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楚憶歸註意到瞭在作業的一旁有一些A4草稿紙，這些草稿紙翻到背後能看到很多字跡，應該是一些辦公室內使用過後廢棄的復印紙，不是會出現在這個傢裡的東西。

稿紙並非完美無缺，能看到一些臟污和被裁掉的邊角，可以想象這些草稿紙是萬秋從垃圾堆裡揀出來，並且認真的收訂好。

裝訂草稿紙的不是訂書機，而是用針線的繩子反復穿過，然後系在一起，看的出來萬秋是想模仿書本的訂制方法，很可惜僅僅做到瞭不全部散開的程度。

萬秋使用的非常珍惜，並不會出現大片的空白，強迫癥一般的從上到下將草稿打的細細密密，上半張密佈草稿，下半張雪白一片。

無論怎麼看都是認真好學的學生，但是很可惜的是在草稿上的草稿內容，讓楚憶歸很不理解。

萬秋的思維方式和本身應該在學校被灌輸的思維方式完全不同，錯題的方式甚至還能各自不一。

如果說數學題還能看得出來接受教育的痕跡，語文題幾乎慘不忍睹，萬秋似乎會寫的字不多，閱讀理解像是學會的簡單用字的反復拼湊。

楚憶歸拍攝瞭萬秋的草稿紙和暑假作業，發送給瞭正在因為聽不到聲音而焦急的父母。

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內容，雙方一時之間都有些沉默。

“萬秋的智力……”楚建樹聲音微頓，雖然很不想提，可卻是不能逃避的事實，萬秋根本跟不上小學的教育。

然而楊瀟雨卻絲毫不在意，看著那些錯誤的答案，卻實際上是認真在書寫的文字，心頭都軟瞭。

雖然有些笨但是認真努力的孩子，這就足夠讓她覺得這是一個好孩子。

“我的三個兒子都很出色，並不需要萬秋多優秀，他能回到我身邊，開開心心長大，我去世瞭，還有兄弟，沒什麼好擔心的。”楊瀟雨的翻看著幾張照片，嘴角含笑，仿佛看到瞭萬秋在認真做作業的模樣。

“恩。”楚建樹應道，非常好強又有些鉆牛角尖的妻子，輕易的就接受自己有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

“況且雖然不聰明，但是能好好上學，照顧好自己，還能學會生活技能，一定非常努力吧，怎麼可能去嫌棄一個努力的孩子呢。”

楊瀟雨的嘴角勾著笑容，她的神色溫柔明媚，很漂亮，眼底閃爍著光。

楚建樹也因為妻子的心情好轉，露出瞭笑容。

楚憶歸安靜的聽著耳機中父母的對話。

即便是作為收養的自己，在楚建樹和楊瀟雨的觀念中，也是同等地位的孩子。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如果父母要求他未來養著萬秋，也沒什麼不可以。

萬秋的東西實在是不多，一眼望過去最多的反而是書本。

整個房間內，楚憶歸並沒有找到任何一樣可以被算作娛樂的東西，玩具、裝飾品、愛好一類任何可以貼邊的東西完全沒有。

唯一算得上是有獨特色彩的，隻有在桌面上小心翼翼放好的自動鉛筆和筆芯盒子。

十四歲，在所有同齡學生都放棄鉛筆的時候，似乎自動筆才是萬秋最好的選擇。

楚憶歸看瞭一眼正在狹窄的廚房準備晚飯的萬秋，轉過身走向瞭寧巧珍和寧海的臥室。

臥室內一張雙人床，地面上也鋪著柔軟的地毯，有明顯比起萬秋的床鋪要柔軟舒適的床墊和被褥，觸手柔軟舒適，價格或許不高卻一定優於普通床單。

而萬秋的床單被套有明顯的破洞，是學校宿舍樣式，楚憶歸不知道萬秋的床褥到底是寧巧珍等佈置的，還是萬秋拾荒的結果。

在床頭的梳妝櫃上能看到相當多大牌化妝品，價格從幾百到上千不等，數量很多。

梳妝臺的角落中能看到一個關閉並且上鎖的梳妝盒，不難想象在裡面應該放瞭些貴重的裝飾品。

“憶歸，為什麼你那面沒有聲音瞭？”楊瀟雨的聲音傳來，顯然這過分的沉默讓想要得到信息的她很不適應。

“媽媽，我在看房間。”楚憶歸聽到在廚房開啟瞭油煙機的聲音，確認萬秋現聽不到他在說話，“大致看來，萬秋的養父母應該並不算窮困，會享樂，隻是似乎不太重視哥哥，哥哥的房間……”

楚憶歸拍攝瞭萬秋的房間的視頻發送瞭出去。

“很幹凈也很無聊，我沒辦法從這個房間中找到哥哥有什麼樣的喜好。”楚憶歸的語氣柔和，也是認真的在提建議，“若是投其所好，目前看來……或許送一些文具會是比較好的提議。”

“這是什麼鬼房間？”然而楊瀟雨在看到房間的時候就開始發怒，“這樣能叫一個男孩子的房間嗎？這個大小是在開玩笑嗎？就連雜貨間都不敢這麼小吧？”

楚憶歸在這頭眨瞭眨眼睛，卻是回道：“媽媽，普通人傢的生活是這樣的。”

楊瀟雨突然啞聲，想到楚憶歸曾經的孤兒院，抿唇：“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過這樣的生活。”

楚憶歸應道：“哥哥會理解媽媽的愛的，他回到您身邊，才能享受生活。”

楊瀟雨應瞭一聲，重復道：“你也是媽媽的孩子。”

“我知道的，您不用擔心。”楚憶歸認真的回應，視線看向在有著透明玻璃阻擋的廚房內的萬秋。

或許很多人會羞於展示貧瘠的房間，破洞的床單，臟兮兮的稿紙……

萬秋坦然的讓他隨意踏入這並不優秀的私人領域。

在父母精致的臥室對比下，簡陋的臥室，萬秋不覺得有任何異常。

楚憶歸不能分辨這是因為智商不高，還是習以為常。

第14章

老舊的抽油煙機發出很大的噪音，奮力的工作著，卻依舊不能完全阻擋油煙飄散出來。

楚憶歸站在瞭廚房的門口，看著萬秋的背影，萬秋實在是過於纖細瞭，甚至那白皙的後脖頸都仿佛能一掐就碎一般。

萬秋身高不高，站在灶臺前的時候，簡直像是正在學習做菜的孩子，可實際上萬秋炒菜的動作看上去已經很熟練瞭。

夏天悶熱的下午，萬秋無意識的擦瞭擦汗水。

“有我可以幫忙的嗎？”楚憶歸掃視瞭一眼，卻沒有找到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直接開口問道。

“沒有。”萬秋說道，不是拒絕，是真的沒有。

萬秋並不擅長分配任務，而他沒有機會去分配任務，所以也學會瞭如何自己料理好一切。

真的讓楚憶歸做什麼，會讓本身還有條理和順序的萬秋變得混亂。

萬秋洗幹凈瞭手，桌面上已經準備好瞭五道菜。

他看到坐在餐桌上的自己的朋友，楚憶歸雖然坐在那裡，卻莫名的好像和他的傢裡格格不入，萬秋無法準確的用語言去形容。

“我記得沒買這些菜？”楚憶歸指著桌面上陌生的看上去賣相也不太好的菜問道。

“是昨天爸爸媽媽留下的剩菜。”萬秋也在餐桌旁坐瞭下來。

“剩菜嗎？”楚憶歸看著桌面上的菜，隻有一道簡單的辣椒炒肉和一道韭菜炒蛋是是出自萬秋之手，簡單的傢常菜。

可以看得出來，萬秋雖然熟練做菜，卻並不擅長做菜，楚憶歸還記得在廚房中觀察萬秋炒菜的時候，所使用的調味料非常簡單。

楚憶歸一開始就坐在餐桌的位置上瞭，指著面前：“為什麼要把剩菜都擺在我面前呢？”

“這幾道比較好吃。”萬秋非常真誠的回答道。

好吃的東西，就要給朋友吃，萬秋有意識要對朋友好。

用剩菜招待朋友，絕對不是什麼有禮貌的行為，可顯然萬秋並不明白。

“這樣啊。”楚憶歸看著面前，在重新回鍋之後，雖然還能散發出調料的香味，卻幾乎已經沒有任何賣相的軟爛剩菜，有些無奈，“謝謝。”

楚憶歸的心情微妙。

真是沒想過，他得到‘朋友’如此的厚待。

而他們僅僅是第一次見面，也僅僅隻是他提出瞭要成為朋友而已。

“他為什麼要吃那兩個該死的傢夥留下來的剩菜，我的孩子難道一直都在吃別人不要的東西嗎？”楊瀟雨聽到楚憶歸這邊的動靜，聲音壓抑著，越是瞭解，就越是覺得憤怒和無力。

“憶歸，我們可以送點吃的過去嗎？”楚建樹問道，即便現在不太好見面，但是至少能在力所能及之內，先改善萬秋的生活。

楚憶歸略微思索，問道：“謝謝你給我做瞭這麼多菜，我可以也點個外賣，當做回禮，和你一起吃嗎？”

“好。”萬秋眨瞭眨眼睛，幹脆的應道。

楚憶歸原本還擔心會不會讓萬秋有被冒犯的感覺，做好的一桌子菜卻要另外點外賣，是對主人的不尊重行為。

可是明顯萬秋沒有這麼想。

單純的不拒絕楚憶歸罷瞭。

楚憶歸也同樣是明白萬秋可能的想法，因此作出的試探。

聽到瞭同意的楚建樹迅速用自己的手機撥打瞭熟悉的五星酒店老板的電話，要求加急送來一些食物。

“恩，要五道菜……恩……可以……一定要大師傅親手做……麻煩你瞭……一定要裝好盡快送來……謝謝。”

對面的老板顯然十分的熱枕，楚建樹的要求他們肯定是竭力滿足，這可是平時想巴結都巴結不到的大人物，雖然不理解為什麼要送到這樣奇怪的地方去，可一個聰明的商人是不會問的太多的。

楊瀟雨則是咬牙切齒的問道：“憶歸，可以把那些剩菜都扔瞭嗎？”

楚建樹有些無奈：“瀟雨，不要為難憶歸。”

然而楚憶歸卻突然說道：“萬秋，可以把這些剩菜丟瞭嗎？”

突然之間，楚建樹楊瀟雨夫婦集體沉默。

萬秋眨瞭眨眼睛，看著剛剛熱好的剩菜，油汪汪的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為什麼丟掉呢？不喜歡嗎？可是明明是很好吃的東西，丟掉很可惜。

萬秋有些為難。

不是什麼時候都有機會吃到這麼好吃的剩菜的，今天早上的早餐他就是吃的這些。

現在還記得，味道很好。

“好吧。”雖然萬秋有些舍不得，可如果是朋友說要丟掉，那就丟掉。

“謝謝。”楚憶歸說道。

萬秋去找瞭自己收集的垃圾袋，將剩菜都倒瞭，眼巴巴的看著，思考著如果楚憶歸走瞭，他是不是可以……

“這兩道菜我可以端走嗎？”楚憶歸示意萬秋自己做好的兩道菜。

萬秋眨瞭眨眼睛，顯然不理解楚憶歸在做什麼：“端到哪裡？”

“不是請我做的飯嗎？那應該就是我的瞭，我怎麼處理應該都可以吧？”楚憶歸問道。

萬秋陷入瞭思索。

這兩道菜的確是他做給朋友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