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是最後一個上場的,她可是精心準備瞭賀壽詞。
“爸爸,生日快樂,身體健康,平平安安,萬事如意!”小姑娘站著已經挺高,就臉頰上有點肉,有些小時候的影子,眉眼清秀,眼睛像簡璐,鼻子像程錚,最會挑爸媽俊的地方長。
程錚今兒高興,難得喝瞭酒眼神有些迷離,愛撫地摸瞭摸閨女的腦袋,“雙雙祝爸爸,那爸爸肯定高興!”
“爸爸,還要多給我買糖哦!”雙雙俏皮一笑,往爸爸臉上吧唧就是一口。
梁海生看著瞭,真是羨慕,這閨女就是好啊,又是甜甜地祝老父親生日快樂,又是親臉頰的。自己生個兒子哪有這種待遇!!!
再看看墩子,想著這娃要是像雙雙這樣來說話,還親自己一口...算瞭,雞皮疙瘩掉一地,太嚇人。
“雙雙,你放心,你爸肯定給你買糖,他的工資津貼都是你的!”徐朗也喝高瞭,大嗓門吼一句。
雙雙卻覺得不對,“徐叔叔,我爸爸的工資和津貼都是我媽媽的!”
哈哈哈哈哈
屋裡眾人聽瞭這話都笑起來,紛紛道雙雙看得明白。
簡璐聽著這話忍俊不禁,這孩子真是什麼都能說。
午飯後,收拾好一切已經是下午。
客人們散去,程錚獨自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老二,行,心意到瞭,我知道...下回見瞭,咱哥倆喝幾杯。你這不廢話?我能喝你和老三綁一塊兒那麼多。好好,你也是,行,再見。”
程錚二弟程良打來電話問候,他如今已經是糧站主任,日子過得不錯。
結果,二弟程良打瞭電話沒多久,三弟程軍也打來電話。
“老三啊,知道知道,有心瞭。老二打過電話瞭...東西收到瞭,你侄女可愛吃。好,咱們爭取今年過年回去一趟,三傢人還是再過個熱鬧年...”
電話裡,在邊疆部隊升瞭團長的程軍給大哥賀瞭壽,積極籌劃著回鄉探親的事,“大哥,咱們和二哥又是幾年沒見瞭,是得回去看看...必須回去比比看,還能上山下河不...”
上山下河,程錚想起十幾歲的年少時光,自己和二弟三弟滿村跑,熱鬧得不行...
耳邊是程軍說起小時候的聲音,程錚一抬眼,看到大門外,院子裡,媳婦兒正帶著閨女商量著種花的事兒。
“媽媽,我們種的這個叫什麼花啊?”
“三角梅。”簡璐找人要瞭些枝條,給修剪成十厘米左右,準備種植起來。
雙雙拿著小鏟子幫忙松土,她可喜歡種花,花花漂亮,顏色又好看,她一直謀劃著把菜園裡種苦瓜的地盤都改成種花的,可是媽媽不同意。
當然瞭,她是不會說,她是因為討厭吃苦瓜才有這個想法的。
她隻是太愛花花瞭,嗯,一定是這樣。
母女倆在地裡忙活,期待著三角梅成片的漂亮光景,王大娘佝僂著背在旁邊看著,時不時指點兩句。
“大哥...大哥...”
“哎。”程錚收回視線,將註意力轉移到電話那頭,彎著唇,“行,就這麼說定瞭,今年一傢人回去一趟。”
春夏秋冬,伴著一場風拂過,雙雙眼見著當初種下的三角梅漸漸長高瞭,紅艷艷的花瓣開得燦爛,美得像副畫似的。
簡璐拎著剛收到的包裹和信回傢。
東西是老傢寄來的,簡欣已經通過在掃盲班學習和自主學習,能獨立給簡璐寫信瞭。
信上,她說起傢裡的人參種植場已經發展得不錯,開始往省城的店裡供應。傢裡修瞭紅磚房,起瞭大院子,年底的時候分錢,三傢人每傢分瞭三萬塊,另外還給簡璐匯款三萬,作為她的投資分紅。
“璐璐,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現在傢裡可漂亮,屋子就有六間,下回你們回來住著也寬敞。”
信裡最後提到,大姐的孩子,老大和老三今年要前後腳結婚,一個娶媳婦兒,一個出嫁,中間的老二聽說暫時對談對象沒興趣,可愁壞瞭大姐。
簡璐笑著回信,鋼筆蘸蘸墨水,在信紙上刷刷寫字。
信寫完瞭,簡璐突然發覺屋裡進瞭人,回頭一看,嗔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走路還沒聲。”
程錚笑笑,“是你寫信太認真,我可叫瞭你好幾聲,一直沒理我。”
“是嗎?”簡璐確實沒聽到,將信紙裝進信封,便和男人商量起來,“小風和小玲要結婚瞭,咱們準備禮金給匯回去,我還想再買點禮物。”
程錚自然沒意見,“都行。不然過幾天去百貨大樓看看?”
“成。”
兩口子難得有個兩人獨處的時間,暑假裡,孩子大瞭也愛到處玩兒,他們要操的心漸漸少瞭。
在百貨大樓選瞭一條漂亮的絲巾、一雙女士皮鞋給外甥女,又選瞭一件白襯衫、一對帶囍的陶瓷碗給外甥,雙雙打包好給寄瞭出去。
“現在結婚要買的可多,我聽說啊,以前的四大件都不吃香瞭。”簡璐也是最近聽說的,她和程錚結婚那時候,有縫紉機、自行車算不錯,要是還能集齊手表和收音機,簡直是頂好的排面。
程錚距離結婚太遠,更是不清楚,追問道,“現在有什麼?”
“說是能買臺電視機才是最有面兒的。”
“那確實,電視機多稀罕。”程錚說完這話,突然想到閨女,“要是閨女以後結婚,咱們標準得定高點兒,買不起電視機、洗衣機、冰箱和風扇的可不行。”
“你都想多遠去瞭?”簡璐看他一眼,“對物質條件要求挺高?程錚同志,你之前不是說這些都不重要嗎?”
程錚嚴肅著臉,“對別人是說兩個人互相合心意就行,可是,我閨女嫁的人不行,連這些東西都買不瞭,難不成讓雙雙過去受苦?”
簡璐一看,這人怕不是入戲瞭,“得瞭,你想得也太遠瞭,你閨女才多大?她結婚啊,還早著呢。你少過老丈人的癮。”
一回屋,果然,雙雙就在看電視,這幾年,電視劇越來越豐富,經常看得人停不下來,程錚看著沉迷電視的閨女,想瞭想她結婚的樣子,算瞭,不能想,一想就舍不得。
哪個臭小子來,他都不能給好臉色!必須讓人知道,老丈人不是好惹的,一定不能欺負自己閨女。
虎著臉的程副旅長很有威嚴,尤其是在部隊,更是新兵眼裡的鐵血無情閻王。
要說別的團長政委還偶爾有個好臉色,程副旅長一出來,不怒自威,誰見瞭都要不自覺繃緊身體。
面前是一群穿著軍訓衫的年輕士兵,一個個剪著短寸,精神奕奕,目光堅定。
程錚站在特戰旅全旅大比武臺前,目光逡巡,一一掃過臺下的戰士,視線所及之處,所有人抬頭挺胸,站得筆直,排成橫豎直線。
“我宣佈,特戰旅1985年秋,全旅大比武,開始!”
程錚高聲宣佈,戰士們分隊進行比賽,負重跑、穿越地樁網、射擊、短跑、排雷......
又是一年比武,特戰旅郭旅長坐鎮後方,看著比自己小一輪的程副旅長,感慨道,“這些年輕崽子,很有沖勁啊。”
程錚頷首,“年輕人,拼勁足,幹勁大。”
他在人群中捕捉到犧牲戰友侯常德的兒子虎頭,時移世易,當年還在自己身邊的戰友已犧牲多年,他的兒子卻已成為自己手下的兵,正匍匐前進,穿越鐵絲網。
汗水混合著泥水濺到他臉上,讓程錚一時恍惚,以為看到瞭侯常德的臉。
抬手正瞭正海軍帽,帽簷下,程錚的面目嚴肅,利落的下頜線似是刀鋒利刃,一直註視著這幫士兵,像是透過他們看到瞭許多人的影子。
包括他自己。
——“老程。”
梁海生如今也已升職,擔任三旅政治部主任。聽聞最近特戰旅忙著大比武,他等著比武結束,邀程錚喝酒吃飯去。
“咱哥幾個聚聚,島上新開瞭傢飯館,味道特地道。”
程錚摘下帽子擱在手上,卻是拒絕,“今兒沒空,我得去趟縣城。”
“這個點兒還要出去啊?你幹嘛呀?”
“和我媳婦兒過結婚十五周年去。”程錚看著梁海生抿瞭唇,得意起來,“你知道這叫什麼不?儀式感,懂不?走瞭啊。”
梁海生看著好兄弟大步流星離去的步伐,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十五周年很瞭不起嗎?我和我們傢秀慧那可都結婚二十二年瞭,我嘚瑟瞭嗎?我炫耀瞭嗎?我這都是給你留面兒瞭!怕打擊你!”
回到傢,梁海生琢磨著老程說的啥,啥儀式感,一時興起,“媳婦兒,咱們今年可是結婚二十二年哎,你說,我們...”
馮秀慧正在打毛線,聞言立馬警覺,“咋瞭?想漲零花錢啊?我跟你說,別說結婚二十二年,結婚三十年也沒門。”
梁海生:“...”
算瞭,儀式感是啥玩意兒?沒用!
簡璐在傢等著在部隊忙完的程錚回傢,剛想叫人動身,就聽程錚說要換身衣裳。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拉開衣櫃門,程錚拿出一件白色襯衫,輕輕抖落開,襯衫裁剪一般,勝在款式不過時,簡璐盯著看瞭好一陣。
隻見程錚脫下上衣,露出精壯的身體,一瞬間又穿上白襯衫,再一顆顆系上紐扣,掩上陣陣風光。
欣賞著男人“寶刀未老”的身材,還有些意猶未盡的簡璐突然想起什麼,“這件衣裳不會是當年我送你那件吧?”
程錚穿戴整齊,一如往常將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聞言一笑,俊朗非常,“想起來瞭?可不就是你送我的第一件衣裳。”
過去十五年,簡璐哪裡還記得自己送程錚的第一件襯衫在哪裡,這些年,傢裡東西越買越多,衣裳更是不得瞭,她都快忘瞭這事兒。
“這衣裳質量真不錯,看著也就是稍微有點發舊,沒想到啊,我當初的手藝還不錯。”
兩人一塊兒出門,直奔縣城而去,雙雙略帶悲傷地看著爸爸媽媽離開,聽說他們要過二人世界,輕輕嘆口氣,哎,三人世界多好,她也想去。
在縣城飯館吃瞭飯,兩人去看瞭場時下最流行的電影,還是愛情題材的,簡直是一票難求。
看慣瞭革命題材電影的程錚還有些不適應,不過當看到軍人男主角向女主角表明心意時,倒是想起瞭自己和簡璐。
電影散場,兩人在街上逛瞭逛,準備去今天的最後行程點,拍一張結婚紀念照。
照相館老板精心給他們挑選瞭大紅色背景,看著這男俊女美的兩人,激動地推銷起自己剛從滬市購買的頭紗。
“同志,你不然戴個這個,現在大城市有些人結婚都喜歡穿什麼婚紗瞭,洋玩意兒,穿著一身白紗裙,像個富太太似的,我買不起婚紗來拍照,就買瞭個頭紗,往頭上那麼一戴,也有點意思。”
簡璐看著老板遞過來的頭紗,純白的紗線,唯美浪漫,“好,那我戴著這個拍。”
頭紗別上,純白的紗網像朵朝下綻開的花朵,將簡璐嬌美的容顏半遮半掩,為這張被歲月精心雕琢的臉添上幾分朦朧美感。
程錚站在身旁,人到中年依舊身姿挺拔,側頭看一眼白紗掩映下的簡璐,仿佛當年初見,內心悸動。
咔嚓。
快門聲響起,兩人結婚十五周年的紀念照拍好,下周便能來取。
離開照相館時,簡璐手上還拿著頭紗,是剛剛程錚拜托老板賣的。
“咱們買這個幹嘛啊?”簡璐摩挲著頭紗,傳來一陣細細麻麻的觸感。
“你戴著好看。”一向不大愛拍照的程錚想起剛剛老板說的話,“咱們下回就去拍老板說的什麼婚紗照。”
“你現在還喜歡拍照瞭?”
“那不一樣。”程錚看著媳婦兒,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你跟我當初見你的時候一樣,一點沒變。”
尤其那雙眼睛,像是能望到自己心裡去。
“哼,我可記得,當初你見瞭我可不喜歡我,還想著把我送走!”不說還好,說起來,簡璐翻起十五年前的舊賬可是很利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