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易琨也沒想到謝印雪會有一個選窮命的徒弟。
“那他天賦如何呢?”他親自送謝印雪坐電梯下樓,問完這句話朱易琨自己都笑瞭,自答道,“能做您的徒弟,天賦一定也很不錯吧。”
謝印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謝印雪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揭自傢人的短,隻委婉道:“……他已經是族內天賦最好的孩子瞭,行瞭,你就送到這吧,我自己回去。”
出瞭雲蔚大廈正門後,謝印雪就抬手讓朱易琨別再跟著他瞭。
而朱易琨比媛媛還聽話,真正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謝印雪不想再見他,他立馬就滾得幹幹凈凈。
此時雖然已經是凌晨瞭,不過雲蔚大廈這邊比較繁榮,所以街上還有不少行人,謝印雪準備打張車回傢,結果往路邊走瞭沒幾步,就忽然聽見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驟然劃破夜色。
再下一秒,便是巨大的碰撞響動,和路邊行人高呼的尖叫。
謝印雪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距他不遠的地方正側翻著一輛大卡車,一個隻能看見下半身的人被卡車壓在車輪底下,幾乎被碾成瞭一張薄紙,身周都是漸漸溢出的血液,看樣子已經死透瞭。
“哇!這裡有人出車禍瞭!”
“天啊,都這樣活不瞭瞭吧?”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超重的卡車啊……”
行人們嚷嚷著聚攏到車禍現場附近,熱心的掏出手機撥打交警部門和醫院的急救電話,同時還有人感慨:“哇,你們兩個是真的幸運啊,剛剛那輛大卡車差點連你們也一塊壓瞭。”
謝印雪朝被誇作“幸運”的兩人望去,毫不意外的看到瞭兩張熟悉的面容——是易中傑父女,他們倆茫然的站在雲蔚大廈對面那座樓的保安亭那,看來這就是他工作的大廈。
有個中年女人望著隻有八歲大的易小荔,對易中傑欲言又止道:“兄弟,你要不帶著你女兒離這裡遠些吧,小孩子看車禍現場不太合適。”
易中傑在赫邇之夢號上時一開始也很註意讓女兒別看太多血腥的場景,然而通關遊戲後,他卻漸漸明白這些情景,或許未來易小荔還要看很多次。
有時一昧的庇佑,未必是最好的保護。
他不知道自己能陪易小荔多久,倘若到瞭無法再陪伴她的那一天他們還沒脫離遊戲,那麼易小荔又要如何獨自撐過未來的副本?
所以即便中年女人這樣勸說,易中傑也仍是沒有動作。
誰知易小荔卻自己搖頭說:“沒事的阿姨,這個沒有多恐怖的,我不害怕。”
中年女人聞言看向易小荔的眼神就復雜瞭許多,還往旁邊走瞭兩步。
易中傑沒再管躺在卡車下的強志遠,在等待交警過來的途中從褲兜裡掏出瞭一張紙條,又從保安室裡拿出固定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一輛車在謝印雪面前停下,他拉開車門坐瞭進去,車窗升起遮擋去街景的前一刻,謝印雪聽到易中傑對電話那端的人說:“雲茜,你之前在遊戲裡說的,可以代替別人進入副本的事……”
再往後的話就聽不太清瞭,因為車已經啟動,朝目的地駛去。
謝印雪靠著後椅背緩緩閉上眼睛休息——赫邇之夢號副本雖然過於困難,但得到的回報也是值得的,他這次成交的生意太多,謝印雪已經很久沒有覺得身體像此刻這樣輕松過瞭。
等他回到明月崖上時,時間也才堪堪到凌晨一點。
柳不花還沒睡覺,看到謝印雪竟然就回來瞭時還問他:“幹爹,新副本就已經結束瞭嗎?你們不會是十二點整一到就進的副本吧。”
謝印雪嘆氣:“是的。”
“……那還真是。”柳不花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要用什麼詞來形容這樣巧合的事。
“阿戟睡瞭嗎?”謝印雪關心瞭下自己的小徒弟。
“睡瞭。”柳不花說,“他說趁著有空調趕緊睡覺,不然他要是發現空調被偷瞭就會氣得睡不著。”
謝印雪:“……”
柳不花對謝印雪剛剛結束的副本很感興趣,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問他:“幹爹幹爹,您給我說說你們這次副本怎麼樣唄。”
“也挺有意思的吧。”謝印雪回憶著那片無垠的海域,笑瞭笑道,“我還看到瞭海呢。”
柳不花緊跟著說:“那你們變成花瞭嗎?”
謝印雪:“?”
看到謝印雪的表情,柳不花就知道瞭答案,他換瞭個問題:“那有美人嗎?”
謝印雪:“……”
不過謝印雪回憶瞭下夢之搖籃大廳裡那些白天瞧著人模人樣的貴客,還是如實說:“美人倒是挺多的,隻可惜晚上會變成怪物。”
“唉,有就行瞭,不能要求太多。”柳不花嘆瞭口氣後,開始暗示謝印雪,“幹爹,我也想見見漂亮美人。”
正如柳不花瞭解謝印雪一樣,謝印雪也懂瞭他這句話的意思:“……行,下個副本還是你跟我去吧。”
第47章
下一次再進副本,就是謝印雪的第三次副本瞭,同時也是朱易琨的第四次。
當然那次副本會由柳不花代替朱易琨進入。
“代替”別人進入遊戲副本這件事,講究的是兩個字:自願。
代替者要發自內心的願意,他才會取代被代替者進入“鎖長生”——每次都是如此。
否則進入遊戲的仍然是原先那個人,不然若是有人拿著武器威脅旁人代替他進入遊戲,那便會亂瞭很多規矩。
上一回正是柳不花聽瞭謝印雪的話,反復在心裡默念他不要再進遊戲瞭,所以最終進瞭赫邇之夢號的人還是朱易琨。
不過雖然可以避免進入遊戲,但兩人的性命仍然相綁。
也不知道下一次副本的難度和赫邇之夢號比起來究竟如何。
可就算比赫邇之夢號簡單,謝印雪也不打算再帶朱易琨進副本瞭,因為這傢夥什麼忙都幫不上。
倒不是說謝印雪非要什麼助手幫忙,而是目前柳不花的性命和朱易琨生死攸連,朱易琨在副本中幫不上忙都還是小事,最怕的就是他自己坑自己不說,連帶著把柳不花也給坑瞭進去。
畢竟朱易琨這廝很怕鬼。
現在回憶起來,謝印雪也不由覺得,幸好赫邇之夢號副本裡的貴客們變成怪物後的模樣隻是會讓人覺得惡心,甚至不如參與者們的屍體模樣來得嚇人;如果赫邇之夢號是靈異背景的副本,裡面有類似於那盞差點曾經殺掉朱易琨的人油燈紅衣女鬼的npc,那謝印雪估計朱易琨瞧見後當場就能嚇暈過去——真正給他增添副本難度。
柳不花就不一樣瞭。
因為他有病。
這句話不是謝印雪想罵人,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所以花怕什麼柳不花就怕什麼。花會怕鬼嗎?不會。柳不花怕的東西也隻有會吃草咬花的蟲子。
想到這裡,謝印雪還是覺得帶柳不花更好些。
還有另外一件事謝印雪也順道給柳不花說瞭:“對瞭,不花,我在副本裡還碰到過一個女人,她好像認識我,但我對她沒有絲毫印象。”
他問柳不花道:“她名叫作蘇尋蘭,不花,你有印象嗎?”
謝印雪可以肯定,蘇尋蘭在現實世界裡一定認識自己,即便沒見過他的臉,也必然聽過他的名字,否則一開始蘇尋蘭不會有那樣的反應。
“沒有。”
隻可惜柳不花對這個名字也完全沒點印象,他搖瞭搖頭,隨後卻給謝印雪提供瞭另外一個思路:“不過這個女人會不會和朱易琨一樣,也是幹爹您師父的舊熟人?”
“那我得去問陳媽瞭。”謝印雪抿唇輕嘆,“等明日吧,現下陳媽應該也休息瞭。”
陳媽全名陳香菱。
不過她其實並不姓陳,她原來的姓隻有陳玉清知曉,連謝印雪都不知道。
因為在謝印雪出生之前,陳媽就待在陳玉清身邊瞭。
說實話,謝印雪常常覺得陳媽就像是陳玉清的妻子,她為陳玉清縫衣做飯,陪著他在這明月崖山上度過瞭數十年的光陰,從滿頭青絲到雙鬢染雪,哪怕陳玉清去世瞭,她也不肯離開這個擁有陳玉清留下的痕跡最多的地方,甚至固執的要與陳雲清一個人,這樣就像是陳玉清還有她一個親人似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可能——陳玉清入門時選瞭“孤”命,所以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妻,更不可能擁有真正的“親人”。
同樣領瞭“孤”命的謝印雪也是如此。
所以他從不與人住一屋。
他得習慣,也得“愛上”這種獨自度過的長夜的感覺,否則這漫長的一生,他要如何熬下去呢?
不過這一晚,謝印雪沐浴後坐在床邊,看到缺瞭一隻鐲子的右腕,便拉開床旁矮櫃的抽屜,從一堆銀熠熠的梨花鐲中隨便取瞭一隻重新戴好。可在看到梨花璨金的花蕊時,謝印雪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一個人——那人對他說這個鐲子全部是金色的或許會更好看。
會更好看嗎?
謝印雪在心裡問自己,他輕輕眨瞭眨眼,腕間的梨花鐲便驟然變成瞭近乎全金的顏色,隻有梨花的花瓣仍是銀白。
靜默的月夜中,謝印雪盯著這隻鐲子看瞭許久。
片刻後才蹙眉啟唇:“真醜。”
說完他便將鐲子取下拋回抽屜裡,再重新拿瞭另一隻銀色的戴好。如此他才拉好被子躺下,閉目開始休息。
第二日是周末,謝印雪那個小徒弟沈秋戟不用上學,所以謝印雪和柳不花都起瞭後他還沒起。
謝印雪想著小孩子年紀小想多睡會也沒什麼,就先和柳不花吃早飯。
在陳媽把煮好的薏仁粥端上桌也一塊坐下準備吃飯時,謝印雪便順勢問她:“陳媽,你知不知道,我師父有沒有什麼仇傢是姓蘇的?”
“你師父哪有什麼仇傢?”陳媽聞言笑著搖頭,“不過他救過的人裡姓蘇的倒是不少,他還愛和每個救過的人炫耀,說他有個天賦多好的徒弟。”
“倒也是。”謝印雪回憶著他師父那老好人的脾性也笑瞭下,“不過我要是有個像我自己天賦那麼好的徒弟,我也會天天炫耀的。”
末瞭他又輕嘆:“隻可惜……”
一道聲線稚嫩語調卻莫名老陳的嗓音接過他的話道:“可惜你沒有這樣的徒弟嗎?”
聞聲圍在桌旁喝粥的三人齊齊抬頭,就看到小徒弟沈秋戟起床瞭,穿瞭身白色的唐裝,扶著門框面無表情問道。
“不。”謝印雪蹙眉,唏噓長嘆道,“可惜這世上如我天賦這般好的人,不會再有第二個瞭。”
沈秋戟:“……”
“阿戟就起瞭嗎?快來吃早飯啦。”陳媽看到沈秋戟起床瞭,就朝他招招手。
陳媽很喜歡小孩子,謝印雪就是她一手帶大的,現在又接著帶沈秋戟。然而沈秋戟比謝印雪小時候還老沉,走到陳媽旁邊向她問好後就謝絕瞭陳媽的幫助,自己盛粥取筷,坐在桌旁乖乖吃早飯,都不需要讓人哄。
“阿戟真是乖啊,我老傢鄉下那邊鄰居的孫子,都六歲瞭還得人哄著才能吃飯。”陳媽看到這一幕不知有多欣慰,“阿雪你也是。”
謝印雪立馬否認:“我幼時吃飯也不要人哄呀。”
嚴禁自己師父的高貴模樣在小徒弟面前慘遭破壞。
“但是你嘴刁,愛挑食。”陳媽毫無顧忌地揭謝印雪的短,“還因此曾得瞭夜盲癥。”
謝印雪:“……”
“你是長大懂事瞭才不挑的,當然不挑食的人僅限於我,其他人你還是挑得不行。”也許是提到瞭陳玉清,陳媽今日感慨諸多,“我估計我做的菜也不怎麼合你口味,唉,我也活不瞭多少年瞭,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也不知道什麼人才能做出你喜歡吃的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