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建樹的懷抱,更像是薄荷硬糖,夾雜著幾分清冽,卻很堅韌、牢固、踏實。
萬秋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叫男女之分,可是在擁抱之下,一直以來都不曾註意過的性別,逐漸的在萬秋的觀念中有瞭小小的鋪墊。
靠近的兩個人溫度的傳遞,對萬秋而言都是極其新奇的體驗。
抱著楚建樹的脖頸,萬秋想埋入楚建樹的發絲,卻才反應過來楚建樹沒有長頭發。
他睜開眼睛,剛剛好對上瞭在楚建樹的身後,安靜的楚憶歸。
他的朋友、弟弟,楚憶歸跟在距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
楚憶歸從離開醫院大廳,陽光驟然照耀在幾人身上的時候,萬秋看到楚憶歸因為太陽光的驟然照耀,而微微瞇起眼睛。
他的神色平淡,在陽光的照耀下宛若透明,他的眼睛即便被太陽的光芒浸染,卻仿佛照耀不到黑色的瞳孔深處。
楚憶歸註意到瞭萬秋的視線,他對萬秋露出瞭微笑。
依舊沒有任何‘高興’的痕跡。
萬秋悄悄的越過楚建樹的肩膀,對著楚憶歸伸出瞭手。
纖細的手指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都無法很好的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影子,可卻有一道凝實的手指勾住瞭那細弱的手指,黑色的影子輕輕的交纏碰撞,像是在陽光之下留下的小秘密。
觸碰一觸及分。
在萬秋被放到地面上站穩的時候,神智還沒回神。
被楚建樹的身影所遮擋,他完全看不到楚憶歸瞭。
“怎麼發起呆來瞭?”楊瀟雨看到萬秋呆滯的表情,隻覺得真的可愛極瞭,捏瞭捏萬秋的臉頰,推瞭推萬秋,“寶貝坐車,去車裡。”
萬秋回頭看車。
車在太陽光下漆黑低調的純色,可在萬秋的眼中卻亮晶晶的。
萬秋坐在瞭車內,車內飄著淺淺的淡香,是萬秋喜歡的甜甜的水果味。
柔軟的、毛茸茸的坐墊,很舒服,萬秋的手指沒入到坐墊的軟毛上,細膩的手感如同撫摸瞭幼貓的肚子毛。
曾經媽媽花瞭很多錢買回來的那條很愛惜的毛毯都不如它。
萬秋即便坐車的次數屈指可數,也覺得車內非常的寬敞幹凈。
萬秋無意識的收攏手腳,本能的擔憂會不會弄臟瞭這麼漂亮的車內飾。
即便他現在很幹凈。
楊瀟雨讓楚憶歸坐在瞭前座,看著要繞到車輛另外一邊的楚建樹,突然說道:“我給萬秋說的,不是‘爸爸,抱’。”
楚建樹打開車門,抬眸去看楊瀟雨。
“我說的是‘爸爸想抱抱你’。”楊瀟雨把沒說的話說完,自顧自的笑瞭起來。
楚建樹什麼都沒有回答,安靜的坐進瞭車內。
隻是沒有直接看萬秋,而是看向瞭車窗。
可白日的車窗上,倒映不出萬秋的影子。
前方的司機回過頭,對萬秋微笑。
“你好,萬秋。”男人對萬秋的笑容很和善,有淺淺的‘高興’在陌生的男人身上蕩漾,“我叫宋文秋,你可以叫我宋叔叔,我是你爸爸的秘書。”
“宋叔叔好。”萬秋不知道秘書的含義是什麼,聽過,卻忘記瞭,似乎不是他能用到的詞匯。
宋文秋見到其他人都上瞭車,淺笑道:“我和你也爸爸是朋友呢,我們名字裡都有一個秋,也是緣分。”
萬秋捕捉到瞭最重要的信息——爸爸的朋友。
萬秋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是寧海的朋友。
楚建樹的朋友,和寧海的朋友非常的不一樣。
沒有胡子,頭發十分整潔,白色襯衫的袖口非常幹凈,脖子、耳朵上都沒有裝飾物,他坐在那裡,隨性的、愜意的。
宋文秋穿的休閑,笑容可掬,稱不上面容帥氣卻幹練有神。
和爸爸一樣,獨特的好像站在那裡,就和過路的人劃開瞭界限。
朋友和朋友居然有這麼大的不同。
“叔叔給你瞭準備一件小禮物。”宋文秋看到其他人都上瞭車,發動瞭車輛,沒有和楚建樹說話,而是直接問萬秋,“猜猜叔叔給你準備的什麼?”
楊瀟雨握住瞭萬秋的手,將萬秋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靠著萬秋笑。
她總是在笑,看上去真的很高興。
一直註意著萬秋的楚建樹,卻察覺到萬秋在聽到‘禮物’的時候下意識的看瞭一眼楊瀟雨。
那是征詢、觀察、請求的眼神,是刻在萬秋習慣中的小動作。
楚建樹本身帶著淡淡微笑的表情略微收攏,撇開眼神看向窗外。
楊瀟雨也註意到瞭,她自然理解瞭這其中的含義。
萬秋在觀察她。
觀察她的表情,來判斷他是不是可以收禮物。
握住萬秋的手不自覺的緊瞭緊,很難想象萬秋曾經在寧巧珍的身邊是如何時時刻刻都看眼色的。
“文秋肯定會看人下菜,可文秋沒見過萬秋,就是我也猜不到是什麼。”楊瀟雨捏瞭捏萬秋的手掌,“寶貝可以隨便猜猜。”
這一句話,對萬秋而言是征得瞭楊瀟雨的同意,面對陌生的、父親的朋友,坦然放下瞭所有的戒備。
萬秋對這種沒有答案的猜謎遊戲非常的不成熟,更何況他沒有得到過真正意義上的禮物。
思考良久,萬秋小聲詢問:“是啤酒瓶嗎?”
然而萬秋這一句話剛剛出來,正在行駛的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宋文秋重新開口:“不是的,不然再猜猜?”
“鐵皮子?”鐵皮子是啤酒瓶蓋砸扁平後可以玩耍的一種玩具,是萬秋少見的玩具,寧海的朋友給他的。
隻是萬秋沒有朋友和他一起玩這個,那些鐵皮子安靜的躺在他的書桌裡。
“啊……”宋文秋的聲音已經有些發虛瞭,“還……還有什麼別的覺得有趣的東西嗎?”
因為連續的錯誤,萬秋的聲音逐漸降低,猜不到物品讓他有些焦慮,交代的事情沒有完成,會被懲罰的心裡,讓他不能專註思考。
“氣球?”
聽到瞭一個意外的答案。
連楚建樹都回過頭看萬秋。
用‘猜測禮物’的方法,是一個試探愛好的機會。
通常來說,普通人在猜測的時候,都會先說出腦海中下意識的想到的第一樣東西。
就算是不喜歡,也絕對是在意過的。
‘啤酒瓶’和‘鐵皮子’是萬秋在意的,未必是喜歡的,卻能猜測出這是他得到過的最多的‘禮物’。
宋文秋作為楚建樹多年的好友兼秘書,當然也是有心幫助楚建樹和萬秋聯系感情的。
“萬秋想要氣球嗎?”宋文秋已經在思考著,要不要在回去的路上拐一趟商業街,在那裡應該有氫氣球賣。
然而萬秋卻搖頭瞭。
“為什麼?寶貝不想要嗎?”好不容易逮到瞭萬秋說出來的可能是喜好的線索,楊瀟雨並不想就這麼放棄。
萬秋卻是無意識的交握瞭雙手,卻察覺到楊瀟雨的手在他的手中。
他想要去看楊瀟雨,然而楊瀟雨去突然抽出瞭手,環抱住萬秋的肩膀,捂住瞭他的雙眼。
萬秋什麼都看不到瞭。
一切漆黑的,很寂靜,隻有車輛行駛的聲音。
“寶貝說想要,媽媽就給你啊。”楊瀟雨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無法看到任何人,讓萬秋不自覺的升起恐慌。
萬秋不擅長將喜歡和不喜歡說出口,一旦這些東西化作瞭被說出口,欲念就會更為深刻,很難忘記。
萬秋並不能得到喜歡的東西。
也沒辦法讓討厭的東西離開。
突然彌漫在車內的沉默,無法隨著車輛的行駛而退到車外,因為無法判斷這一份沉默是不是因為自己,萬秋無法克制的焦慮起來。
“鐵皮子其實很有趣。”一直在副駕駛的楚憶歸突然說道,“哥哥可以和我一起玩嗎?”
在漆黑的視線中,突然聽到楚憶歸的聲音,吸引瞭萬秋的註意力,正在逐漸積累的焦慮迅速被忘記瞭。
萬秋說:“好啊。”
“哥哥的技術好嗎?”楚憶歸問道。
“我不知道。”沒有人和萬秋玩,沒有對比,萬秋也不知道好和不好的定義。
楚憶歸在黑暗中的笑音仿佛自然的白噪音,安撫萬秋的情緒:“那以後我和哥哥比比?”
和朋友一起玩鐵皮子,萬秋想都沒想過這種事。
這大概不是有趣的事情,至少在學校他從來沒有見到人玩過。
“我的鐵皮子都在傢裡,我回不去。”萬秋有意識的想略過這個話題。
“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砸幾個。”楚憶歸說道。
“啤酒瓶並不好找。”得到啤酒瓶,對萬秋來說有點困難。
“我們可以去小吃街,那裡會有很多啤酒瓶。”楚憶歸的聲音帶著笑意,“賣瞭瓶子,還可以買氣球。”
萬秋卻張瞭張嘴,最後喃喃道:“不夠。”
萬秋說‘不夠’,楊瀟雨猜測萬秋已經去瞭解過氣球的價格瞭,想要,卻沒有買下來。
“如果夠,哥哥想要哪一個氣球?”楚憶歸緩慢的咬著每一個字,而車內隻有他們兩人的聲音。
“……紅色的。”大概是太習慣於和楚憶歸說話瞭,萬秋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回答瞭楚憶歸的問題。
“紅色的和綠色的,哥哥要哪一個?”楚憶歸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