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聽著楚憶歸的笑聲，萬秋還是覺得或許這是高興的。

“對不起，這段時間不在。”楚憶歸在笑聲之後，放緩瞭語調。

楚憶歸也清楚，萬秋並不會在意。

對萬秋來說，隻要還會回來，那一切他都不介意。

楚憶歸無法參與萬秋和楚章的接觸。

他……被楚章拒絕著。

當在他離開之前，楚章將萬秋從他的身邊帶走的那一刻，楚憶歸就知道他不能參與其中。

他不能在楚章和萬秋的交往裡，留下自己的痕跡。

“哥哥。”楚憶歸彎下脊背，埋在萬秋的肩膀上，感慨的，夾雜著嘆息和輕語，“我們是不一樣的，對嗎？”

“我們是兄弟，是朋友。”萬秋重復著他們之間很熟悉的話語，“我們更親密。”

萬秋不知道楚憶歸是不是嘆氣瞭。

但是他好像抱著一個不那麼飽滿的，有些蔫巴巴的氣球。

最終，楚憶歸離開瞭萬秋。

萬秋抬頭，看著楚憶歸，那些黑色的星星，會讓他刺痛的東西，似乎消散瞭不少。

他沒有把高興傳染給楚憶歸。

可是他的不高興變少瞭。

萬秋不知道這是不是成功瞭。

“哥哥需要我，我就一定在。”楚憶歸平靜的，說著。

萬秋覺得，楚憶歸肯定很累。

在昏暗的燈光下，楚憶歸展露出瞭平時看不到的疲憊。

他去的地方，是會讓他很疲憊的地方嗎？

“晚安。”萬秋道。

“晚安，哥哥。”

萬秋跟在楚憶歸的身後，看著楚憶歸的後背。

即便是不高興，即便是疲憊不堪，楚憶歸的背脊已經是挺拔的。

在任何時候，楚憶歸在萬秋的眼中，都展現出的漂亮。

像大哥一樣。

——

蔣成峰這兩天回來給萬秋上課的時候，發現萬秋一到課間就開始玩手機。

本來以為萬秋是不是學會瞭手機之後，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開始沉迷瞭，還有些擔心。

但是事實和他想的，卻有些不太一樣。

萬秋似乎並沒有藏起來手機，不讓他人看的習慣。

蔣成峰無意識的註意到瞭萬秋一直在翻看的東西。

不是遊戲、微博、視頻。

是相冊。

相冊裡有相當多的照片，而萬秋似乎正在一個一個的翻閱它。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行為舉動，蔣成峰會在意萬秋的變化，因此和燕華進行瞭交流。

而燕華說這是她指導給楚章的留給萬秋的一個課題。

至於為什麼給楚章，是因為萬秋比起外人更加在意親人的事情。

在面對親人的時候，他會更擅長思考。

要讓萬秋在沒有任何引導下，去尋找和選擇一件喜歡的事。

萬秋似乎對喜歡的概念，基本都拘束在本能裡。

比如喜歡親人，喜歡食物，喜歡的色彩，卻不會有愛好、精神寄托一類的喜歡。

而現在要讓萬秋在學習的過程中，也能理解和學習之後，才能明白的喜歡。

蔣成峰能夠感覺到萬秋非常的苦惱，甚至在看照片的時候看的久瞭還會逐漸變的焦躁，這種時候蔣成峰會立刻打斷萬秋。

如果讓尋找喜好的過程中，添加瞭痛苦和焦躁的情緒，會適得其反。

但是蔣成峰也覺得楚章大概是做的有點過瞭，即便是一般人要在這麼龐大的照片中尋找到最喜歡的那一張也是很困難的，更不要說萬秋。

隻是完全專註於課題中的萬秋，認認真真的模樣，讓蔣成峰都不忍心打斷。

要怎麼樣，能配合燕華醫生的心理咨詢，去輔導萬秋呢？

比如說……

重新瞭解一下關於‘喜歡’的定義？

蔣成峰是特殊教育老師，他所教授的是更為準確的，更為具體的東西，是教會萬秋對事物的正確認知，而不是心理輔導。

蔣成峰想瞭很久，決定和萬秋做個遊戲。

不是教學，而是做一個簡單的分類遊戲。

有三個盒子，分別代表著喜歡、不喜歡、沒有感覺。

而蔣成峰會選一些單詞，讓萬秋分別放到這些盒子裡。

並且引導萬秋去思考，為什麼喜歡，為什麼不喜歡。

試圖從萬秋的邏輯中，尋找到他最喜歡的那張照片。

好在萬秋似乎這個小遊戲性質的教學比較感興趣。

“蘿卜。”蔣成峰說道，而萬秋則是在紙上默寫，“萬秋會放在哪個盒子裡呢？”

萬秋將蘿卜放在瞭喜歡的盒子裡。

“為什麼萬秋喜歡蘿卜？”蔣成峰問道。

“好吃。”

蔣成峰的神色有些微妙。

“苦瓜。”

萬秋繼續默寫瞭苦瓜，然後將它放在瞭喜歡的盒子裡。

連續的幾個單詞，蔣成峰已經有些詫異萬秋對食物的喜愛瞭。

任何人都有不喜歡和不擅長的食物，比如有些人不喜歡香菜、魚腥草，也有人不擅長辣椒、蘿卜。

可蔣成峰無論提出任何一個大眾化的被討厭的食物，萬秋隻要是吃過的都會分類到喜歡裡去。

除瞭沒吃過的放在瞭‘沒有感覺’的盒子裡外，無一例外的全部堆在瞭喜歡裡。

簡直就像是沒有任何討厭的東西一樣。

而蔣成峰也會提出一些‘光’‘風’‘樹葉’，甚至是‘垃圾’‘臟水’‘蟑螂’一類的詞匯，也全部都被放在瞭喜歡的盒子裡。

即便有些詞匯萬秋甚至字都不會寫。

無論他提出任何一個詞匯，萬秋隻要知道含義，就會全部放在喜歡裡，簡直就像是對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非常的喜歡一樣。

‘喜歡’的盒子裡已經堆放瞭很多張紙條，而‘不喜歡’還空蕩蕩的。

蔣成峰雖然不希望給萬秋負面的想法，但是‘不喜歡’這個概念，對現在的萬秋還是很重要的。

“黑暗。”蔣成峰說道。

萬秋寫下瞭黑暗的正確單詞，然而想要再放到喜歡裡的時候，萬秋遲疑瞭一下。

最終萬秋將黑暗放到瞭不喜歡的盒子裡，成為瞭不喜歡盒子裡的第一個單詞。

蔣成峰松瞭口氣，問道：“為什麼不喜歡黑暗呢？”

萬秋很認真的思索瞭下，說：“看不到人。”

“嗯？”蔣成峰沒理解。

“看不到人，就不能讓大傢開心瞭。”

蔣成峰的心臟似乎加速瞭一下，對萬秋時不時的會觀察著別人的小習慣，蔣成峰也是有些驚訝。

“流血。”蔣成峰說道。

而這一次萬秋沒有任何考慮的，丟棄到瞭不喜歡的箱子裡。

蔣成峰對萬秋現在偶爾能判斷自己的喜好這件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為什麼不喜歡呢？”

萬秋想瞭想，說道：“流血會死。”

蔣成峰覺得這樣的解釋沒問題，隻是依稀覺得有些微妙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違和感。

“是啊，那，‘疼痛’。”蔣成峰說道。

萬秋準確的寫出瞭這兩個字，然而蔣成峰卻見到萬秋在放單詞的時候，在‘不喜歡’和‘沒有感覺’之中遲疑瞭。

甚至蔣成峰看到萬秋似乎還想要將疼痛，放到‘喜歡’裡面去。

蔣成峰皺眉，疼痛難道不應該被理所當然的劃分到不喜歡裡去嗎？

然而萬秋想瞭很久，最後把疼痛放到瞭沒有感覺裡。

這一瞬間，蔣成峰是愕然的。

“為什麼呢？”連蔣成峰自己都沒有註意到這個問題問的有些急切。

“我不怕疼。”萬秋喃喃道，然而想瞭想又補充，“不怕一直疼。”

什麼意思？蔣成峰很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