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波段終於修復,長長的天線在墩子左搖右晃中接收到信號,刺啦刺啦的響聲後,在梁傢客廳響起:
——‘本次臺風於7月3日登錄月牙島,風力達9級左右,造成月牙島及周邊縣城村落房屋樹木損毀,625部隊戰士通力合作抗災搶險,本次臺風過境並未造成人員死亡,受傷189人,已全部送往醫院。’
此次受傷的軍人中,就有梁政委。
馮秀慧接到消息的時候,差些沒站穩,幸好通訊兵小張又補充一句,沒有大礙,是在救人的時候被攔腰折斷的椰子樹砸瞭腿,修養個把月就行。
簡璐幫著馮秀慧熬好雞湯,陪著她領著墩子去部隊衛生醫院看望梁政委。
這幾個月,她在梁傢吃住,和這一傢三口處得像是親人一般,聽到梁政委受傷的消息,自然也很擔憂。
在625部隊門崗處登記上,由梁海生的通訊兵小張領著,三人這才往衛生醫院去。
“看吧,就說我前幾天晚上都睡不著,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還真是出事兒瞭。”
路上,馮秀慧還惴惴不安,不見到人她是不會放心的。
簡璐拎著雞湯飯盒,一邊安撫她,“秀慧姐,沒事兒的,小張不說瞭嘛,梁政委傷得不重,你別自己把自己嚇壞瞭。”
濃眉大眼的小張也跟著幫腔,“嫂子,梁政委真沒有大問題,就是擔心你不放心他,才讓我一定記著跟你說清楚。梁政委說瞭,改明兒就能下地瞭。”
“他敢?”馮秀慧一聽這話立時豎起滿身的刺,“腿受傷瞭還下地?我看他是不想要那腿瞭。”
幾人風風火火趕到醫院。
部隊衛生院是一棟長長的三層小樓,梁海生現在正住在二樓病房。
簡璐跟在小張身後,看著七十年代年代的醫院,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墻壁下部全都刷著綠色油漆,病房外安置著長條凳子,因為最近受臺風影響,傷員不少,此刻簡直人滿為患。
“梁政委,嫂子到瞭!”
馮秀慧一眼看見在病床上躺著的梁海生,匆忙沖上前,就要檢查檢查他的傷腿。
“咋樣瞭?嚴重不?”
梁海生剛和隔壁床的戰士講完自己的英勇救人經歷,好幾天沒見的媳婦兒和兒子突然進來,他立馬止住話頭,安慰道,“不痛,這才哪兒跟哪兒啊。都是小傷。”
在戰場上見過槍林彈雨的梁政委確實沒把這點兒傷放在眼裡,可這話卻激起瞭馮秀慧的不滿,“還小傷?你這些年受多少傷瞭?覺得被樹砸瞭不算傷是吧?我看你老瞭以後怎麼辦,到時候疼瞭瘸瞭可別來找我!”
氣鼓鼓的媳婦兒發火,梁政委看看旁邊床的戰士,又看看通訊兵小張,輕咳幾聲,扯瞭扯媳婦兒的衣裳下擺,低聲道,“行行行,我錯瞭還不行嗎?這外人在呢,你給我留點兒面子。”
“面子?”馮秀慧剛揚起嗓音,倒是又壓瞭下去,左右還是給自己男人留些面子,有什麼話還是回傢去說,隻一屁股坐到病床邊,“那你給我好好養傷啊,別瞎下地瞎蹦躂。”
“那是當然!你放心。”
“爸,爸,你快喝雞湯,我們給你熬的。”墩子也見過爸爸受傷,小孩兒不懂那麼多,隻知道受傷是會痛的,他不希望爸爸痛,得趕快補補。
“好嘞,還是咱們墩子知道疼爸啊。”
正拎著雞湯飯盒的簡璐沖梁政委笑道,“梁政委,嫂子可擔心你,抓緊去借瞭半隻雞給你燉瞭,你喝一碗補補。”
鋁皮飯盒蓋子一揭開,雞湯的鮮香味兒便彌漫瞭病房。
馮秀慧不是個吝嗇人,病房裡還有個傷員,她給旁邊的傷員送一碗雞湯,剩下的全給自己男人,看著他喝下去。
當晚,幾人在病房待瞭許久,梁海生大談這回臺風過境的救災工作。
“這回臺風來得快,都沒監測到,不然還能再提前準備準備。幸好風力比以前的小些,就不少人受傷瞭,命是保住瞭的。”
“對瞭,老程和老徐不知道怎麼樣瞭。”他後來兩天和程錚徐朗分散開,直到受傷被送到醫院都沒再碰面。
“徐參謀長早上回瞭一趟傢,他沒什麼事兒,陪著玉荷說瞭好一陣話。”馮秀慧替男人又掩瞭掩被子,接著道,“就是不知道程團長怎麼樣瞭?那單身宿舍我們也進不去。”
咳咳。
簡璐聽到這話,輕聲嘀咕一句,“程團長也沒事的,你們放心。”
咦~
梁海生、馮秀慧和墩子聞言,齊刷刷扭頭向簡璐看去。
“璐璐,你怎麼知道的?程團長沒來傢屬院啊。”馮秀慧一天都在院裡,簡璐也沒和自己分開,這人怎麼就知道程錚的動靜瞭?
簡璐臉一紅,想起半夜的一幕,“他凌晨的時候來找過我。”
“這小子!哎喲!”梁海生一個激動想直起身子,結果忘瞭自己的傷腿,差點使勁使傷腿上,疼得抽口涼氣。
“要死啊你!說瞭讓你別動別動,腿都傷瞭你亂動什麼?人傢談個對象,你激動個什麼勁兒?”馮秀慧火力全開,在自己男人的安全和健康問題上,難得強勢一把。
被數落一番的梁海生不敢還嘴,隻伸長脖子激動道,“我怎麼能不激動!程錚這小子還能幹出半夜去看對象的事兒啊,好啊好啊,真是有我當年的風采~”
當年梁海生和馮秀慧處對象的時候,就曾深夜幽會過,沒想到如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程錚還能半夜去。
“沒事兒就好,等這陣子大傢都忙完就好瞭。”
深夜時分,馮秀慧堅持留下來照顧梁海生,托簡璐帶著墩子回傢去,墩子依依不舍和爸媽告別,跟著璐璐阿姨回傢瞭。
接下來幾天,程錚和徐朗忙著臺風後的重建問題,萬幸這次風力比之前小,各處損毀不算太嚴重,梁海生在五天後出院回傢休養,每天被媳婦兒管著吃吃喝喝。
第一件事就是沒收瞭他的酒。
最心愛的酒沒瞭,梁政委認真地悲傷瞭幾天,隻能靠念叨程錚談對象這事兒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他一定要把程錚半夜找對象的事兒告訴徐朗。
簡璐的供銷社工作也因為臺風擱置,直到李繼紅嫂子通知她下星期一恢復營業,再去上班。
事業馬上開始,可是自己的愛情呢?
哦,愛情他還在忙碌。
沒錯,和程錚確定關系後,簡璐就一直沒見過他,整整一個星期瞭。嗯,還沒結婚呢,她已經提前過上瞭軍嫂的生活。
如今,各處已經恢復正常生活,就連傢屬院外頭的一排椰子樹也被重新破土移栽,高大挺拔地在門前站崗。
梁傢正在準備晚飯,馮秀慧在廚房忙碌,簡璐在教墩子寫字,梁海生一隻傷腿搭在沙發扶手上,身殘志堅地躺在沙發上看報紙。
“慧兒,隨便吃點得瞭,別太麻煩,小心累著。”梁政委發覺,自己受傷以來,媳婦兒就變著法兒的要給自己補身體,片刻都不想歇。
“簡單得不得瞭,你放心,就給你吃點草。”
“吃草也挺好。”梁海生知道這人說反話呢,“來個涼拌野草,我也能就著幹一碗飯,你信不?”
“你就貧吧你。”
“不然再加個菜?”屋外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簡璐最先反應過來,猛地抬頭向門口望去,身穿海軍軍裝的程錚出現在門口,手裡提著個網兜,精神抖擻走瞭進來。
一眼看見屋裡的簡璐,程錚微笑著大步往裡,停在簡璐跟前。
“我回來瞭。”
簡璐來不及收起眼底蕩開的笑意,隻輕輕點點頭,“你都忙完啦?”
“嗯。”程錚褪去一身疲憊,穿上幹凈利落的軍裝,滿面春光,又是那個英俊的程團長。他明天終於能有一天假期。
“喲,這誰啊?這不是咱們程團長嗎?”躺在沙發上的梁海生尖著嗓子道,“現在是隻能看見對象,看不見兄弟瞭不?”
梁海生沒想到程錚也有今天,瞧瞧那樣,酸瞭吧唧,還我回來瞭!
酸,太酸瞭,這肉麻勁兒能是程錚?
他得牢牢記住剛剛那一幕,待會兒講給徐朗聽!
“老梁,你這腿傷得怎麼樣啊?”程錚將網兜裡的一尾烏魚給他看,“喏,好好給你補補,熬個魚湯什麼的。”
“難為你還沒瞭媳婦兒忘瞭兄弟。”梁海生跟程錚碰一拳,心裡多少有點慰藉,結果剛感動沒半分鐘,眼睜睜看著這人又往簡璐跟前湊瞭。
算瞭,當他沒說。
今天晚飯十分豐盛,程錚和徐朗都忙完回來,三傢人算是湊瞭齊。
烏魚熬成魚湯,每人一大碗,涼拌黃瓜條,麻辣鮮香,涼拌革命菜...
馮秀慧把革命菜往梁海生面前推,“喏,給你吃的草。”
梁海生倒來勁,狠夾瞭兩筷子到自己碗裡,張嘴就是一大口,“革命菜有啥不好的,好吃!以前打仗的時候有口的就不錯瞭。”
簡璐認得,這革命菜就是野茼蒿,味道還真挺不錯的。她看著程錚也夾瞭一筷子吃,加上徐參謀長,三個男人還懷念過去的革命奮鬥歲月。
臺風後,幾傢人聚在一起吃吃飯的溫馨小日子都讓簡璐覺得美好。
晚飯過後,梁海生把徐朗叫到跟前,繪聲繪色向他講述起程錚的種種表現,聽得徐朗嘖嘖稱奇。
對此,徐參謀長得出個結論,戀愛使人不理智!
“就是!”梁海生還想打趣程錚幾句,結果轉眼就不見人,不僅他,簡璐也不見瞭,“媳婦兒瞭,老程和簡璐呢?”
“出去散步瞭。”
“嘖嘖嘖,平時沒見他有這份閑心呢。”
“你管人傢?談對象不得去散散步啊?”馮秀慧笑著數落他。
——
此時,經歷過一場臺風的沙灘又漸漸恢復瞭往常的熱鬧。
大海無情,仿佛不記得剛剛發生過的一切,碧波蕩漾,輕輕拍打著礁石,一遍遍沖刷著沙灘。
飯後出來玩樂散步的人們正散步談話,更有人青年在海邊朗讀文章。
程錚和簡璐朝沙灘另一邊走去,人少,清靜些。
待人及罕至處,周遭隻有海水浪打浪的聲響,程錚垂眸看著身旁簡璐垂至身側的手,正隨著她走路的動作輕晃,白花花一片,晃得他視線不由自主跟著。
輕輕牽起她的手,程團長似乎已經熟練掌握瞭無師自通的戀愛準則,沒有半分怯意。
柔軟又溫暖,這是自己對象的手,手指細長白嫩,指甲有著淡淡的粉色,小巧可愛。
“誰允許你牽我的手啦?”簡璐被程錚輕輕柔柔地捏著手,一下下,像是在給自己按摩似的,就是他常年當兵,手上有些繭,摩挲得她手心發癢。
程錚跟著一笑,神氣道,“我對象的手,我還不能牽啦?簡璐同志,你這思想不對啊。”
“那可不一定,誰說對象的手就能牽的?”話是這麼說,簡璐還是乖乖讓他拉著手,兩人一塊兒踩著細沙,伴著海風的咸濕勁兒,慢慢散步。
“程錚,你跟我說說你們這回救援的事情吧。”簡璐迫不及待想聽他說說這幾天他遭遇瞭什麼。
程錚思緒回湧,想起在臺風中救人,搶救物資的畫面,“後來,臺風歇瞭,我們坐船來往在各個地方,就那會兒時間能休息休息,可是我閉眼就想到你。”
“你想我幹嘛呀?就那麼一會兒功夫還不抓緊時間休息?”簡璐默默嘀咕一句,“可別熬成兔子眼睛瞭。”
“那時候昏天黑地的過日子,我已經記不清離開幾天瞭,想起那天你讓明天晚上去找你,有話跟我說,我就想完瞭,等我回去,你這話還說不說?會不會嫌我去得晚瞭。”
“當然嫌瞭,我都給你記著呢,你遲到瞭七天。”簡璐手一比劃,似乎是真的認認真真給他記著。
這俏皮模樣惹得程錚一笑,隻低聲道,“好,我欠你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