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翠萍看著這個冒充自己的女人,聽她被叫翠萍也笑哈哈答應下來,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可她現在隻能忍著。
邱燕玲和秦志武說瞭被班主任找的事情,剛想說晚點去吃晚飯,就被秦志武拒絕。
“正好我傢裡還有事兒,既然這樣你先去找老師吧,我先走瞭。”
臨走時還又看瞭一眼簡璐。
簡璐把邱燕玲邱翠萍帶到一間空教室,讓蔡秀娟去剛剛的班主任傢裡叫人,自己則最後走進去關上門。
“李老師人呢?”邱燕玲覺得不對勁。
“一會兒就來,先坐會兒吧。”
三人坐在一排,簡璐先開口寒暄起來,“翠萍,這是我朋友,她也姓邱。”
“哦,她叫什麼啊?”
真正的邱翠萍看著對面的陌生女人一個字一個字開口,“我叫邱、翠、萍。”
“什麼?!”邱燕玲蹭地站起來,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自己居然會遇到叫邱翠萍的人?
她咬著嘴唇,差些咬得青紫,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靜。
簡璐看她這反應隻笑笑,“是不是很巧?你們還真有緣,兩個人都叫邱翠萍。”
“是...是的。”邱燕玲不想再待下去,轉身想要離開,“那什麼,我還有事兒,先走瞭啊。”
“哎,翠萍。”簡璐把人叫住,“我還沒說完呢,還有更巧的事兒,我這個叫邱翠萍的朋友也是A市人,也在D市松原縣當知青,你說是不是太巧瞭?居然跟你一模一樣哎。”
邱燕玲腦子瞬間懵瞭,臉色鐵青地看著簡璐,“你...你說什麼?”
真正的邱翠萍站起身,看著這個冒充自己的假貨,情緒激動,“簡璐同志沒說錯,這就是我的人生經歷,我叫邱翠萍,不僅這樣,我還在77年參加瞭高考,第一志願報名的就是H大。”
“啊!”邱燕玲大聲吼叫起來,用力拍著胸口,面目猙獰“不許說瞭!不許說!我...我才是邱翠萍,是我考的大學!是我!”
在過去的一年半時間裡,她都這麼自我催眠,讓自己牢牢記住這件事,不能暴露出去。
“你是邱翠萍?”真正的邱翠萍起身走向她,站在邱燕玲跟前狠狠盯著這人,厲聲質問,“你知道邱翠萍在A市哪條街生活的?你知道邱翠萍哪年哪月哪天下鄉的嗎?你知道邱翠萍在鄉下幾點幹完農活,幾點起來看書的嗎?這些你都知道嗎?”
“不準說瞭!你滾開!”邱燕玲的心像是被什麼鑿開,隻覺得胸悶氣短,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場景,從來沒想過邱翠萍會站到自己面前質問自己。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偷瞭我的錄取通知書,偷瞭我檔案,你冒名頂替我來H大上學。”真正的邱翠萍雙目赤紅,卻口齒清晰,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我想問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我?我們不認識,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
“我沒有!我才是邱翠萍!”邱翠玲隻知道自己不能承認,打死都不能承認,“我要走瞭,我要走瞭。”
邱翠萍快步離開,卻在聽到一聲叫喊後條件反射般停下腳步。
“邱燕玲!”
簡璐看到這人聽到邱燕玲的名字便停下腳步,更印證瞭心中猜測,“你,邱燕玲,冒名頂替邱翠萍的事情已經暴露瞭,學校也知道瞭。”
“你說什麼?”邱燕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知道!“不可能的!”
“不然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真正的邱翠萍怎麼會來呢?幫你做假檔案的,你在教育局的舅舅被調查後直接供出來瞭所有事情,說是你讓他偽造的檔案,本來公安要去抓你的,沒想到你居然跑到這兒來瞭。”
邱燕玲嘶吼一句,手攥成拳,在空中揮舞著,“怎麼可能,不可能的!簡璐你騙我!”
邱翠萍回她,“邱燕玲,要是你冒名頂替我上大學的事情沒有暴露,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剛剛我去宿舍就是準備下學期搬進去,而你,已經被學校開除瞭。”
“不可能!!!”邱燕玲激動地沖過去,拽著邱翠萍的領口撕扯起來,“我當瞭這麼久的邱翠萍,我多不容易啊,你知不知道我做夢都害怕被人發現...你憑什麼把它搶走?我才應該在這裡讀書,等畢業瞭我是大學生,能分配工作,怎麼可能是我走?”
簡璐看她情緒激動,趁機追問,“邱燕玲,你還想什麼讀大學的事情,你偽造檔案,偷人錄取通知書,冒用他人身份可是要蹲大牢的。”
“我憑什麼蹲大牢?”邱燕玲果然被轉移瞭註意力,此刻也不糾結於上大學的事情,而是擔憂起自己,“跟我沒關系,我什麼都沒幹!是我爸找的人,是我舅舅給我做的檔案,還有...還有錄取通知書是我媽提前去郵局找親戚拿的,我什麼都沒幹,我才不會蹲大牢!”
砰地一聲響。
教室大門被人從外往裡推開,門口站著的李碧雲、周勇和蔡秀娟顯然已經聽瞭好一會兒。
周勇手指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學生,“你居然真的冒用別人的身份來上大學?!”
李碧雲更是看錯瞭這個學生,原本她以為邱翠萍出瞭什麼問題,以至於進校後一直表現不佳,還多次關心她,哪知道居然是這樣的真相。
“邱翠...不,應該叫你邱燕玲,你真太過分瞭!”李碧雲頭一次對自己的學生怒目,轉頭對著真正的邱翠萍道,“邱翠萍同學,你放心,我們會如實跟校領導反對,學校一定會嚴肅處理這件事。”
邱翠萍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得知自己可能被冒名頂替後一直沒有哭過,可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淚珠像是斷瞭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一句話說不出來,隻沖著她點頭回應。
第97章
見到瞭證據,聽到瞭假的邱翠萍,實際名為邱燕玲親口說出的真相,李碧雲和周勇心下大駭,兩人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有如此歹毒的做法。
等瞭這麼多年才恢復高考,一個下鄉多年的知青能夠考上多不容易,竟然被人冒充身份來頂替上瞭大學。
兩人讓學校保安來控制著場面,私下商議後就在這暑假裡也找上瞭校長。
H大校長洪景明年逾五十,摻雜瞭銀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黑邊框眼睛,因為度數高,鏡片又圓又厚,已然凸出來許多。
聽著兩人憤怒地講述瞭H大學生被冒名頂替的事情,洪景明不可謂不驚訝,眼眸微閃,隻讓叫來瞭學校校黨委書記、副校長和招生辦主任臨時開會。
臨時會議就在洪景明傢中舉行,洪景明坐在正前方沙發上,兩邊分別是三位校領導和兩位知道內情的老師。
“李碧雲同志,你把事情再說一遍。”
李碧雲又將事情敘述一遍,再次同人講起,她的情緒已然平復不少,“各位領導,這事兒確實太讓人氣憤,咱們學校得還真正的邱翠萍一個公道啊。”
副校長馮凱再三和李碧雲以及周勇確認一遍事情的真實性。
周勇是個急性子,“馮副校長,這...證據都在這裡,一模一樣的檔案,就字跡不一樣。還有最重要的,我和李老師親耳聽到邱翠...不對,是聽到那個假冒的邱翠萍說,這一切都是她傢裡人幫忙搞的鬼,真真切切啊。”
招生辦主任石高卓驚嘆,“他們傢還有這本事?當初新生報名,我們可是看瞭錄取通知書、檔案還有遷戶籍證明的啊。”
周勇說到這事兒有些慚愧,“誰知道錄取通知書是他們截獲的,其他全是偽造的,也不能完全說是偽造,都是關系多,幫著開出來的。”
那些東西能說是假的嗎?好像又說不上,畢竟真是教育局、街道辦開出來的,周勇真是著瞭道。
“那這事兒現在怎麼處理為好?”馮凱看向校長洪景和校黨委書記。
校黨委書記汪在先猶豫著開口,像是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要是事情傳出去,恐怕對我們學校名聲不太好...我建議私下處理為好。”
“汪書記,您的意思是...?”石高卓似乎理解瞭黨委書記的話中話。
“將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到最小。”汪在先掃視一眼在場的人,最後將視線對著校長洪景明,“既然那個假冒他人的邱翠萍已經承認,就直接把她開除。”
李碧雲對開除假邱翠萍沒有意見,追問一句,“汪書記,那真的邱翠萍...?”
“我的意思是開除邱翠萍這個身份的書籍,不管是假冒的還是真的,都不用出現在我們學校檔案上瞭。如果真邱翠萍入學,你們貿易系的學生發現名字身份沒換,卻換瞭一個人來上學,這件事就不可能瞞得住,到時候,這種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傳出去,對我們學校影響不好。隻要找個理由說邱翠萍同學因為身體原因退學,這樣事情就圓滿解決瞭,至於真的邱翠萍同學,我們學校可以適當給予一些經濟上的補助。”
“汪書記,真的邱翠萍可是在77年被我們學校錄取瞭的,我覺得應該給人一個入學機會啊。”李碧雲不太認同這樣的做法,她是學校的老人,絲毫不畏懼書記身份,據理力爭。
“這種事情確實沒辦法,李老師,你不要太意氣用事,凡事應該從學校的角度出發,學校百年聲譽總不能沾上這種污點。”
汪書記一番話,讓在場的人既然有些許沉默。
周勇前頭聽見瞭真相的餘怒微消,“汪書記,我們應該實事求是,不能幫著弄虛作假啊,這事兒我有責任,當初沒有查出來邱翠萍的入學材料有問題,我願意接受處分,但是我也同意李老師的話,應該給邱翠萍一個入學機會。”
人心都是肉長的,代入一下邱翠萍的經歷,誰能不唏噓?
“你...”汪書記看向二人,隻覺得這兩個老師腦子不夠活泛。
“好瞭。”聽眾人討論半晌的校長洪景明終於開口,一出聲就阻止瞭他們意見相左的討論,他沒看其他人,就盯著書記汪在先,“老汪啊,你的顧慮我明白,全國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到時候傳出去可能影響不好。”
“對,是這個理兒。”汪書記頻頻點頭。
“但是。”洪校長話鋒一轉,“我們學校的校訓是什麼?求實、勵學、力行、明德。一個人的命運不比學校聲譽重要?我們學校的聲譽應該從教書育人、學術研究方面掙回來,而不是試圖用遮遮掩掩掩蓋錯誤來保住聲譽。我們可以在這裡輕飄飄剝奪邱翠萍同學的入學機會,可是這樣和冒名頂替她的邱燕玲又有什麼區別?”
洪校長短短幾句話,瞬間將幾人震住,馮凱和石高卓原本被黨委書記動搖,可聽到校長一番話又覺得有道理。
汪在先知道洪景明這人,義正言辭慣瞭,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老洪啊...”
“老汪,你琢磨琢磨,我們不能幹這種違心的事兒。”洪景明態度堅決,見汪在先不再開口,拍板決定,“這件事上報市教育局和公安機關徹查。”
有瞭洪景明的首肯,這件事以H大的名義上報,引起上頭重視,H市市教育局聯系D市市教育局,配合公安機關調查。
有瞭上頭的助力,順著邱燕玲脫口而出的真相以及邱翠萍回憶當年的往事,調查很順利,沒多久便將相關涉案人員逮捕。
邱燕玲在事情暴露之初就被勒令留在學校裡,待在宿舍的她惶惶不安,一會兒擔心自己功虧一簣,一會兒擔心自己真要被連累去坐牢。
後來,全面調查啟動,公安機關將她帶走問話,邱燕玲剛進審訊室就痛哭起來。
“公安同志,你們放瞭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深深的恐懼襲來,邱燕玲面目猙獰,隻重復這句話。
“老實坐著,哭什麼哭?被你頂替瞭身份的女同志都沒哭,你還先哭起來瞭。”
審訊的羅公安敲瞭敲桌面,面目嚴肅,繃緊的臉很有震懾力,他以往都是對付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的,現在邱燕玲哪經受得住這個。
邱燕玲認真交待瞭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據她所說,一切都是從邱父知道她成績差,沒考上大學開始。邱傢舅舅率先拿到全縣考生分數後正好提瞭一嘴,都是姓邱的,有個叫邱翠萍的知青考得好,是公社第一名。
“我爸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學,結果聽到別傢姓邱的高分考上瞭就想著讓我代替她去。”
人一旦動瞭壞心思,念頭便止不住。
據邱燕玲描述,邱父花瞭五百塊拜托邱燕玲舅舅偽造瞭各種證件,通通以丟失為由進行補辦,教育局管理章程並沒有太規范,更沒有人會質疑主任的做法,因此,沒人在成千上萬的考生信息中發現邱翠萍的各類信息已經易主。
“那錄取通知書呢?”羅公安也是有閨女的人,他閨女是78年考上的大學,因此更加感同身受,憎惡這種冒名頂替他人的人,一聲呵斥過去,嚇得邱燕玲連忙交待。
“我媽三姑婆的女兒的表妹在縣郵局上班。”
“所以你們賄賂瞭她,讓她幫忙?”
“沒有!”邱燕玲反駁的話剛出口又瑟縮著輕聲道,“我媽就說邱翠萍是我們傢親戚,她來幫忙拿通知書,然後給瞭那人半斤糖。”
“所以你們是騙走瞭通知書?”
邱燕玲心裡害怕,說著說著又想哭,剛吸瞭吸鼻子就聽到公安同志的聲音像塊巨石,砸在審訊室裡。
“說實話!要是說假話,以後夠你判的!”
“我知道,我沒有說半句假話,都是實話!”
“剛剛的問題,通知書是你們騙走的?”
“對。”
做筆錄的公安同志刷刷記錄,問話的羅公安繼續,“還有遷戶籍證明和糧油關系轉移的證明呢?找街道辦的誰偽造的?”
“我爸去找的,他以前鬥蛐蛐認識的一個老頭在街道辦工作,我爸說我想辦戶籍和糧油關系遷移,想要一張空白蓋傢公章的遷移證明回去填。”
“他這就同意瞭?”
“他跟我爸關系好,我爸勸他別耽誤時間,他倆還要去外頭抽根煙喝杯酒,其實這種順手幫一把的事情挺常見,那老頭當時有點猶豫,最後就在名字那裡寫瞭個邱,蓋瞭公章,想著這證明也沒法給其他人用瞭,就給我們瞭。”
“他倒是沒想到,你們算計的就是姓邱的。你們倒是挺會辦事。”公安機關越聽越,眼裡的寒光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