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讓眾人意外的是,魏秋雨這個菜名並不是為自己選的,她選好後立馬就將菜單遞給瞭身旁的陳雲,壓低聲音急急道:“陳雲,你快把菜單交給小廝!”
陳雲聞言便愣住瞭。
“快交啊!”魏秋雨見她沒反應,又催促瞭遍,“你愣著做什麼?”
陳雲回過神來,順從魏秋雨的意思將那張菜單遞給瞭小廝。
魏秋雨則拿過她的菜單,在上面隨便勾瞭道葷菜交上去,也不占用別人可用的素菜名額。做完這一切後,她坐在椅子上長舒瞭一口氣,抬手揉著眼睛,試圖緩解眼眶中的酸澀:“真的很謝謝你前兩天一直幫我。”
“如果明天還有素菜,我也幫你搶,反正我拿瞭也沒什麼用。”她有些怔怔地笑著,也不知是在向陳雲,還是向死去的楚麗和嚴芷道歉,“抱歉,我一直……一直都隻是想活著而已……”
活著是人最大的本能。
而一個將死之人,在瀕死之際為瞭求生做出的某些選擇,有時真是身不由己,也無法用是否對錯去衡量與判斷。
謝印雪望著她們兩人輕輕彎唇,隨後垂眸望著菜單,漫不經心道:“我來這六天瞭,也吃瞭六天的素,一點葷腥都沒沾過,唔——”
青年沉吟須臾,繼而笑起:“不如今晚來點葷食吧。”
“……?”
眾人聞言滿頭問號。
都覺得這話聽上去多少有些離譜,但想到發言的人是謝印雪又感覺倒也正常。
謝印雪更是說到做到,立馬提筆勾選下《牛拉面》為他今晚的菜名。
剩下的幾人裡,戴月和高巧都主動避讓瞭素材菜名,選瞭葷菜,將選素菜的機會留給呂朔、蕭斯宇和夏朵一他們。
蕭斯宇對著戴月和高巧道謝數聲後,看著眼前大傢和諧歡笑圍圓而坐的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是在一個求生遊戲裡,他抬頭仰望頭頂的明月,無奈搖頭笑道:“今晚倒還真有幾分團圓的意味瞭。”
“如果我能活著離開這裡,我就再也不和我爸頂嘴瞭,也不會天天大半夜往外浪不回傢,我還要把頭發染回來。”蕭斯宇捋著自己的奶奶灰頭發,眸光微黯,語氣難過又後悔,“我也要珍惜每一分和傢人相處的時——”
“紅燈區?哇,是我想的那個紅燈區嗎?”柳不花訝然興奮的聲音打斷瞭他的傷感,“這個菜名好!我要選這個。”
蕭斯宇:“……”
呂朔聞言趕緊好心提醒他:“兄弟,那道菜名我之前在一傢酒店裡見到過,是辣子雞丁,葷菜,要不你換個菜名吧。”
“不。”柳不花卻像是吃瞭秤砣鐵瞭心,搖頭堅定道,“我不信它真的就是雞。”
呂朔:“……”
難道在這個副本裡除瞭可以吃的雞還想看到別的什麼雞嗎?算瞭,人傢有幹爹呢,不用他操心。
眾人將菜單上交過後,十分鐘不到,所有菜就被端上桌瞭。
然而大夥一掃席面,瞬時便愣住瞭——今晚點瞭葷菜菜名的共有五人,分別是謝印雪、柳不花、戴月,高巧和魏秋雨,結果被端上桌面的葷菜,卻隻有三盤。
因為柳不花和謝印雪的菜,都不是葷菜。
今日給柳不花做菜的仍是廚師阿九,他心心念念的那盤《紅燈區》也並非什麼辣子雞丁,而是很普通的一盤洗幹凈瞭的聖女果,俗稱:小番茄。
眾人看到的第一反應又是: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
這破遊戲怎麼在該和諧的血腥場景上不和諧,卻在這些不該和諧的地方大搞和諧啊?
柳不花望著那一顆顆拇指大小,鮮嫩欲滴的小番茄,心如刀割,失落無比,喃喃道:“它真的不是雞。”
“是素菜,開心點。”呂朔和蕭斯宇再次嘆著氣安慰他,“雞的話出副本就能吃瞭,在這裡忍忍吧。”
柳不花沒被安慰道,反而更難受瞭:“我現在很希望它真的是雞,因為我也想吃肉瞭。”
和他鄰座的謝印雪心情也十分糟糕,他睨著右後方婢膝奴顏的阿五,皺眉道:“怎麼又是你?”
“可您昨日不是還挺喜歡我的嗎?”
阿五彎腰俯首,奉迎卻又不解地小心問他,那話裡暗藏的疑慮,好似在控訴謝印雪是個怎樣徹底的渣男。
話音才落,站在柳不花身後生著蒼色豎瞳的男人便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呵,我昨日就說瞭,謝先生之愛猶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謝印雪聞言掀起眼簾,挑眉望向阿九。
“此言差矣。”忠心耿耿的柳不花也趕緊站出來為謝印雪說話,“幹爹愛我之心就久久未變,而對你們一夜就變,必然是因為你們無用,留不住幹爹的心。”
眾人:“……”
這話聽起來好怪。
謝印雪也聽得有些怔愣,他轉頭看向柳不花,欲言又止:“不花,你……”
柳不花也扭頭,與他對視。
謝印雪無奈:“回去再說。”
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他的《牛拉面》。
謝印雪連筷子都沒摸一下,直接屈起長指輕敲碗壁,垂眸看似好聲好氣,卻極具壓迫感地詢問阿五:“這就是牛拉面嗎?”
阿五不敢看謝印雪的眼睛,小聲說:“是……”
謝印雪笑瞭:“牛呢?”
“肉呢?”
他每一次發問,阿五的身體都要晃顫一下。
說到後面,謝印雪大概是累瞭,他捂著胸口蹙眉咳瞭兩聲,略微帶著喘息的虛弱聲音,使得他出口的每一個字句聽上去就仿若在與人控訴委屈般輕軟:“就放瞭些許鹽和白蔥,連朵油花沒沒有,更別說是牛肉的清湯寡水面,你告訴我這是《牛拉面》?”
阿五唯唯諾諾:“在下姓牛,名五,叫牛五。”
牛五拉的面,四舍五入就是《牛拉面》。
謝印雪:“……”
眾人睜大眼睛盯著謝印雪,總感覺下一秒青年會被氣到嘔血,又覺得阿五的腦袋馬上就要被謝印雪惱怒至極一把擰掉,所以幾乎都是屏住瞭呼吸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的畫面。
孰料阿五的頭沒掉,謝印雪也沒嘔血,出聲的是阿九——
“阿五,你真是無能。”
他邁步走到謝印雪身後,將雙臂搭在木椅靠背處,彎腰俯身,好整以暇地垂眸凝望著謝印雪,蒼色的豎瞳眼裡分明隻瞧得見眼前人,卻像是在幫謝印雪出氣般罵旁邊的阿五道:“連謝先生都伺候不好,要你還有何用?”
謝印雪也微微仰面,回望著男人幽深難測的蒼目,勾唇道:“阿九這般說,是自信能夠伺候好我?”
阿九也沉聲低笑,既是回答,也是發問,與謝印雪說道:“否則謝先生一現曇華,稍縱即逝的愛意,又怎能也曾在我身上停留數日呢?”
“哦?可我現在想用些葷食。”謝印雪笑著抬手,指尖輕輕抵上阿九脆弱的喉嚨,“阿九又要如何伺候我?”
“阿九自然是——”
男人說話間喉結滑動,在謝印雪的指腹下遊弋震顫,他的手臂也同樣自身側抬起,撫上青年顏色淺淡的唇瓣緩緩摩挲,像是在期待被青年一口咬上似的,而他縱聲肆笑話音中的恣行無忌之意,也難以被一道厚重寒鐵面罩阻擋:
“對謝先生,有求必應。”
作者有話說:
npc:不高興?你咬我啊。
謝佬: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會提這麼奇怪的要求。
第27章
俗話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而謝印雪和阿九一對峙,眾人就有種被狂塞狗糧的感覺——這兩人一言一語,也太像是打情罵俏瞭吧?
此時就算謝印雪真的下口咬阿九瞭,咬破皮、咬出血、哪怕是咬下一塊肉來,也難以消除抹去這種感覺。
但謝印雪沒有張唇咬阿九。
他隻是輕輕挪動瞭下指尖,力道如同拂去塵土般輕柔,可阿九的脖頸卻破瞭道口子,那傷口隻白瞭一瞬,便有殷紅溫熱爭先恐後從傷縫裡滲出。
與此同時,謝印雪渾身也輕輕顫瞭一下,些許濕潤的血液自他唇角滲出,在他的唇瓣上染出一道淺細的紅痕——這是他直接攻擊擺渡者所要付出的代價。
然而這的痛楚反叫謝印雪雙眸越發清澈,他眼底笑意漸濃,摻雜著稍許狂意,用手指揩去男人喉間的血液,而後脖頸高揚,宛如引頸就戮般昂首張唇,舔舐著指尖的血跡。
“不錯。”
謝印雪喉結滾動將血咽下,再次說出他第一次誇贊阿九時所用的話語——像是他真心的實話,又像是他隻吝於給這麼個評語,便隨意敷衍。
“能讓謝先生滿意就好。”
阿九輕笑一聲,直起脊背退回柳不花身後,等他再次站定時,眾人就發現他喉間被謝印雪劃破的傷口已經痊愈瞭。
這一晚,毫無疑問又有三個廚師死去。
而他們死法,仍然取自十八層地獄的十八刑罰:蒸籠之刑、冰山之刑、還有鐵床之刑,其過程已經不是慘絕人寰四個字可以囊括,看過一次,就得用一生來治愈。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饕餮美食宴啊?”柳不花一個本來不暈血的人觀完酷刑之後,都覺得自己腦仁痛,在主屋裡和謝印雪哭訴,“哪有美食宴要天天殺人,不是殺貴客就是殺廚師的。”
正捏著自己被阿九扭壞,已無法佩戴的梨花鐲端看的謝印雪聞言哂謔笑道:“這本來就是不是什麼美食宴。”
“啊?”柳不花沒聽明白,“不是美食宴還能是什麼?”
“明日副本結束時,你就清楚瞭。”謝印雪把梨花鐲握好,對柳不花道,“你去找個小廝,讓他幫我把阿九叫過來。”
柳不花素來聽話,謝印雪不多說,他就不多問:“好的,那您稍等。”
說完他就忙不迭跑出主屋,去院子裡找小廝幫忙喊人。
不多時,小廝就帶著阿九過來瞭。
謝印雪望著來人,像是看到瞭晚歸的摯友,微笑著說道:“阿九,明日我們就要離開別院瞭,但是我有一遺憾尚未解決。”
“哦?”阿九聲音低沉,順意問他,“不知謝先生有何遺憾?”
“這對梨花鐲我戴瞭許久,如今雖隻剩一隻,卻也舍不得它閑置不能再戴,所以我能勞請阿九你幫我問問秦老爺的那位故友——”謝印雪眼眸彎彎,將梨花鐲舉起遞向男人,“如果我想請他幫我修好這隻鐲子,需要付出什麼樣的酬勞嗎?”
阿九接過青年遞來的梨花鐲,像是把玩般握著掌心摩挲,同時垂眸緩聲道:“謝先生,您可知道,要請老爺的那位故友幫忙,是要付出些報酬的。”
“我知道。”謝印雪說,“銀貨兩訖,他修好瞭,我自會付賬。”
可才說完他又話鋒一轉:“但這鐲子要是修得不好,我是不會付賬的。”
“倘若真修不好,那就送你瞭,剛好湊成一對。”青年微微挑眉,睨著身前的男人道,“畢竟它已經和你們府裡所取的菜名一樣,爛過頭瞭。”
又是在罵今晚的菜名嗎?
但他這樣的姿態,反倒讓阿九笑瞭起來:“不用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