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走進屋子,在這裡住這麼久,簡陋的屋子讓他生出不舍的感覺。
破舊掉茬的粗瓷大碗,簡陋的鍋臺,擁擠的小火炕,都讓他眷戀。
他很清楚,離開這以後不可能再回來瞭,這裡的一切不堪回首,卻讓他終生難忘。
劉老跟瞭進來,指著炕上一套新棉衣說:“老吳,這是妹子給你做的夾襖和薄棉褲,你帶著嗎?”
吳老搖搖頭說:“不用瞭,棉被也不用瞭,都還給妹子吧。”
劉老點頭說:“好。”
他心裡嘀咕:吳老回去,什麼好東西沒有?當然不會在意妹子做的。
不大的屋子,吳老很快就看完瞭。
盡管心中翻騰,想起老婆和車還在外面等著,他必須走瞭。
在三人的目光中他轉身走出去,剛想上車,驀然發現周圍來瞭不少村裡人。
平時,這些村裡人都躲得遠遠的,冷漠地掃過來幾眼。
在村民們眼中,這幾個人就是壞分子。
上級領導也是這樣講的,老百姓當然不敢惹是生非,能躲多遠躲多遠。
此刻,村民們看起來非常親切,也相當熱情。
“老先生,你這是沒事瞭吧?我就說你是好人……”
“可不是,老先生一看就有福相,雖然滿頭白發,人傢可是有能耐的大幹部。”
“老先生出去,相當於蛟龍出海瞭,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這位老鄉有文化,說出話來咬文嚼字。
吳老聽得相當舒服,微笑著和大傢打招呼。
在車裡等著的溫欣然都走出來,和大傢寒暄幾句。
大隊長從人群後面擠進來,笑呵呵地說:“吳先生,恭喜瞭!你老可別忘瞭我們這些土裡刨食的老百姓。”
吳老握住大隊長粗糙的大手,感激地說:“大隊長,我不會忘記你的,多虧你帶人幫忙收拾屋子,否則我們這個冬天命都得交代瞭。”
此刻,大隊長汗顏,多虧聽說點消息,借給他們點糧食,再幫忙收拾下屋子,這要是幾個人死瞭,現在怎麼交代?他心中暗道僥幸。
旁邊的村民們越來越熱情,好似屋子的幾個人是他們多年未見的親人。
有人拿來幾個煮雞蛋,還有人拿來點過年舍不得吃的瓜子花生,不斷往溫欣然兜裡塞。
還有幾個人回傢,把自認最好吃的饅頭,玉米面大餅子拿出來遞過去。
溫欣然細嫩的臉上差點龜裂,一個個臟兮兮的屯老帽黑乎乎的爪子怎麼如此不講究?
她連連後退,就想縮回車裡去,可是村民們攔著,露出一張張笑臉。
她隻能和丈夫求援,急切地說:“老吳,我們該走瞭……”
吳老很享受這樣的氣氛。
幾年瞭,他被人從高位上推下來,被所有人踩在腳下。
如今再次看到一張張熱切的臉,仿佛回到瞭幾年前。
被人眾星捧月的感覺讓他醉瞭,好想多享受這樣的場面。
老婆的話狠狠地敲打在他頭上,讓他從癡迷中瞬間冷靜下來,自己這是怎麼瞭?
這些村民懂什麼?跟自己有什麼交情?
也就大隊長確實幫他們做瞭些事。
常言說人敬有的,狗咬醜的。大傢這是看他要飛出去瞭,才來套近乎,早幹嘛去瞭。
冷靜下來的他不再寒暄,對眾人拱手客氣地說:“不好意思,我們要趕路瞭。”
然後,上車以後很快離開瞭。
眾人看到吉普車就這樣走瞭,紛紛議論起來。
“我們眼光差遠瞭,要說還是陸傢人眼光準。陸傢大小子到底是當過兵,當派出所所長的,人傢就知道屋子裡這幾個人不簡單。”
有人譏諷地說:“屋子裡還剩下三個人,你盡可以去討好。”
還有人說:“能交好怎麼樣?那個白頭發老頭臨走也沒去陸傢表示聲謝意。”
正想去討好的幾個人頓時站住瞭腳步。
可不是,他們就是泥腿子,討好人傢有什麼用?就是認識大人物拉上關系,人傢還能幫你種地,幫你多分點糧食咋的。
有幾個掏出雞蛋瓜子花生還有幹糧的老鄉頓時後悔不已。
大傢說得有道理,就是討好幾個大人物有什麼用?
本來聚在屋子附近的鄉親們紛紛散去,隻有大隊長腳步堅定地往屋子裡走去。
剩下的幾個人他必須示好,這是他的機會,也是大隊所有人的機會。
多少年後,大隊長回頭看,發現自己走對瞭。
他驕傲地對所有人說:“還是我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