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藤娛樂。
蘭綺珠寶方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帶人上門詳談代言一事。
這一天,薛銘遠意外的沉默,似乎被品牌方牽著鼻子完成瞭一些列簽約流程,之後,他拿出與溫絳簽訂的對賭條約反復查閱。
如果溫絳到時真的賭贏也是雙贏局面,畢竟他為公司帶來瞭七個億的凈利潤,反倒是如果賭輸瞭,他隻有幾千萬可拿,但私心來講,他並不希望溫絳成為這份對賭條約中的勝利方。
換句話說,一個人如果能在一年內為公司帶來七個億的凈利潤,他本身存在的價值將超越公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藝人,這其中也包括雲善初在內。
一旦溫絳坐到這種位置上,市場內大半資源將會為他傾斜,而自己耗盡精力與金錢培養出的雲善初將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而現在,七億的賭約,溫絳從蘭綺珠寶那裡拿到瞭一千萬,公司分到八百萬,雖然距離七個億還隔著一條銀河,但銀河並非無法翻越。
薛銘遠從文件中抬起頭看向溫絳。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十八線糊咖拿到瞭全球頂級珠寶品牌的代言,這像話麼。
這件事就像長瞭腳的風席卷過公司每個角落。
所有藝人都知道瞭,當初那個為瞭錢勇爬豬頭床的十八線糊咖拿到瞭全球頂級代言。
休息室裡。
“真是瘋瞭啊,溫絳拿到瞭蘭綺珠寶的代言,我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怎麼做到的,連我都見不到蘭綺的代理商,他又是從哪攔到的……”
“可我記得之前蘭綺曾經有意向找善初弟弟做代言人,咋的,遛人玩呢?”
剛結束瞭活動的藝人們坐在休息室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話題多多少少離不開蘭綺的代言人一事。
雲善初接過助理遞來的咖啡,漫不經心輕呡一口,對其他人笑道:“對方這麼做肯定有他們的打算,隻能說是我本事不如人,大傢也不用為我感到惋惜。”
“怎麼會,是品牌方不識貨,山珍海味吃夠瞭也想來點印度街邊料理嘗嘗鮮。”藝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安慰著雲善初。
雲善初表面笑得雲淡風輕,內心卻忍不住罵這些人蠢貨:不會安慰就閉嘴,什麼嘗嘗鮮,我是被人吃膩瞭的菜麼?難怪一個個混到現在還是三線糊咖,就這情商,不奇怪。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聊。”雲善初起身往外走。
結果出門透氣變成瞭添堵,剛好看見品牌方和溫絳有說有笑路過,聽這意思,好像要給溫絳拍一個采訪小短片掛到官網。
之前見瞭面總會寒暄兩句的品牌方,這次卻也隻是和他簡單的目光對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繼而將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到瞭溫絳身上。
多現實啊,資本主義們。
此次對於溫絳的采訪,大多也是按部就班的“談談你對我們品牌的理解”亦或是“你和我們品牌的緣分體現在哪裡”,諸如此類。
偶爾幾個問題,還算有價值。
主持人問:“最近溫老師氣色特別好,都說心情影響氣色,您有什麼開心的事能和我們分享一下麼。”
溫絳凝望著鏡頭,忽而揚起一抹似孩童般的笑,天真澄澈,像是得到瞭什麼心愛之物又迫不及待向眾人炫耀:
“前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吃瞭飯。”
主持人:?
導演組:???
所以和朋友吃飯這種稀松平常的小事,到底哪裡值得高興。
“哈哈。”主持人幹笑兩聲,“那一定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吧,或者是很久沒見過面的朋友?”
溫絳認真思忖著,那認真的表情在其他人看來好像後知後覺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麼開心。
良久,他眉眼舒展開,輕聲道:“都不是,隻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吃飯。”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該不該信呢,說不信,以他這爛到發臭的名聲好像也正常;說信,平心而論,頂著這樣一張臉孤獨小半輩子連個願意和他一起吃飯的人都沒有,簡直是暴殄天物。
“欸,不會吧,讀書那會兒男生不都喜歡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吃飯打籃球麼。”主持人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瞭。
溫絳還是笑:“但是,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異類吧。”
他用“異類”來形容自己,簡單二字概括瞭他的學生生涯,對於尚且年幼的孩子來說,被孤立何其殘忍,無異於天塌瞭下來,可多年後再回頭瞻視這段往事,才發覺,好像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逆著人流而走,僅此而已,沒什麼大不瞭。
反而還要感謝當時的孤立無援,為長大成名後杜絕瞭很多無用社交。
“欸是溫絳!你還記得我麼!我高中時坐你後座,還問你借過筆。我女朋友很喜歡你,看在老同學的份上給簽個名唄。”
“不記得,沒印象。”
采訪結束,品牌方又和他約定瞭下個周的時尚晚宴,並給瞭他一份晚宴邀請名單。
而名單第一位,就“霍卿章”三個大字。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原文中出現過的藝人名單,男主雲善初自然首當其中,以及那個令人有點在意的姓名——艾瀾。
當晚,蘭綺珠寶在官V公佈瞭新一季代言人和本次時尚晚宴的嘉賓名單:
【清然若玉,心語如金——蘭綺珠寶2023代言人溫絳@溫絳攜手眾星雲集,誠邀您參與莎路美時尚晚宴。】
此V文一發,底下評論區炸開瞭鍋。
【誰???是我看錯瞭還是你打錯瞭?WJ?】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蘭綺的新代言人是瘟雞?是打算最後割一波韭菜然後攜款跑路?否則我想不出為何找一個十八線做代言人。】
【瘟雞這種土包子都能參加時尚晚宴,看來豬頭金主對他很滿意嘛,這種頂級資源都給他搞來瞭。】
【嘻嘻嘻,看來蘭綺是過得太滋潤想找點刺激啊。】
【WJ牛批!!!讓艾瀾和雲善初這種咖位的大佬給你做陪襯,床上功夫瞭得的人就是牛批,想要什麼沒有。】
【蘭綺品牌方的智商急轉直下,是真打算卷錢跑路?所以開始擺爛?】
不出意外,評論區依然一片嘲笑。
溫絳出道六年,什麼樣的言論沒見過,他已經學會瞭閉耳不聞閉眼不看,看不見就是沒有,沒有就是歲月靜好。
上次特意烤給霍卿章的蔓越莓餅幹遭到他無情拒絕後就一直被溫絳擱置在保鮮裡,雖然賣相看著可圈可點,可隻有嘗過味道的溫絳自己知道,難吃,有種糾纏的油膩感。
今天突然想吃點甜的,他就把剩下的餅幹搗碎加點蛋液黃油打發做成千層巧克力蛋糕,賣相依然是可圈可點,看的人食欲大增。
可當他拿起餅幹放到嘴邊,聞到瞭蛋糕的香甜氣味時,胃裡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立馬奔赴衛生間抱著馬桶一通幹嘔。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吃壞瞭肚子,冷靜下來後再拿起蛋糕聞瞭聞,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思前想後,他認為一切禍患的源頭是放太久可能變質的餅幹。
睡覺時他又做瞭同樣的夢,口含金珠的鯉魚不停從水中跳出,他沿著池塘一直走,那鯉魚便一直跟,嘴中不斷發出奇怪的叫聲。
醒來後,他還是那個疑問:魚會叫麼?
另一邊。
霍卿章結束瞭當日的工作,剛準備關電腦回傢,微信忽然彈出新消息。
他隨手點開,見是蘭綺珠寶品牌方發來的時尚晚宴邀請函,做成瞭動態視頻,首頁便是新代言人的定妝照以及他的采訪小視頻。
霍卿章對這些東西沒興趣,本想直接關掉,但鼠標移動到“X”時卻怎麼也點不下去。
良久,他將鼠標移動到視頻中間的播放鍵,按下。
視頻中的溫絳穿著簡單樸素的白襯衫,顯得人清透幹凈,面對鏡頭時表現得也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做作,當被問及最近有什麼開心事,他的表情顯現幾分天真:
“朋友陪我吃瞭飯。”
主持人不解,隻是和朋友一起吃頓飯有什麼值得開心,他的回答卻是“因為自己當瞭太久的異類,所以能有人願意陪他吃飯對他來說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賜。”
霍卿章摩挲著鼠標滑輪,頁面一直往下滑,可邀請函後面寫瞭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他本以為,自己主動許給溫絳三個願望,他大可以借此機會得到一切想要的,名利、金錢、地位,但他要的卻隻是一頓簡單的晚餐。
是由心而發的渴望還是隻是做戲賣慘。
像溫絳這種老謀深算,大概後者居多。
邀請函滑到底,最後是兩個選項,去或是不去。
霍卿章開始根本連點進來的想法都沒有,選擇不言而喻,但當他看到溫絳的定妝照選擇點進邀請函時,事態便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
他忽然想知道,聲名狼藉的十八線拿到瞭與其身份地位全然不對等的頂級代言,到時他在晚宴上又能做出怎樣的驚人之舉。
霍卿章選擇瞭去。
*
莎路美時尚晚宴當日。
以募捐善款為主題的時尚慈善晚宴卻成瞭藝人們爭相鬥艷的大舞臺,隻有溫絳,臨在晚宴開始前還在奔走於各個慈善機構,幫他們報名填寫募捐申請。
在走訪過程中,他得到瞭一條受捐人的信息,是一個出生於大山年僅十歲的小女孩,母親走得早,父親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導致高位截癱,為瞭照顧父親補貼傢用,她不得已退學,每天爬二十公裡的山路到縣城旅遊區兜售野果,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這個貧瘠的小縣城。
慈善機構希望溫絳也能帶孩子去時尚晚宴見見大城市的光景,給她鑄建一點生活的希望。
再不濟,孩子太瘦瞭,長期營養不良,能去晚宴上吃點好吃的也行。
溫絳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她身上穿著城裡捐贈過去的舊校服,這個年紀的孩子發育成長快,校服早已不合身,雖然破舊,但洗得幹凈。
女孩初次來到城市,風吹日曬導致皮膚黑紅粗糙,帶著自卑的羞赧,主動遞給溫絳一袋野果,說這是她從後山摘來的。
溫絳帶她去買新衣服,童裝都不算太貴,但當她聽到一件衣服要四五百時,她產生瞭強烈的抗拒,說什麼也不要,溫絳執意付瞭錢,卻看見女孩孤零零站在角落,望著門口人來人往流下瞭眼淚。
導購小姐不知道女孩為什麼哭,還以為她是不喜歡這些衣服有瞭小情緒,抱著她安慰她沒關系可以再挑挑。
但隻有溫絳清楚,女孩的眼淚,是一個十歲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就像小時候的溫絳,撿習慣瞭弟弟不穿的衣服,當那個神秘好心人突然給他買瞭一身高級童裝時,他也像這個女孩一樣,不肯收,掉瞭淚。
溫絳退瞭剛買的衣服,帶著女孩回瞭傢給她量瞭尺寸,把自己一些不穿的舊衣服按照女孩的想法改成瞭童裝款式,果然,女孩不再有壓力,露出瞭得到“新衣服”的愉悅笑容。
時尚晚宴舉辦在海邊的貝殼酒店,當溫絳領著女孩出現時,所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背地裡悄悄說一句“真會作秀,借可憐的小孩洗白,不要臉。”
但當雲善初同樣領著從福利院帶來的小孩出現時,眾人卻紛紛贊嘆:
“雲老師真是人美心善,賺瞭錢沒想著自己享受,反而始終惦記著那些吃不飽飯的可憐小孩。”
女孩第一次見到如此奢侈的大場面,緊張的走路都同手同腳,默默跟在溫絳後面,有幾次險些踩到溫絳的腳後跟。
溫絳怕她認生不自在,便帶她去瞭角落坐下,給她拿瞭些點心吃食。
雖然溫絳現在是蘭綺珠寶金貴的代言人,但名利場的晚宴主打一個現實,比起主角,大傢更喜歡圍著雲善初這種級別的頂流一線熱絡攀談,希望能在他面前攢攢眼緣。
也有人主動找溫絳聊天,但溫絳也隻是不冷不熱回應一句,根本沒有聊天的欲望,大傢也不願熱臉貼他冷屁股,識趣離開。
因此溫絳座位旁神奇的空出瞭一個怪圈。
霍卿章抵達現場時便看到瞭這一幕:
藝人們熱情寒暄,溫絳坐在角落無人問津。
不由自主的,他便聯想到溫絳那句“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異類”。
所以,又變成瞭異類是麼。
但他沒興趣做那個對被孤立者伸出援手的大善人,隔著兩三座位坐在瞭溫絳同排。
工作人員小跑來提醒霍卿章:“霍代表,您的座位在第一排的VIP坐席。”
霍卿章目視前方,漫不經心道:“這裡就行,我不喜歡太亮的環境。”
但霍卿章坐在哪,哪裡註定就是風暴中心,想要攀龍附鳳的藝人們主動過來攀談,接踵而至的還有各公司老總,一群人的熱鬧中,更顯得溫絳這邊冷冷清清。
直到晚宴正式開始,大傢才將註意力轉移到臺上的主持人身上。
照例又是一通無聊冗長的開場白,主持人接著道:
“今天還要為大傢介紹兩位小小貴客。”
他疾步下臺,半蹲在雲善初身邊,將話筒遞到雲善初帶來的小男孩嘴邊。
小孩穿著一身昂貴童裝坐在雲善初懷裡,顯得十分機靈可愛。
成年人好像很喜歡用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善心多少,主持人故意摸著男孩胸前的童裝標志,故作驚訝:“哇!這件衣服一定很貴吧,是誰買給你的?”
小男孩對著話筒奶聲奶氣:“是爸爸買給我的,他還給我買瞭很多很多玩具,還帶我去吃瞭波士頓龍蝦。”
“嗯?你爸爸叫什麼名字呀。”
“我爸爸叫雲善初,他就是我爸爸。”小男孩一頭紮進雲善初懷中,滿臉幸福感。
雲善初接過話筒,笑瞇瞇道:“為瞭防止大傢誤會,我還是解釋一下,童童是我資助的孤兒,這孩子父母走得早,傢裡沒老人,被送到瞭福利院,可能是緣分使然,我見他第一面時他就親昵地喊我爸爸,所以我決定會一直資助他至成年。”
話音一落,全場掌聲如雷。
大傢一致認為,雲善初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然不需要再靠任何外界因素提升自身形象,他的口碑為人有目共睹,因此資助孤兒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善舉,就像他的名字——遏惡揚善、不忘初心。
什麼時候都不忘飆演技的藝人們已經在鏡頭劃過的瞬間捂嘴淚目。
采訪完瞭雲善初,主持人又小跑到溫絳身邊半蹲下,將話筒戳到女孩嘴邊。
鏡頭劃過的瞬間,拍到瞭藝人們引人遐思的表情變化,從剛才的教科書級別哭戲一秒轉變成漠不關心的冰塊臉。
十幾臺機位對著女孩拍,女孩怯生生往溫絳身後躲。
主持人為瞭確保進程順利強行拉過女孩,對鏡頭笑道:“若禾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呢,隻可惜命運帶她不善,早早奪取瞭她母親的性命,父親又因為高位截癱使得本就貧瘠的傢庭更是雪上加霜。”
若禾輕輕眨瞭下眼,眼圈周圍漸漸泛起微紅。
溫絳輕輕撥開主持人的話筒,笑道:“命運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
主持人被懟瞭大紅臉,心有不快,隻得轉移話題。
他湊近女孩胸前,看著她口袋旁的服裝品牌標簽,故作驚訝:“看來溫老師十分疼愛若禾,給若禾買的衣服都是昂貴的傑尼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雲善初思忖片刻,忽然笑道:“主持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傑尼亞是成年男裝品牌,沒聽說過還生產女孩童裝。”
眾人:……
我是直接笑還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