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的門被打開,照耀進來的是從窗戶照耀進來的對面樓層的燈火,天色已經從尚且明亮的下午變成瞭夜晚的黑暗。
在黑暗之中,首先飄散過來的是一陣淡淡的血腥氣。
楚憶歸閉瞭閉眼睛,適應瞭光亮。
他抬眸看向萬秋。
萬秋漂亮的眼睛下方,半張臉是已經幹涸在上面未曾洗去的血液。
血液已經凝固瞭,傷口應該不深,隻是血流的有些多。
萬秋再一次做瞭一個噤聲的手勢。
楚憶歸看著那雙眼睛,即便是如此明晃晃的傷口,疼痛定然是在時時刻刻侵襲,可萬秋的眼中始終是澄澈的。
沒有任何恨意和怨憤在其中。
萬秋牽瞭他的手,是用那隻沒有染上鮮血的手牽的。
小心翼翼的,萬秋帶著他到瞭玄關,將楚憶歸的鞋子放在瞭地面上。
萬秋彎著腰,抬起瞭楚憶歸的腿,甚至是親自將楚憶歸的鞋子給他穿好。
楚憶歸的神色復雜,瘦小的孩子,在昏暗的室內,一片狼藉之中珍惜的對待他的朋友,恐怕萬秋不知道,這叫做卑微。
萬秋打開門的聲音很輕,顯然是為瞭不吵到現在關上瞭臥室門,很可能已經在睡覺的寧巧珍。
越過瞭防盜門的門檻,楚憶歸回頭看萬秋。
小小的身體,在偌大的門框中,站在黑暗裡,好像隔開瞭一個悲傷的世界。
萬秋靠近瞭楚憶歸,踮起腳尖,楚憶歸順從的彎下腰。
萬秋貼在他的耳側,微弱的氣音告訴他:“對不起。”
在楚憶歸的手中,被放入瞭一樣東西。
楚憶歸低頭看,在黑暗之中看不清。
但是萬秋當著他的面,緩緩的,極其輕微的關上瞭大門,從頭到尾都沒有喚醒樓道的聲控燈。
楚憶歸撫摸著手中冰涼的物體,放在鼻端聞瞭聞。
清冽甜美的香氣撲鼻而來,在他手中的是一個完整的沒有受損的芒果。
萬秋在一片苦澀的世界中,塞給他瞭一顆甜。
楚憶歸握著芒果,垂下雙眼,轉身下樓。
今天沒能招待他的朋友。
萬秋蜷縮在自己的床上,將楚憶歸送離傢裡的後,才覺得身體好像特別的疲憊。
即便很累,可還是摸著黑,將地面上的東西全部清掃幹凈。
手上留下瞭甜甜的果香,萬秋細細的聞著,想到瞭楊瀟雨和楚建樹。
臉上已經偷偷洗過瞭,即便他很習慣血腥氣,卻並不想弄臟自己的床單。
萬秋靠在床單上,聞到瞭一個熟悉的香氣。
不是自己的,是楚憶歸的。
楚憶歸這段時間一直睡在他的床上,還留下瞭他的氣味。
萬秋坐起身,又跑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小聲的重新將自己擦洗瞭一遍,才再次回到房間。
深夜,萬秋睡瞭。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依舊是熟悉的時間。
萬秋坐起身,去看臥室,門是關著的,如果媽媽出來瞭,肯定是敞開的。
萬秋洗手,做早餐,小米粥,熱瞭饅頭,清炒素菜,還挑瞭自己最喜歡吃的水果一個一個切成瞭小塊,放在瞭早餐旁邊。
做完後,萬秋去瞭衛生間洗漱,又從鏡子裡看看自己的後背。
炒菜的時候,背後牽扯著疼痛,果然發現已經淤青一片。
萬秋摸瞭摸自己的後腦勺,至少腦袋沒有腫包。
對這樣的傷痕已經習以為常,萬秋重新坐回餐桌上,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放在桌面上的水果已經變色瞭。
一個半小時過去瞭,萬秋聽到瞭寧巧珍在房間裡打電話的聲音。
萬秋立刻重新去熱瞭饅頭和米粥。
看瞭看水果,萬秋將水果放在自己桌邊,重新給寧巧珍切瞭一份。
寧巧珍終於從房間裡出來瞭,一邊打電話和對面的人說著什麼,一邊簡單的洗漱。
她哭紅瞭眼睛,甚至連化妝的心思都沒有瞭。
從頭到尾,一旁的萬秋沒有得到過寧巧珍的一次目光。
萬秋眼睜睜的站在門口,看著寧巧珍穿鞋,開門,關門。
他站在原地,在已經不再是清晨的陽光下,宛若透明。
萬秋重新回到餐桌邊,吃完瞭屬於自己那一份的早餐,將其他的全部放在瞭冰箱裡,收拾廚房。
去瞭爸爸媽媽臥室整理房間。
然而下一秒,門被開鎖的聲音響起,萬秋下意識的從臥室中快走瞭兩步出門,看向防盜門。
是寧海回來瞭。
寧海面色陰霾,眼底都是兇光,斜瞭一眼萬秋,萬秋立刻到瞭一旁安分的站好。
寧海今天回來,似乎對和萬秋說話沒什麼興趣,他開始翻找整個傢裡。
“爸爸。”萬秋站在寧海的身後,“你在找什麼?”
傢裡的東西,萬秋最清楚,他可以幫忙。
“閉嘴,滾一邊去。”
寧海的不耐煩,萬秋隻能安靜站在瞭一旁。
萬秋看著本身被整理好的傢裡被翻的亂七八糟。
萬秋見到寧海將很多東西放到瞭包裡,比如手機,比如寧巧珍的首飾盒。
而最終萬秋看到寧海去瞭他的臥室,翻開瞭他的床褥。
萬秋緩緩睜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寧海將他存下來的所有錢放在瞭包裡。
“撿垃圾能撿這麼多錢?”寧海狐疑的瞅瞭一眼萬秋,在萬秋的錢裡有不少大鈔,寧海也很驚訝。
寧海走瞭。
將傢裡翻的一團亂,也拿走瞭萬秋的錢。
大門被關上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留給萬秋的隻有安靜的,異常凌亂的傢裡,隻能再次去重新收拾好。
萬秋已經盡快想要將傢裡整理幹凈,他需要出門去撿垃圾。
傢裡沒有備好足夠的晚餐和早餐的錢,爸爸拿走瞭他所有的錢,如果媽媽不買菜回來,爸爸媽媽晚上都會沒有飯吃。
萬秋整理好一切,迅速的提著自己的小袋子和拉車,一路小跑去撿垃圾。
“萬秋。”楊瀟雨站在萬秋的面前。
萬秋抬起頭,臉頰上被劃傷的結痂的傷痕在陽光下十分的明顯。
楊瀟雨的擔憂,在這一次成真。
萬秋又被打瞭。
為什麼楚憶歸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們?
那並不是很明顯的傷痕,卻大明大方的留在臉上,楊瀟雨還是覺得心臟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的攥緊,疼的難以自持。
萬秋知道,楊瀟雨不高興瞭。
站在原地,萬秋仰起頭,有些擔心的說道:“媽媽,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
可以不要打的那麼狠嗎?
如果太疼瞭,他跑起來會很累。
楊瀟雨原本打算觸碰萬秋的手停在瞭空中,看著面前的孩子,如同從內部被破壞的冰凌,即便不被觸碰都有可能立刻碎裂。
萬秋閉上瞭眼睛,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
他睜開眼睛,從楊瀟雨的臉上看到瞭‘不高興’。
但是這樣的‘不高興’,自己不會迎來疼痛,就像他的朋友一樣。
“謝謝媽媽。”萬秋倒退瞭一步,離開瞭楊瀟雨的身邊。
謝謝?為什麼謝謝?然而楊瀟雨還沒能問出口,萬秋已經著急的要離開她的身邊。
“等等,你要去哪裡?”楊瀟雨突然拉住瞭萬秋的手臂。
萬秋背部的淤青刺激的疼痛,抿瞭抿唇忍耐下疼痛,才說:“要去賺錢。”
楊瀟雨皺起眉頭:“我給你的錢呢?”
萬秋回道:“被爸爸拿走瞭。”
萬秋很坦然,即便是自己辛辛苦苦賺的錢被拿走,隻要是爸爸,萬秋覺得很正常。
楊瀟雨的手指撫摸上萬秋受傷的臉頰。
她的手指在顫抖。
她的漂亮的孩子,對臉上的傷痕沒有半點在意,即便傷疤、紅腫,讓本身可愛的他顯得很狼狽。
“媽媽不是說瞭嗎?你陪著媽媽,媽媽給你錢。”楊瀟雨深吸瞭口氣,勉強笑道,“多陪陪媽媽好不好?”
萬秋看著楊瀟雨的表情,觀察著,註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