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故的情況不嚴重,雖然疼得厲害,但痙攣緩解瞭就沒什麼事瞭,不用住院,拔瞭針灸就可以回傢瞭。
司珩詢問過醫生,那個艾灸罐自己在傢也可以做,肚子疼胃疼的時候就點一個艾灸罐,比熱水袋敷肚子更有用,尤其是碼字久瞭,還能在手腕上灸一個舒緩疲勞,於是讓醫生給開瞭十幾個,一大包的拎回傢。
拎著一堆東西回到針灸室的時候,江故已經坐起來瞭,面色還是蒼白,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病懨懨的。
針灸室裡有不少床位,幾乎都占滿瞭,一些年紀大的哎呦哎喲的紮著針,有幾個年輕的一邊紮針一邊玩手機,靠近江故這邊針灸床的年輕人正悄悄摸摸不敢光明正大卻又總忍不住偷看過來。
司珩三兩步走上前,擋住瞭旁人的視線:“藥都拿好瞭,我們可以回傢瞭。”
江故低頭看瞭眼自己的腳,之前司珩著急忙慌的隻趕著來醫院瞭,連鞋都沒給穿一雙,這會兒赤著腳都下不瞭床。
看著已經拿好藥的司珩,江故猶豫著要不要再麻煩他幫忙去外面買一雙拖鞋,醫院裡有這種賣生活用品的店,有些需要住院的人會有這方面的需求。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司珩直接上手將他抱瞭起來。
江故頓時瞪大瞭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推開司珩:“我沒事瞭,我可以自己走。”
司珩:“忘瞭給你穿鞋瞭,這裡離停車場不遠,下樓就是,忍忍?”
今天已經很麻煩司珩瞭,江故也沒好意思再開口請他幫忙下樓買雙拖鞋,他算是醫院的常客瞭,知道醫院這種地方人多,電梯等一趟至少要十分鐘,他怎麼好意思再浪費人傢這麼多時間。
可這樣抱著也的確有些丟人,江故打著商量道:“要不然背吧,背比抱要省力一點。”
他再瘦也是一米八的個,體重也有一百一二十斤瞭。
司珩直接拒絕:“不行,背著容易壓到肚子,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等下就把臉埋著,反正別人也不認識你。”
這話可不是這樣說的。
可惜之前做什麼都好像能好商好量的人,突然就不容拒絕瞭,手裡抱著他,還拎著一堆藥,那一袋子都是帶罐子的艾灸,可一點都不輕的,身負重量還走的格外平穩,手臂都不帶顫一下的。
看樣子平時健身沒白練。
司珩看著一路走的沉穩,實際上生怕自己過快的心跳讓人察覺,至於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好不好抱他都沒那個心思去想瞭,心裡隻有懷裡抱著的人,不能把人摔瞭,也不能動作太大把人顛著瞭。
旁人那些投遞來的目光,那更不重要,反倒是江故不好意思的真的把臉埋在瞭他的頸窩,他隻覺得被他觸碰到的脖子這塊,燙的他頸部筋脈一跳一跳的。
懷裡的人很輕,乖乖勾著他脖子伏在他肩頭的模樣更是勾的他心頭發軟,手上不自覺越發用力瞭幾分,可惜這條路走的再慢也有盡頭,停車場很快就到瞭,車門一開,江故連忙松開他鉆瞭進去。
身上的負重陡然消失,一同空下來的還有那顆悵然的心。
小區的住戶不多,兩梯兩戶的又不是上下班高峰,從車庫到樓上一路並沒有碰到什麼人,這讓江故松瞭口氣。
就是這電梯裡有一面墻是鏡子,江故一抬頭就看到瞭自己被司珩抱著的模樣。
高大的男人抱著他輕輕松松遊刃有餘的樣子,令他臉上瞬間紅成一片,腳尖都忍不住微微卷起。
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這樣抱著。
司珩沒註意到他的異樣,看著不斷上升的數字,盤算著等下做點什麼給江故吃,最好是湯湯水水的熱食,暖腹容易消化一點的。
回到傢,司珩直接把人放到瞭沙發上,又將室內空調的溫度調高瞭幾度:“你坐一會兒,我去把你床單被子換一下。”
之前疼的汗濕成那樣,那肯定不能繼續睡瞭。
江故連忙道:“我自己來就行瞭。”
司珩:“沒事,我那兒還有新的,都是洗過的,我去給你換,你休息一下。”
將人壓在沙發上之後,司珩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手抱著新的床單空調被,一手拿瞭床小毛毯遞給瞭沙發上的人,轉身去到次臥給人換床品去瞭。
一路害怕被人撞見的緊繃突然松懈下來,肚子裡還未徹底好的餘痛存在感瞬間強烈起來。
江故抖開小毛毯蓋在瞭自己的身上,又拿瞭個抱枕過來,側躺著靠在沙發扶手上,把抱枕壓在肚子下。
換完床單被子的司珩出來看到江故的姿勢,眉頭微微一皺,走到沙發旁邊蹲下:“很疼?”
江故不是那種強撐著嘴硬的人,更何況之前那麼狼狽的模樣都被看過瞭,這會兒也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有點疼,但沒那麼疼。”
一直看著鏟屎官進進出出的咕哩這時候跳上瞭沙發,試圖擠在江故的旁邊趴下,卻被司珩拎瞭起來:“你乖乖的自己去玩,別鬧他,等下給你開罐頭吃。”
聽到罐頭,咕哩舔瞭舔嘴巴,聽話的窩在瞭貓爬架上。
打發走瞭粘人的貓,司珩看著江故蒼白的臉色,溫聲道:“我給你煮點面,你吃一點。”
江故不舒服的拒絕:“不想吃,吃不下。”
“不吃東西怎麼行,之前吐過,再不吃等下餓得胃疼又低血糖更難受,吃一點,吃幾口就行。”
不等江故反對,司珩給他把小毛毯蓋好,起身去廚房下面。
聽到煤氣灶被點燃的聲音,江故睜開眼,從他躺著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在廚房忙碌的人。
之前看司珩做飯時隻覺得這人有種跟外表不符的居傢,但現在看他認真洗菜煮面的樣子,好像又多瞭一股生病脆弱時被人照顧的安心。
江故突然想到中午和唐兆聊天的話,完美的表象下往往隱藏著令人恐懼的罪惡,他覺得這話不適合司珩,真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溫柔不是罪惡,而是一種令人不小心就沉迷進去,卻無法將其摘到手中的水中花。
因為這水中花誰都能看到,卻並不是誰都能擁有。
好幾天三餐不落水果不斷喂養起來的肉,折騰這一遭都掉沒瞭,連著熏瞭三天的艾灸盒,江故時不時發作的腹絞痛才好徹底。
也是這三天,讓他跟司珩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的拉近。
一日三餐被照顧的無比精細,早上會不嫌麻煩的做好早餐後,又給他煮上山藥粥,用豆漿熬的,還專門給放瞭紅棗,放在小燜鍋一直保著溫,等他中午餓瞭隨時都能吃到熱的。
下午也會早早回來,怕他吃面吃膩瞭,還專門包瞭小餛飩,米飯也煮的特別軟爛,本就很清淡的飲食陪著他變得更清淡。
這麼熱的天,硬是保持著室內二十八度的溫度。
他一直待在傢裡沒有出門,這個溫度就還好。
但對於每天從外面回來的人來說,這溫度需要待很久才能慢慢涼快下來,寧願自己坐到一邊單獨開個小風扇,也不把空調溫度降低怕他著涼。
更不用說他每次突然肚子絞痛,或者哪怕微微皺一皺眉,隻要司珩在他附近,總能第一時間察覺然後過來扶他坐下,隻有時刻關註著,才能及時捕捉到他的不舒服。
每次看到他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樣子,江故都很想朝他問一句,你對誰都這麼好嗎。
但每次他都克制著沒有問出口,總覺得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瞭,半個月都不到,問這種話好像有些冒犯不禮貌瞭。
隻不過看到司珩關心他的樣子,江故覺得有些諷刺,對於自身的諷刺,親生父母對他棄之不顧,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竟然都是從老師和朋友身上感受到的。
他是跟著爺爺長大的,他的媽媽是個漂亮的啞巴,雖然沒有生出一個小啞巴,但也不是個健全的人。
貧窮的小鄉村對於一些病知道的並不多,隻知道先天性的心臟病那就是養不大養不活的病,知道他心臟發育不全有病之後,他爸爸就直接將他丟到瞭鄉下的爺爺傢,全當沒生過他的,一分多餘的錢都舍不得在他身上花。
而他媽媽受不瞭窮,或者說被人用糖哄過後,就再也無法忍受眼前生活的苦,所以跟人跑瞭,當著他的面,沒有帶他。
爺爺靠賣草編為生,多養一個他,明顯就負擔不起瞭,兒子不孝順,孫子又註定是個命不長久的,整日怨天尤人,脾氣不好看誰都罵。
他小時候就是饑一餐飽一餐,靠著村裡沒有行醫資格隻有祖傳藥方的赤腳大夫掙紮著活下來的。
所以明明小時候隻要做個小手術就能好的病一直拖到現在,長大後再怎麼愛惜自己,也填補不回兒時營養不良的虧損。
他的人生轉折是十四歲那年,初中畢業升學高中,爺爺去世,父母不知去向,小鄉村也沒所謂的孤兒院,而且他年齡那麼大就算有也進不去,最後是一個退瞭休的美術老師收留瞭他。
長輩沒有教過他的道理老師教瞭,從爺爺那兒學來的怨天尤人滿身戾氣也被老師撫平瞭,他學會瞭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也學會瞭在書本文字中找到平靜。
所以他展露出來的脾氣性格和他創作出來的故事是那麼的矛盾。
再後來考大學,離開瞭那個貧窮的地方,認識瞭不少人,結交瞭好朋友,事業也順利,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可偶爾想起如今不知在何處的親生父母,他依舊意難平。
老師說那是給予他生命的人,是他來到這世上的第一份牽絆,所以想要放下,自然要比放下其他普通的人事物要難得多,老師說既然放不下那就不放,總有一天,他能做到真正的豁然開朗。
到時候,就什麼都能放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