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即便是後來她心甘情願與亦嫣共同後院,但她內心還是渴望後院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但亦嫣居然主動會舍棄掌握權勢的機會。
胤禛知道烏拉那拉皇後不相信,卻是理解她的心理。
皇後十歲便嫁入宮中,可以說,他與皇後都在宮中長大的,兩人都見過後妃們的種種爭寵手段,見識過後妃為瞭爭奪權利的種種爾虞我詐,都不相信有人真無欲無求。
就像他以前與亦嫣在後院的第一次相遇,下意識便以為傾國絕色的她,是為瞭權利而接近他。
皇後也不可能相信,與她一起協理後院多年的亦嫣,如此不眷戀手握權勢的滋味,將唾手可得的宮權拱手相讓。
事實上,亦嫣這人就是無欲無求,如果可以,她甚至都能躲在一方小天地裡,快樂自在的生活,即便是沒有他,沒有孩子們,亦嫣也能活得很好。
想到這裡,胤禛心裡有些難受,他不能接受他的世界裡沒有亦嫣痕跡,可他存在似乎對亦嫣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有他的出現隻不過是換一種活法罷瞭。
胤禛有些擔心皇後以為這是亦嫣以退為進的爭寵手段,便想向皇後數列亦嫣這些年種種的好來,以此來打消她的疑心。
可又覺得以這兩人多年相處,這樣做也隻是多此一舉,因為再多的語言,在亦嫣主動放棄權勢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哪裡還有這個更有力的作證?
所以一切就讓皇後本人自己領會吧,反正亦嫣有他在身後護著,也不怕皇後舊態復萌。
...
胤禛走後,烏拉那拉皇後坐下大廳內久久不能回神,她就這樣保持這樣的狀態整整一天。
很快便到瞭亦嫣冊封禮。
原本她是要與李側福晉和宋格格這些人一起冊封的,可胤禛非得給她搞特殊,先冊封她這位貴妃,再冊封其他嬪妃。
冊封的這日,亦嫣早早起床,任由這可碧與樂雪替自己梳妝打扮。
從前側福晉的禮服,就是比較華麗的袍服罷瞭,但如今身為後宮嬪妃便要穿接受眾人朝賀的朝服瞭。
而貴妃的朝褂在冊封禮昨日便送來瞭,亦嫣穿好瞭舒適的內衣,就來到長鏡面前張開手,方便可碧給自己穿上。
亦嫣低頭看瞭眼朝服上繁縟的花紋,不由上手摸瞭摸,手感硬挺,感覺像上瞭好幾遍漿的衣服,心想也不知道設計這朝服的人如何想的,將朝服設置得如此不舒服。
除瞭這個朝褂,令亦嫣吐槽的還有這副高高朝冠,厚重地猶如頂著個棒球帽,而且她總擔心朝帽高高的金鳳會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往後翻去。
這就十分開考驗女子的禮儀瞭,不然一個不小心讓朝帽掉瞭下來,那可就有得人笑話瞭。
換好瞭衣服,亦嫣便來到景仁宮接受烏拉那拉皇後的授禮,來時,那些親王、郡王以及大臣的福晉與側福晉,已在景仁宮院外站著,而烏拉那拉皇後則是面帶笑容站在主殿的門口,等著她的到來。
亦嫣一進景仁宮的宮門,那些福晉的目光便齊齊刷刷投向她這個主角身上。
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含笑地越過眾人,然後上臺階,來到烏拉那拉皇後面前。
人一到,烏拉那拉皇後揮手暗示示意亦嫣開始吧。
亦嫣面容肅穆向站於正中的烏拉那拉皇後跪下,然後行三跪九叩之禮。
烏拉那拉皇後安靜地等待亦嫣行完禮後,便示意珍珠將托盤上的東西端上來。
亦嫣恭敬接過後,烏拉那拉皇後開口道:“這是貴妃的寶冊與寶印,寶冊收好,寶印就不必瞭,待你日後替本宮協理六宮,會常用到的。”
亦嫣一愣,她不明白這怎麼回事,胤禛不是答應不讓她協理後宮瞭嗎?
難道是胤禛表面答應,最後還是硬要推她出來與皇後分庭抗禮嗎?
她不高興。
其實她主動放棄繼續協理事物的機會,也是經過許久的心理抗爭的,她也不是不知道隻有將權利握在自己手上,才有選擇的機會。
但她為什麼選擇對皇後退讓呢?
一來,做親王的福晉和側福晉與做皇帝的皇後與妃子不同。
皇宮裡更體現嫡庶之別。
側福晉與福晉一起協理庶務,這種情況大有所在,因為有些庶子的確是比嫡子優秀,那些側福晉以子為貴,地位便直逼嫡福晉。
但皇宮裡,即便庶子再優秀,也不會讓其母妃越過皇後去。
如今她與烏拉那拉氏身份已發生轉變,烏拉那拉皇後成為第一個與貴妃共同管理後宮的皇後,雖然一開始會因為在王府習慣能接受,與人共享著手頭的權利,可久而久之,難說她心理會不平衡。
而且弘曜還是未來隱形的太子,這樣的貴妃,很難不讓人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壓迫。
她也明白,當初在王府,烏拉那拉皇後接受與自己共同掌管王府的管傢權,又顧念著她對弘暉的恩情,還有成年人的妥協。
成年人面對無法改變的現實時,便隻能說服自己接受現狀,內心深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二來,在清中期是皇權最集權的時代,後宮的嬪妃即便是當上瞭皇後,也不能影響前朝。最多就是在後宮過得舒服一點,可她位份已經是貴妃瞭,不說胤禛定會護她周全,就說她膝下已有兩名皇子,這一點,便足以保全她榮華富貴。
她真沒必要為瞭這如雞肋般的宮權,與烏拉那拉皇後再起爭端,她願意用她的退讓換來大傢的和平。
所以她是真不想接受這協理六宮的權利,可如今胤禛這般陽奉陰違的行為,讓她心頭竄起一股怒火。
好你個胤禛,說好的可以在他面前做真正的自己,結果轉頭便這般不顧自己的意願。
不過現在是她的冊封禮,她這點涵養功夫還是有的,她面色如常地結過所有東西,而後安靜接受院內諸位福晉的跪拜。
亦嫣看著底下的人,忽然瞥到五福晉與七福晉欣慰的目光,六目相交間,亦嫣回瞭她們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像此刻三人並不是君臣,還是交往多年的好友。
不過除瞭五福晉和七福晉,亦嫣還感覺自己身上還有一道熾熱的目光,亦嫣奇怪尋找,發現是瓜爾佳側福晉,她的眼神充滿嫉妒與懊悔。
亦嫣倒不覺得奇怪,以瓜爾佳氏的性子,有這樣的情緒也正常,所以她掃瞭一眼,便淡淡地移開瞭目光。
瓜爾佳側福晉本在接觸到亦嫣的視線,就如被燙到一般快速地看下瞭頭去,可也不知是不是不甘心,她又鬼使神差抬眸看向上首的亦嫣。
見亦嫣並沒有將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後,她既心下一松又感到鬱悶。
前者是慶幸貴妃並沒有打算為難她,後者則是感覺對方根本就沒將自己當一回事。
危機解除後,一股難言的憤悶感在瓜爾佳側福晉心中油然而生。
回想當初初同一個宮被留牌子的秀女中,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她與完顏氏最不看好的舒穆祿氏地位最尊貴。
而她永遠隻是側福晉,而完顏氏似乎隻是個連位份都沒有先帝庶妃。
想想都唏噓不已,要是當初是她被選進四貝勒府就好瞭,這潑天的富貴就是她的瞭。
這邊亦嫣禮成後,立馬便將那寶印送去胤禛的養心殿去。
這回她是真的生氣瞭,要不,一開始就別答應,可胤禛答應瞭卻又硬塞給他。
她不真發一回脾氣,胤禛還真當自己的泥人。
這剛送回去不久,她便被皇後傳喚去景仁宮。
亦嫣一到景仁宮,剛行禮起身,便發現烏拉那拉皇後右手旁的桌子上的托盤裡的,是她貴妃寶印。
亦嫣一怔,不明白怎麼這寶印又怎麼到烏拉那拉皇後手上。
烏拉那拉皇後見亦嫣看到瞭,便淡淡道:“這寶印你拿回去吧。”
亦嫣道:“皇後,您告訴皇上一聲吧,臣妾不想接手宮權。”
說著,她覺得有可能是胤禛要求烏拉那拉皇後勸她收下的,又道:“算瞭,娘娘,臣妾親自和皇上說清楚吧。”
烏拉那拉皇後倏然冷冷道:“舒穆祿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皇後覺得需要你施舍,才能保住這個鳳位?”
亦嫣一怔,忙解釋道:“沒有啊,臣妾從未這般想過。”
她從來不會覺得胤禛為瞭她會廢瞭皇後。
烏拉那拉皇後冷聲道:“那將寶印拿回去。”
亦嫣算是明白過來,皇後這是用激將法讓她接受寶印,她抿嘴問道:“是皇上讓您勸我的?”
“這是本宮的決定,與皇上又有何幹?”烏拉那拉皇後臉上終於有一絲真正的怒氣。
“意思是皇後您讓我協理後宮的?”亦嫣眨巴眼睛道。
烏拉那拉皇後不可置否。
亦嫣忽然笑瞭起來,是那種開懷大笑的笑容,原先她讓出宮權,心中仍存著忐忑,可如今她卻完全不擔心,自己的退讓換來的是好心沒好報。
“皇後,您知道的,臣妾本就是散漫的性子,在王府協助您管理後院,也是您和皇上趕鴨子上架,這宮裡事物繁瑣,臣妾感覺更學不會瞭,您就疼疼臣妾吧,別安排宮務給臣妾瞭。”
“理由。”
亦嫣:“啊?”
烏拉那拉皇後定定註視著亦嫣的眼睛:“我想聽你真正不願意接手的理由。”
亦嫣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抿嘴道:“我不希望身份的轉變會打破這份寧靜,我隻希望咱們能繼續和和睦睦下去。”
“倘若說我不介懷咱們繼續一起掌管後宮呢。”烏拉那拉皇後反問道。
亦嫣道:“臣妾知道您介懷的,不過,臣妾並沒有說您這是不好的意思,是因為臣妾知道咱們所生長的環境不同,故而重視的東西不一樣。”
“而臣妾知您自十歲便在宮廷生活,認為手頭的權利才是女子最大保障,所以您最重視手頭的權利。”
烏拉那拉皇後笑著點頭贊同:“你說的不錯。”
“不過我並沒有說女子看中利益不好哦,相反女子要過得好,才理應更看中權勢,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亦嫣急忙解釋,連自稱臣妾都忘記瞭
“好瞭,咱們也相處那麼多年瞭,你話中是否有惡意,咱能分辨不出來?”烏拉那拉皇後柔聲安撫道。
亦嫣聞言這才放心笑嘻嘻繼續道:“而臣妾又不在乎這個,所以何不舍棄我不珍視的東西,成全您所望呢。”
這也是原因之一,她願意在自己力所能及之下,替女孩子圓夢。
烏拉那拉皇後好笑道:“這麼說,你這是成全之美瞭?”
亦嫣努鼻子一笑:“是的。”
“那你這輩子最想要的是什麼?”烏拉那拉皇後忽然反問瞭那麼一句。
亦嫣一怔,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自己,不過她想要的,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瞭。
烏拉那拉皇後見亦嫣陷入瞭沉默,便以為她有所顧忌,便道:“你不想說,也無妨。”
“自由。”亦嫣道。
烏拉那拉皇後:“什麼?”她有些不敢相信,她還以為亦嫣最想要的是胤禛的真心。
亦嫣苦澀地再重復一遍:“我最想要自由。”
烏拉那拉皇後神色復雜,她原以為亦嫣這輩子既得皇上的真心又有出色的兒女,人生再圓滿不過瞭,沒想到她居然還有旁的所求。
不過,亦嫣所求此生應是很難完成的,她永遠也不可能脫離皇室的。
這麼說來,她反而比幸運的,起碼如今她已瞭夙願,想到此處,她嘴裡也替亦嫣泛起瞭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