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要求男生必須留一定長度以下的短發,從一開始他剪的坑坑窪窪,甚至還會戳破頭皮,到現在已經能很好又熟練的剪出很平整的短發瞭。
先將長的部分剪短,然後再用剪刀貼著頭皮修剪。
現在他的頭發看上去會很奇怪嗎?
二哥看到生氣瞭,那媽媽也會生氣嗎?
剪刀已經被拿走瞭,萬秋連修剪到看起來正常的機會都沒有瞭。
突然傳來瞭敲門聲,萬秋從鏡子中的自己中回過神來,立刻去門口。
萬秋在回來之後,就從屋子裡搬瞭凳子,將會直接關上的門頂上,就這麼敞開著。
現在楚憶歸站在門口,卻依舊敲響瞭他的門。
萬秋抬起頭,仰望著楚憶歸,很是迷惘,為什麼不直接進來呢?他明明沒有鎖門。
“哥哥,你應該鎖上門。”楚憶歸看向在房間內昏暗的燈光,沒有和剛才一樣的燥熱瞭。
萬秋站在楚憶歸的面前,對楚憶歸所說的話,迷惘著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楚憶歸當然知道萬秋不鎖門的理由。
即便回到瞭楚傢,現在的萬秋全身的條條框框,依舊是屬於寧巧珍的。
“哥哥。”楚憶歸的聲線,在寂靜的深夜中並不突兀,“很不錯,你沒有關空調。”
而萬秋終於找到瞭他可以準確回答的問題:“二哥說,不讓關空調。”
“不是因為不讓,而是你需要它們,燈、空調,這些都是我們需要的東西,它們被制作出來,就是為瞭讓我們使用。”
楚憶歸柔和的平靜的聲音,仿佛巨大的柳樹在微風之下拂動瞭柳條的沙沙聲響,悉心的捋順著萬秋的想法。
“我不太需要,會浪費電……”深入骨髓的節約的思想,萬秋一時之間無法轉變。
“熱嗎?”楚憶歸問道。
從不說謊的萬秋,點瞭點頭。
“蚊蟲咬著,疼嗎?”
萬秋點頭。
“看不到路,會慌張嗎?”
萬秋沉默瞭,再次點頭。
“你很需要它們。”楚憶歸沒有觸碰萬秋,他站在他的身旁,“隻是曾經的你覺得不需要它們。”
萬秋仰著頭,澄澈的眼睛,倒影著楚憶歸。
“你現在可以需要它們瞭。”
萬秋似乎是理解瞭,他點瞭頭。
“你一直都需要它們,隻是寧巧珍讓你不需要。”楚憶歸註意到萬秋在聽到寧巧珍的名字的時候,情緒有瞭反應。
楚憶歸當然知道,在楊瀟雨替代寧巧珍的現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無法抹去寧巧珍對萬秋的巨大的影響。
“你現在也需要它們,媽媽允許你需要,你可以聽媽媽的話。”
這一句話,對萬秋而言,是不一樣的重量。
媽媽允許的事情,是可以做的事。
萬秋隻是比較笨,卻不是不懂得好壞,他知道食物是否美味,他知道溫度是否舒適,這些本身從本能中的東西,萬秋都知道。
“那二哥呢?”萬秋喃喃道,現在是二哥讓他這麼做的啊?
“二哥是傢人。”楚憶歸垂眸,凝視著萬秋的眼睛,“和寧海一樣。”
突然之間,萬秋才真正的理解自己聽從楊則的話的含義。
萬秋聽從楊則的話,隻是不願意讓楊則‘不高興’的順從。
可現在萬秋清晰的知道,因為是傢人所以才會聽話,他可以待楊則和傢人一樣。
這是兄弟……
是和父母一樣親密的關系。
“我和弟弟,也是傢人。”萬秋並不聰明的大腦,好像突然疏通瞭關系。
“我們是傢人,是朋友。”楚憶歸笑瞭,淺淺的笑容,在並不明亮的夜間走道燈下,卻依舊是溫柔。
萬秋抿瞭抿唇,微弱的,仿佛火星閃爍一般的細微的期盼,落在那雙澄澈漂亮的眼睛裡:“也更親密。”
“是。”楚憶歸應道,堅定的,毫無遲疑。
萬秋依稀之間,好像明白瞭楚憶歸說他們很親密的理由。
他們一個站在門內,一個站在門外。
曾經在租房的時候,萬秋看著楚憶歸,卻始終都無法將他融入在那昏暗的租房內。
現在的偌大的走廊,空氣中淡淡的香薰,漂亮的夜燈,楚憶歸安靜的站在這裡,和背景相互映襯,美麗和諧。
而萬秋也站在這裡。
腳下是舒適的木地板,在他的房間中有柔軟的沙發、軟綿綿的地毯。
而楚憶歸和他的距離,不再會被一扇門阻隔。
即便看不到瞭,在這裡等待著,也可以等到楚憶歸回來。
就和……寧巧珍和寧海一樣。
他要在意的人,卻不再是寧巧珍和寧海。
而是新的……
“哥哥。”楚憶歸站在萬秋的面前,說,“你現在可以關上門瞭。”
萬秋點頭瞭。
這是他曾經在寧巧珍的面前絕對不敢做的事。
他移開瞭撐著門的凳子。
看著門一點一點的合上。
曾經不允許鎖門的命令和氣惱的怒罵聲音突然侵襲而來,萬秋猛然拉住瞭即將關閉的門。
留在他腦海中的三年最清晰的記憶,夾雜著痛楚侵襲著萬秋。
然而萬秋握住門的手指,卻被覆蓋住瞭。
門已經關上瞭大半,萬秋看不到楚憶歸。
可他們隔著門縫相互觸碰的手,溫柔的,帶著獨特的溫度,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讓萬秋更加熟悉的溫度。
“晚安,哥哥,早上見。”
萬秋死死握住門邊的手,似乎是被溫度融化瞭,失去瞭繼續的力道。
萬秋松開瞭門。
而門一點一點的關閉,在他的面前徹底的關上。
在安靜的室內,萬秋仿佛聽到瞭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曾經牢固的將萬秋束縛的其中一根鐵鏈,在這一刻突然碎裂,掉落的金屬撞擊地面的響聲,在萬秋的腦海中不斷的回蕩。
雖然隻有一點點。
在這裡,萬秋有瞭第一絲真實的感覺。
萬秋站在門口,他不知道楚憶歸是不是已經離開。
但是楚憶歸那熔斷瞭鐵鏈的溫暖,卻還殘留在萬秋的手指上。
這樣的感覺有種微妙的,仿佛是聞到瞭濃烈的酒氣後,昏昏沉沉的卻被酒香吸引的愜意的感覺。
即便知道未來還會迎來絕望,萬秋卻依舊無法自拔的沉醉在現在的香冽之中。
“晚安,弟弟。”
萬秋低下頭,恍惚間,對自己的感覺感到陌生。
“晚安,朋友。”
——
楊瀟雨低著頭,愣愣的看著萬秋。
萬秋少瞭小半邊頭發,看上去有點奇怪。
而在楊瀟雨的目光之下,萬秋不自在的移開眼神,顯然是做錯瞭事的心虛模樣。
偶爾萬秋會抬眸看一眼楊瀟雨的表情,用來判斷應該在什麼時候適合道歉。
楊瀟雨在早上出門前遇到瞭等在樓道口的楊則,楊則將晚上萬秋自己剪頭發的事情告訴瞭她。
清晨的她梳妝的漂漂亮亮的想要去找她剛剛找回來的孩子,卻被那孩子的前養母直接將嘲笑摁在瞭臉上。
笨孩子。
她的……愚笨的孩子。
做好瞭所有的心裡準備和心理建設,在看到萬秋的這一刻,楊瀟雨還是沒能收住自己的怒意。
可這怎麼能責怪萬秋呢。
這一切,都是他們作為父母的失職導致的結果不是嗎?
楊瀟雨的手指略過瞭萬秋的耳側,撫摸著被剪掉的那一部分頭發。
而萬秋似乎是察覺到瞭什麼,那雙漂亮的一直低垂著目光看向地面的眼睛,抬起來看她。
“對不起。”很會道歉的萬秋,找到瞭適合道歉的時機,“媽媽,對不起。”
楊瀟雨的表情中,終究還是露出瞭幾分笑意,無奈的將所有的自責收攏在笑容之後。
那個女人,永遠都不可能重新再來影響她和孩子的感情。
“為什麼要對不起呢?我們萬秋很有時尚細胞哦。”楊瀟雨突然將萬秋直接抱瞭起來,瘦弱的萬秋輕飄飄的,她都能輕而易舉的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