氣也大瞭,這正好被程懷章派去尋訪的人找到。
他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不知遇見過多少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病人,要說醫學淵源,他恐怕比不上太醫院的名醫,但要說實踐經驗,他一年看的病人隻怕比太醫院的太醫十年看得都多,且各樣病癥的人都有。進瞭京城後,這幾年又去粗存精、反復調整,不論是外敷內服都有瞭進步。如今他跪下給十八阿哥看診,不過瞬息就有瞭法子。
程婉蘊又讓他看過太醫擬的方子,他說起來頭頭是道:“這方子也是好的,解毒消腫,但太過中正平和,幼兒若患痄腮之癥,大多都是先一側發腫,隨後不過四五天,兩側都要腫起來,腫脹加劇、吞咽困難,甚至口中還會流出膿液,這時候再治就不容易瞭,因此小的主張要一擊必中!重癥用重藥!隻要減量服用,孩童亦不會損傷腎經。”
“很是,請季大夫開方。”季郎中的話正好切合瞭程婉蘊心中所想,撇開劑量談毒性是沒道理的,是藥三分毒,不論是西醫中醫,哪個沒有副作用?如今十八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兩相其害取其輕罷瞭!
季郎中想瞭想:“這方子也無需大改,隻需在疏風解毒、消腫止痛的基礎上再添柴胡、牛蒡子兩味藥,後頭若是風毒腫發瞭出來,有高熱之狀,便加紫雪丹、至寶丹清熱鎮驚,熄風開竅;孩童高熱容易驚厥抽搐,便再加抽風頻繁者,加鉤藤、僵蠶平肝熄風。病至後期,腮部腫脹漸消,也不可掉以輕心,龍膽草、山梔清瀉肝膽之火;黃芩、黃連清熱解毒;配以柴胡、川楝子疏肝利膽;延胡索、荔枝核理氣散結止痛;桃仁活血消腫。【註1】另外……”
“皇阿哥可否脫褲一觀?”
程婉蘊和十八同時傻眼:“啊?”
季郎中身為醫者,完全不避諱,認真道:“一般痄腮之癥都伴有毒竄睪腹、睪丸腫大的癥狀,皇阿哥若有此癥狀,便還要添加青皮、烏藥、莪術理氣消腫,請皇阿哥將褲子脫瞭,讓小的上手捏一捏……”
“等等!等等!”
程婉蘊和十八的臉同時爆紅,她連忙將十八放瞭下來,輕輕咳瞭一聲,故作鎮定道,“嫂嫂外頭還有些事,留添金公公在這兒陪你看診,十八好生聽季郎中的話,這季郎中是民間極有威望的名醫,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等會兒嫂嫂讓四嫂過來接你啊。”
十八雖然隻有八歲,但也不是不知羞,臉通紅無比僵硬地點頭。
程婉蘊落荒而逃,十八默默地抬頭望向季郎中,季郎中對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一邊舉起手來:“阿哥爺別怕,小的治過許多這樣的孩子,後來都好瞭,您方向,小的手一定輕輕的。”
十八縮到添金懷裡,不論是有蛋沒蛋,兩個人都打瞭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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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勉強料理瞭十八的病,回瞭屋,就發現舒和和順頌都過來瞭,她們兩個剛剛成親,年紀也不大,經過木蘭那一場驚魂之夜,兩個媳婦卻越忙越是心裡沒底,於是接著過來回話的功夫,都盼著能得個主心骨。
舒和那頭倒還好一些。弘暄和弘晳的帳子早早都搬去康熙那邊瞭,她們倆身為女眷、孫媳為瞭避嫌卻不能過去,因此還住在原來的地方,與自己的夫婿實則是回瞭張傢口行宮時才見上面,木蘭那一張晚都沒有停止過的馬蹄聲、兵將巡視的腳步聲,的確叫她心裡的確七上八下的。
但她伯父馬齊也在木蘭,出事的時候還想法子傳瞭信給她,雖然隻寫瞭個安字,不論是讓她安心、安穩還是安定,舒和都算有瞭個指望,於是將身邊的下人都約束好,東西也收拾好,雖然半夜舟車勞累,但還是打扮得一如往常,過來程婉蘊這兒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順頌原本是有些嚇著瞭,但昨夜弘暄已安慰過她,今兒她進瞭程婉蘊屋子裡,見太子嬪娘娘笑著讓她炕上坐,摟著她還讓下頭的人上點心果子來,吃著甜絲絲的蜜果,還有夾著肉松與糖乳的餑餑,她心裡就松瞭下來。
後來額林珠、茉雅奇、弘晉、佛爾果春也來瞭。讓程婉蘊刮目相看的就是額林珠瞭,平日裡見著這樣愛胡鬧的孩子,竟然很穩得住,不僅拿出瞭大姐的派頭,還知道溫言寬慰嫂嫂、弟妹,又摟過佛爾果春,逗她臉上的粉沒有撲勻,嚇得這個愛美的小姑娘連忙摸上臉頰:“哪兒哪兒,快拿鏡子過來我瞧瞧。”於是滿屋子的人都笑瞭起來。
這一笑,讓上上下下所有人心裡都不由一松,周遭的氛圍便也變瞭。
舒和也主動說起笑話來:“到瞭木蘭,皇上讓皇孫們也下場圍獵,其他爺們都是騎馬撒狗嗚嗚泱泱沖進林子裡追兔子打鹿,我們傢二爺讓太監拿瞭他新做的獸夾和網兜,找瞭個地方埋瞭,就躲到陰涼處喝茶看書,等傍晚再過去收,他這以逸待勞,竟然真有一兜子的兔子、野鳥、野雞,皇上問他怎麼投機取巧,二爺卻回道‘這世上既有善用力者,也有善用器者,既能用器,何須耗費人力?旁人追逐獵物隻做瞭一件事,他卻又得瞭獵物,又讀完兩本書瞭。皇上哈哈大笑,還賞瞭二爺一把弓,說他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要荒廢瞭騎射。”
程婉蘊還不知道弘晳竟然還生瞭這樣的事,聽著也覺著好笑,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二弟就是這樣的,如今他宮裡的粗使太監都不用費力從井裡汲水瞭,他做瞭個小小的機械水泵,安置在井邊,用腳輕踏那小桶就會自己被繩子拉上來,倒是很方便。”額林珠笑道,“我跟他要一個用,他說還在試驗,等改個更厲害的給我。”
有額林珠接話,順頌也笑著說起弘暄的笑話:“大爺也是的,有一回他看書看得入瞭迷,蘸薯條蘸進硯臺裡,吃瞭一嘴巴墨汁才回過神來。”
額林珠笑得拍大腿:“這算什麼,他有一回看瞭本不知什麼書,出門的時候嘴裡還在念叨,下臺階的時候直接滾瞭下去,慶順要拉都沒拉住,一路滾到月亮門才止住。”
屋子裡哄堂大笑,佛爾果春笑得最大聲,這裡有額林珠照顧著,程婉蘊一直緊繃的背才緩緩塌瞭下來,見青杏給她使瞭個眼色,她借口要出去看看烏拉那拉氏,便走瞭出來。
今日倒是個好天呢,遊雲絲絲縷縷,陽光柔和,隻是她心裡沉悶,在孩子們面前裝出來的鎮定在走出瞭屋子以後土崩瓦解,愁緒爬上瞭她的眉頭。
但想到太子爺昨夜那句:“別怕,你的爺沒那麼容易倒下。”她又好似從中汲取瞭一些力量,歷史一定可以改變的,一定可以的。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走到轉角處,就見弘暄和弘晳等在二門處,兩人神色有些疲倦,但好歹是沉穩的,兩個已經長大青松般的兒子筆直地站在那兒,讓程婉蘊心裡更堅定瞭幾分,東宮已經有瞭兩個長成的阿哥,弘暄不就是改變瞭歷史的鐵證嗎?弘晳終於不像歷史上那般單打獨鬥瞭,有個大哥在身邊,兄弟齊心,終歸能熬過去的。
兩人見程婉蘊過來,都大步迎上前來,左右扶住瞭額娘冰涼的手。她那邊一屋子女眷,兩個人一是怕沖撞瞭,二是人多有些話不好說,便早早使瞭人過來通傳,約在此處相見。
昨日他們回來得晚,幾乎是天亮才趕回來,身邊又跟著不少八旗兵將,程婉蘊便強硬做主讓他們都先回去休息,什麼都不說,母子三人不過相視一眼就已經心靈相通。
今日那些兵已經退到行宮外,圍而不擾,隻命一個總兵進來給程婉蘊下瞭最後通牒,不論如何,過瞭午時她們就得出發。
弘暄和弘晳又給程婉蘊帶來瞭新的消息,她總算知道瞭一些木蘭發生的細節。怪不得康熙反應那麼大,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瞭兇案,即便是個太監,也足夠康熙毛骨悚然瞭,要知道大清可是已經有瞭火炮手銃,在離他大帳那麼近的地方殺人,那若是用手銃呢?
他能睡著才奇怪呢!
“接旨出瞭木蘭的時候,就聽說幾個隨駕的皇叔都被皇阿瑪勒令即刻回熱河瞭,上三旗裡有烏拉那拉氏的人,護送我們出來的時候悄悄透瞭點風給我們二人,皇上把托合齊大人、鄂倫岱大人都關押瞭起來,似乎懷疑這兇案與幾個皇叔有關系。”弘暄垂下眼皮低聲道。
弘晳的思緒卻比弘暄更清晰,他們當時的帳子就在康熙禦帳不遠處,因此對事情的發展脈絡很清楚:“皇瑪法不知是什麼緣故,先是換下隆科多、鄂倫岱,讓托合齊大人負責禦駕內圍的護衛,隨後我們也搬瞭過去,但沒過一兩個時辰,托合齊大人就因兇案被收押,隨後皇瑪法要走,木蘭就亂瞭,幾個皇叔都不準跟過去,是約莫一個多時辰以後才傳過來旨意的,但卻將各內大臣與皇叔都分開安排,由此可見,皇瑪法最防備懷疑的就是幾個皇叔瞭,這是毋庸置疑的。而托合齊大人被卷入其中,才將阿瑪也扯瞭進來。”
弘晳幾句話就讓程婉蘊明白瞭太子會半夜被叫走的原因。
不是太子做瞭什麼,是有人要利用托合齊將太子扯進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托合齊根本就不重要,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拉太子下水!程婉蘊一下就明白瞭這其中的兇險之處,她冷笑道:“太子爺不論怎麼辯解,托合齊卷入其中是事實,這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他們要讓你們皇瑪法厭瞭太子爺,即便不能一擊斃命,也要叫皇上忌憚太子爺的勢力。”
托合齊什麼身份,他的“九門提督”的官職全稱叫做“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這個官職賦予瞭他手中能調用、掌管兩萬兵馬,負責京城內城的九道城門以及皇宮宮門的衛戍,而他手裡這兩萬兵馬也是脫離出八旗官兵,是康熙單獨設立、戰力極強、規模龐大的武裝力量,幾乎各個都配手銃、長刀,屬於冷熱武器人手一隻,這個職務相當於首都武裝部司令。
康熙不起疑心的時候,托合齊和太子關系親密他隻會覺得安心,但一旦康熙對托合齊起瞭疑心,太子就一定會被連帶著懷疑:“這老兒子是不是想謀老子的命啊?”
這還是一石三鳥之計,因為托合齊被卷入兇案,他這個九門提督的位置還能坐得住嗎?康熙八成不會讓他繼續坐下去的,不過一個小太監的命,一就能影響太子在康熙心裡的地位,二能除掉托合齊打擊太子黨的勢力,三能空出來一個緊要的職位,讓自己人站上去。
弘晳和弘暄還在小聲猜測背後佈局之人會是誰,但程婉蘊已經知道是誰瞭。歷史上接任托合齊位置的人是隆科多,但隆科多這時候應該還是八爺這個八賢王的人,是一廢太子後,他也被暴怒的康熙毀瞭繼位可能,佟佳才讓隆科多去投靠四爺的。
歷史上的四爺並不受康熙喜愛,“為人輕率、喜怒不定、刻薄寡恩””都是康熙評價他的原話,甚至《清史稿》還曾記載,四爺在太子被廢以後醉心田園、韜光養晦,自稱“天下第一閑人”,天天種菜種瓜孝敬康熙,再也不將喜怒擺在臉上。
有一回趁著康熙心情好,四爺便誠惶誠恐請求康熙將起居註上對他的評語刪去(康熙身邊有個官職叫‘起居註郎’,是專門記載康熙的言行的):“兒子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與風雨,已經改正瞭,請皇阿瑪給兒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註2】
康熙觀四爺這幾年的行為舉止,便答應瞭。然後起居註郎又把今日的對話記載瞭下來,所以後世的人還是知道四爺曾經被自己的父親評價瞭什麼。(當然,康熙看人還是很準的,喜怒不定四個字咱們的四爺在登基後又故態復萌瞭。)
不受寵又被佟佳氏放棄的四爺,是被太子提攜在身邊,才能被自傢皇阿瑪多看一眼。程婉蘊這麼多年在宮裡,也在毓慶宮見過四爺幾回,她相信四爺的人品,即便有野心,恐怕也是在太子爺被徹底二廢之後。他比其他幾位爺聰明的地方就是,他能夠清楚地判斷太子在皇上心裡還有沒有可能,所以他在九龍奪嫡的前期真是一點破綻也沒有。
知道瞭敵人是誰,程婉蘊反倒不怕瞭,她現在隻想早點到熱河。
想通瞭這一節,程婉蘊便真正鎮定瞭下來,她對兩個兒子嚴肅地說:“有關幾個皇叔的話,你們都放在肚子裡,往後誰問都不能漏出一點想法。你們倆個都大瞭,該替你們阿瑪分憂瞭。等到瞭熱河,我們隻怕都沒法子和外頭聯絡瞭,等會額娘會去和你們四嬸商量,讓她幫忙盯著外頭、打聽消息,額娘在熱河行宮還有幾個人能用,到時會交給你們四嬸,這樣我們才不會變成聾子瞎子,隻是這事不能叫人知道,你們兩個心裡明白就好。”
這麼多年來,熱河的小太監與暢春園的小太監一般,程婉蘊都收用瞭幾個,平日裡也不叫他們做什麼,但到瞭這種時刻倒是能派上用場瞭。
程婉蘊一改往日咸魚的做派,一樁樁一件件地吩咐瞭下去。她和孩子們要被關起來,但京裡也得有人運作,防著老大、老八的人落井下石,這都得托給四福晉瞭。
弘暄和弘晳見額娘振作瞭起來,也都松瞭口氣,心裡還多瞭幾分敬佩與安定。別看額娘平日裡柔柔弱弱不問世事,但遇著事瞭,她不哭不鬧,還有能力分析局勢做出判斷、佈下棋子,旁人都以為額娘以色侍人才從小格格爬上瞭太子嬪的位置,但隻有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她身上有多大的能量,她才是這個傢裡的主心骨。
很快,張傢口行宮的東西都收拾好瞭,程婉蘊坐在馬車上對出來送行的烏拉那拉氏說:“別擔心,四爺一定沒事的。回頭……”周圍人多眼雜,她沒說下去,但烏拉那拉氏已經輕輕福瞭個身,眼眸堅韌,“娘娘,我明白。”
兩個女人相互擔起瞭守護這個傢的責任,烏拉那拉氏目送著那一長串馬車遠去瞭,不知為何眼底有些發酸,隨後她立刻抬手將眼淚抹去,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瞭起來。
娘娘是她的榜樣,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第172章引蛇
程婉蘊在前往熱河的一路上都在想太子爺會是如何境況。
好端端的木蘭行圍,一夜之間囚瞭五位皇阿哥、好幾位大臣,天亮又將阿哥們開釋瞭,可唯獨太子爺得瞭個禁足的旨意,外頭該是怎樣的人心浮動、議論紛紛?即便如今沒傳出什麼新的旨意,但托合齊還被押著,鄂倫岱卻被開釋瞭……
程婉蘊在熱河行宮的下馬碑前扶著添金的手下瞭馬車,抬眼一看便正好瞧見意得志滿地隆科多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隊隊巡捕營的兵馬在行宮外圍的驛道上行護衛之職,那一身昨日還穿在托合齊身上的從一品官服,那紅寶石頂戴、麒麟補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添金恨恨地呸瞭一口:“小人得志!”
程婉蘊手指安撫地在添金手背上點瞭點,等弘暄帶著弘晳、弘晉跳下馬來,額林珠領著兩個妹妹也下瞭馬車,程婉蘊環顧一周,沖幾個面色緊繃起來的孩子點點頭,又轉頭去看眼前的城臺闕樓,麗正門是熱河行宮的正門,開瞭三間方形的門洞,仍舊是槍戟如林、兵馬守衛森嚴。
她望著那將行宮圍得鐵桶般的三旗兵馬,心裡有點古怪:若康熙真定瞭太子爺的罪,太子爺的人也統統都被收押,那康熙為何還要枕戈待旦,一副還嚴防不測的模樣?
就在她兀自疑惑之時,朱漆銅釘的側門裡出來一隊人,為首之人正是克圖阿哈尼堪,朝程婉蘊下拜行禮道:“奴才克圖阿哈尼堪,見過太子嬪娘娘!皇上有旨,請太子嬪娘娘、幾位阿哥格格們隨奴才從德匯門進行宮,之後無召不得出。”
程婉蘊雖然不認得克圖阿哈尼堪,但她認得他身上那身都統的獅子補服,這是個二品大員。她回身招招手,將孩子們都攏到身邊,不卑不亢地回道:“謝大人,請帶路吧。”
克圖阿哈尼堪有些意外地瞥瞭程婉蘊一眼,這個東宮盛寵不衰的太子嬪沒想到還有幾分心性,遇著這樣的大事,八福晉都成瞭慌腳蟹,若非隔日一早八爺就放瞭出來,她恐怕都將長城哭倒瞭。
一行人跟著克圖阿哈尼堪往德匯門走去,弘暄抱起弘晉,步步沉重。額林珠左手牽著茉雅奇右手拉著佛爾果春,小腰桿學著額娘挺著筆直,她緊張得手心裡都是汗,沒有留意到額娘和弟弟弘晳在聽到“德匯門”之後,神色都松瞭松。
熱河行宮作為皇帝的行宮,遵循著天子九門的規格而建,麗正門為正門,德匯門卻是東門,它的規格比麗正門都要降下一等,沒有威嚴的石獅子也沒有照壁,因為它既是熱河行宮的東門,也是行宮裡東宮生活片區的宮門,其門內就是程婉蘊與太子爺年年駐蹕熱河住的地方,是康熙專門撥給胤礽居住的“一片”宮殿——與其他阿哥們隻能一大傢子擠在住某一處宮殿不同,德匯門內共有七進宮殿,綺望樓不過是其中一間罷瞭。
克圖阿哈尼堪特意說明皇上讓他們仍從德匯門進入,不論其他,至少康熙仍然承認太子身為儲君的地位。這一點點微妙的暗示,程婉蘊聽懂瞭,隻是如今身邊還跟著旁人,她不能跟孩子們解釋,隻能看著額林珠、弘暄他們神情越發悲壯、緊張,隨後她就瞥見瞭弘晳那張過分平靜的臉,母子兩個相互眨眨眼,程婉蘊嘴角溢出一點笑。
弘晳這個孩子別看他平日裡一副沉浸科學世界的樣子,但他的聰慧與政治敏感度卻是孩子裡最高的,這也是為何這麼多年來,康熙從來不計較他“荒廢正道”的緣故,老爺子看人看得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