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醫院。
薑洋醒來的時候是清晨,他感覺自己仿佛睡瞭很久,睡夢中總能聽見她清淺的聲音,溫柔的和自己說話。
他怔瞭好一會兒意識才清明過來,一雙漆黑深邃的瞳,緊緊凝著正把新買的鮮花插到瓶子裡的許晴空,她正側身對著他,穿著寬松的素色大毛衣,那一頭漆黑的長發被剪成瞭剛剛及肩的中發,整個人清瘦瞭很多,腹部卻突兀的隆起。
心一疼,她這樣瘦弱,身子又這麼重,自己到底昏睡瞭多久?想出聲,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努力瞭幾次,隻發出瞭很沙啞的音階:“晴……空。”
許晴空手一抖,花瓶從桌子上墜落下來,連著鮮花一起凌亂的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顧不上反應,隻僵硬的轉過頭看著病床上的他。
他也在看她,一如往常的專註、溫和,她愣在原地,往常流光溢彩的眸子裡漾著水光,卻終究沒有落淚。
每天都在盼著他醒來,她想他醒來的時候自己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她會告訴他,她很堅強,她把寶寶照顧得很好,他的父母接受她瞭,她再也不要和他分開。
可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似乎隻要他能醒來,一切就變得都不重要瞭。她知道他會醒的,這個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守護著她的男人,永遠不會拋下她,即使是命運捉弄,也不會妥協。
“你醒瞭……”
她微微笑瞭,溫柔的看著他,似乎他不是在死亡邊緣徘徊瞭好久,隻是睡瞭一會兒而已。
薑洋看她呆呆傻傻的樣子,艱難的說:“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許晴空快步走到床邊,顫抖著握瞭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暖,雖然已經瘦得骨節分明,卻依然能讓她莫名安定。
薑洋知道她這些日子的煎熬,看她瘦的下頜尖尖,想伸手觸碰她的臉,卻還是沒有絲毫力氣。
許晴空捧瞭他的手把臉頰埋入他掌心,孩子氣的依戀,薑洋心裡溫軟,又問:“你還孕吐麼?”
他的意識似乎還停留在她總是嘔吐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還是她現在好些瞭麼?這溫藹的一句關心,讓許晴空落瞭幾滴淚,又覺得他醒瞭是喜事,不能哭,就又傻傻的看著他笑。
薑洋無奈,微微動動手指刮瞭刮她嫩白的臉頰,“又哭又笑的,像什麼樣子?”
許晴空也不理他的調侃,隻抓瞭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薑洋,你摸摸他,長大瞭好多。”
薑洋輕撫著她隆起的腹部,心裡升騰起難言的感動,這裡面有個小生命正在成長,這是他們的孩子。
他的手放在上面久久不舍得拿開,隻沖著她溫和的笑,語氣一如既往的寵溺:“我的晴空很堅強。”
薑母帶瞭早餐過來就看到瞭這樣的場景,她站在門口落淚,不想立刻進去打擾屬於他們的寧靜。
薑洋出事後,她和薑父聞訊就都病倒住瞭院,並不知道薑傢人來瞭S市,要接走薑洋的事,後來知道瞭,感覺對不住許晴空。
她身上有很可貴的品質,她還那麼年輕,有著大好的前途,卻甘願守著活死人一樣的薑洋,還堅定的要生下他們的孩子。要換作一般人,估計巴不得跟他們薑傢劃清界限,
以後不要叨擾她的生活才好。
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看錯人,命運不公,她作為一個母親,絕對不能讓許晴空一個人挨,所以,她推掉瞭所有工作,來瞭S市專門照顧許晴空。
她第一次開口叫她“媽媽”的時候,一向嚴厲的她不禁落淚,心底的喜悅甚至超出瞭薑洋小時候第一次口齒清晰的叫“媽媽”的時候。
都說女人堅毅起來是很偉大的,尤其是做瞭母親的女人,她們為瞭那個共同愛著的男人,陪伴彼此,期待新生,渡過人生最艱難的時光。
薑洋住院期間,有護工,不用一直在這裡陪著,可不管她怎麼勸許晴空,她都不肯好好回傢休息,隻把她的日用品都收拾過來,把這裡當成瞭傢。
希望她能為瞭腹中的孩子好好保重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解,她隻是堅定的說:“薑洋在哪,傢就在哪。”
這短短的一句話,在她心裡激起瞭驚濤駭浪,她不再阻止她,隻是替她做好一日三餐,讓她營養均衡些。
她們一起去做B超,看著B超單子上她們看不懂的圖像,開心的笑。
她說:“媽媽,您看,這是我和薑洋的孩子,您的孫子,喜歡麼?”
那幸福的樣子感染瞭她,讓她在這麼黑暗的時光裡看到瞭曙光,對,新生就是曙光,可以拯救這個幾乎破碎的傢庭。
許久,她看著年輕的小夫妻仍是維持著當下動作,搖瞭搖頭,到底是年輕,為愛情而活,眼下隻想得到彼此瞭。
轉身去醫護站叫瞭醫生,告訴他們薑洋醒瞭,醫生早就見慣瞭各種悲歡離合,神色淡然的進瞭病房給薑洋做瞭初步檢查。
許晴空一雙眼,什麼也不看就粘著薑洋,失而復得,她覺得人生有他就圓滿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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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傑下午來瞭醫院,帶著大包小包的補品和水果,薑洋正靠坐在床頭,見他進門微微頷首就算做打招呼瞭。
秦傑身後還跟著白晨風,許晴空有些吃驚,白晨風的冷淡性子她很清楚,平時除瞭紀蒙蒙以外,誰的事都不願理,這次竟然主動上門,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這些日子雖然一直在醫院照顧薑洋,但對他和白婷訂婚的事也聽說瞭。她和林空空有著過命的交情,不需要知道這其中的內裡乾坤,不管誰對誰錯,她都會和林空空統一戰線,因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許晴空本來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性格,好惡表現得很明顯,此時見到白晨風就板著一張俏臉,隻當做沒看見他。
薑洋雖然不知道許晴空對白晨風莫名的敵意從何而來,但是他對妻子的寵溺一向沒有上限。
如今,她又懷著孕,看她纖細的身子還要負擔這樣大的肚子,更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甚至是拂瞭一點兒她的心思,所以隻作不知。
秦傑更是敏銳嗅出這裡面隱隱的火藥味兒,戰戰兢兢的,一個是自己的老板,一個是自己愛著的女人,兩頭都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隻能極度安靜,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一不小心引火燒身。
白晨風就像沒看見許晴空的冷臉一樣,隻呆愣的看著她隆起的腹部,思緒早就飄到瞭那日兩人因為沒做措施而引發的爭執。
如果她做媽媽,應該也會像許晴空這樣,頂著誇張的大肚子,她那般瘦弱怎麼能受得瞭?可是,她若是肯給他生個孩子,應該是很好的吧!起碼他不討厭。
許晴空看著他一個大男人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肚子看,眼睛裡還閃著復雜的光芒,徹底無語。
他們相識多年,她太瞭解他的為人,否則,今天換瞭旁人這麼看她,她是要發火的。
許久過後,病房裡依然詭異的沉默著,許晴空尷尬的清瞭清嗓子,腹誹:白晨風和薑洋平時就不是多話的人,沉默也就算瞭,秦傑今天也不說話?什麼意思?
秦傑這裡也被憋悶夠嗆,看著許晴空的眼神,隻能沒話找話,就問薑洋:“你睡瞭多久?”
薑洋醒來後,一顆心都撲在許晴空身上,還沒顧得上問這個問題,隻好看著許晴空,許晴空無力的沖秦傑翻瞭個白眼,決定不回答他這個很沒有營養的問題。
秦傑一看她蹙瞭眉頭,隻能硬著頭皮扯些有的沒的,結果自然還是冷場。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就隨口問出瞭他早就想問的問題:“晴空,紀師妹近來和你聯系瞭麼?”
這問題就像顆深水炸彈一樣,整得病房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除薑洋外的其他三人,臉上瞬間就像是帶瞭表情包。
白晨風神色冷然,眉眼間冰雪簌簌,仿佛能凍死人。許晴空一雙美目狠狠瞪著秦傑,就差直接問他,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秦傑話出口後就後悔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隻能求救的看著許晴空,畢竟,他傢老板若是真的動怒,可夠他受的。
許晴空向來膽子大,但是面對這樣的白晨風,還是覺得有些壓力,因為他這副表情實在是太冷酷威嚴瞭。
他此時的註意力已經被秦傑完全引到林空空的問題上,問題的這一端就是她,她避無可避,隻能如實回答:“沒……沒聯系。”
白晨風的瞳在聽到她回答的那一刻,黯然無光,甚至是雙眸裡那長年不變的冷然也消散不見瞭,隻餘一片空洞。
其實,他派人去A市查瞭,她確實回瞭紀傢,隻是紀忠良很註重她的隱私,保護嚴密,關於她的一切竟然查不到,隻是知道她生活的還不錯。
今天,為什麼會來醫院?是心底存著一絲希冀,總覺得她對自己無情,對旁人卻不是這樣,她總要和許晴空聯系,想要聽到一些關於她的消息,哪怕是出自旁人之口也好。
很無力,不得不承認紀蒙蒙已經順利脫離他的羽翼,他再也掌控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