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曾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白晨風知道真相時的樣子,或是不可置信、或是冷臉相對、或是歇斯底裡的質問……但是,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沒想到他會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個她一點兒都不熟悉的綠水村,他不知道沒瞭他,她是會害怕的麼?沒想到他會說再也不要見到她,沒想到前一刻還卿卿我我,下一刻卻要形同陌路。
她以為他們分分合合的十年,這中間有朝夕相對、有相濡以沫、有不離不棄、有情意綿綿和如膠似漆。一直以為他們之間不是她的一廂情願,也是有愛情的,不然他不會對她那樣好,隻是,自己愛的更深而已。
愛情,她的愛情,現在看來多諷刺?騙來的東西註定不能長遠。
她在地上已經坐瞭很久,猛然想起什麼,起身進瞭內室,神情恍惚的躺到床上。
她想強迫自己睡會兒,可是許久也睡不著。
清晨時候,他還曾拉著要起身的自己,霸道的讓她陪他多睡一會兒。時間明明還沒過去多久,為何一切就都變瞭?
她把手輕輕放在小腹上,不知道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孩子。她雖然沒懷過孕,但常識還是有的。最近的嘔吐和嗜睡,以及向來準時的生理期推遲瞭這麼多天,隱隱的總覺得她可能有孕瞭。
胸膛裡翻湧著的情感又酸又澀,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冷靜下來,她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告訴他。就算真的有瞭孩子又怎樣呢?無外乎兩種結果,一種是他會因為孩子接受她,一種是他強迫她去流產。
這兩種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愛他,很愛,但這不代表在他面前就會毫無尊嚴。她是有心的,她會疼,她也會為自己的十年感到悲涼。
姐姐的十年,是他們尚不懂得情滋味的童年、少年時代,卻得到瞭他全部的愛。她的十年,是年輕女子最美好的十年,從情竇初開到至死不渝。
因為她晚遇見他,就要被遺棄、被指責麼?她雖頂瞭姐姐的身份,但一個名字和一個真真切切的人,哪個更重要?這些年陪著他的是她,不是紀蒙蒙這三個字。
如今,他這樣對待她,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誰能告訴自己,她有什麼錯?她是騙瞭他,可就算是騙瞭他,他也不該這樣對她。
他們在一起快十年瞭,這十年就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換不來麼?他當她是什麼?要不要都是他決定,他為什麼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麼都不在乎,甚至連個身份都沒求過。
她不是小女孩兒,她二十七歲瞭,她該有個傢庭,有個可以讓她依靠的避風港。可他給她什麼瞭?棄如敝履!她不接受,永遠都不要接受。
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拋棄瞭,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她覺得冷。就像母親去世的那年一樣冷,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嚴寒。
林空空用手掩瞭眉眼,她不想哭,隻是想讓眼前暗下來,黑暗可以讓她更清楚的思考,光明卻隻會讓她覺得悲涼。
不信他會這樣絕情,那個她愛瞭十年的男人,那個會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可他的每句話還是清晰的盤旋在腦海裡。
他說:“當時我與你素昧平生,你以為因著你長著蒙蒙的臉我就會愛你麼?”
他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騙子。”
他說:“要我原諒你?除非山崩地裂,四海水竭。”
……
他不顧她的哀求挽留,甚至在她承認真相後,連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他硬生生掰開她握在他手臂上的指,不管她的疼痛。
林空空諷刺的笑瞭,她討厭這樣的他,如此絕情,也討厭這樣的自己,面對他的絕情依然放不下。
她不想愛瞭,真的不想瞭,她覺得愛他很累、很絕望。可是,為什麼自己做不到?為什麼不能像他一樣絕情?為什麼……
最終她沒有一滴淚水,隻有無止盡的心疼。她不要再想之前的事,大腦卻不受控制,過往的一幕幕,一閃一閃的在腦海間跳躍。
十七歲半還不滿十八歲的時候,初見他,眉目清冷、風華絕世的樣子,讓她一見鐘情。
十八歲生日時,他吻瞭她,說:“自此以後,你就是我的瞭。”
二十三歲時,離開他,獨自一人去瞭瑞士。
二十七歲,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毅然決然的回到S市。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交集,她隻想遠遠的守著他,後來卻依然有瞭打不散的糾葛,歷經生死、不離不棄。
她一想到過往的種種美好,都是他給姐姐的,絲毫與自己無關就心疼難忍。沒有人願意做替代品,尤其是愛情的替代品。因為,這種情感和友情、親情的最大差別就是,它,是唯一的,是不可替代的。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她終於認清一個事實,就是白晨風從始至終愛的都是紀蒙蒙,一個名字、一個身份、一個符號,與她這個人毫無關系。
林空空起身,把屋子裡和他有關的東西統統收拾起來,打包放到床底下。她皺眉思考,被人遺棄的女人該做什麼呢?尋死覓活?無奈苦笑,她不死,她才不要死,從被查出心臟病的那一刻,就沒人比她更希望可以活下去。哪怕隻是多一秒,她也要好好看一秒這個世界。
你不要我瞭,那我也要好好生活,既然,不想見我是你要的,那麼,我給你。
她到屋外,看著桌子上的米飯和菜肴,冷瞭,就想填火熱下。不出所料,濃煙嗆得她咳瞭很久,所幸最後還是生著瞭火。
動作溫吞的熱瞭飯菜,端上桌,拿瞭本該屬於他的筷子,緩慢的吃。
這一餐,她吃的很仔細,細嚼慢咽的吃瞭很久,久到熱瞭的飯菜又變冷。她在想,這是他做的飯,明明要一起吃的,卻又剩下她一個人。
晶瑩的水滴落入碗裡,她一怔,伸手去摸,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濕漉漉的。
她放下碗筷,低垂瞭頭,小小的啜泣。她不敢放縱自己放聲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哭出來後,是否就沒瞭堅持下去的勇氣。
以後,她不能依賴瞭,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她的淚水妥協。
不許哭,林空空不可以哭。
她對自己說,收斂好臉上的淚水,夾瞭冷透瞭的食物吃,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這是他親手做的飯,以後都吃不到瞭,不可以剩。勉強自己又吃瞭幾口,結果卻還是剩下瞭,她呆呆的看著碗裡的剩飯,回憶清晰。
以前隻要她吃不瞭的時候,把剩飯推給他,他總會靜靜的吃完,不言語。也曾反抗,她隻說不可以浪費糧食,他不理,她就指責他嫌棄她,他無奈,隻能從瞭。
以前都是他做飯,起初,她並不知道他會做飯,還做得那麼可口。因為,她到紀傢之前,印象裡,都是女人做飯。
她和母親生活的地方是個南方小鎮,很貧瘠,很小。那裡的男人大都不出眾,甚至有些還很粗鄙,他們總是很大聲的和女人說話,從來不肯下廚房。
那是她考上F大的第一年,軍訓,站瞭一天軍姿的她沒有精力加入舍友探討帥哥的行列,疲倦的躺在床上,腳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辛辛苦苦考來F大就是找他的,誰知道他那麼忙,替她安頓好入學事宜,把寢室裡的用品替她買好,就再也沒出現過。
她是又想念又別扭,心情不好,連晚飯都沒吃。半夜卻開始上吐下瀉,肚子疼的幾乎起不來。
那時和舍友還不太熟,她忍著疼給他打電話。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太過痛苦,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那邊的他竟然結巴瞭下。
他讓她等,她就蜷在床上等,他沒有掛斷電話,聽著那邊悉悉索索的聲音,莫名心安。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搞定更年期的宿管阿姨,讓他堂而皇之的進瞭女生寢室,還是半夜。
她隻知道,他進門前敲瞭門,知會舍友們起身。進來後,探瞭她額頭溫度,拿外套裹瞭她,她甚至還穿著睡衣,就被他抱著出瞭門。
急診、驗血、輸液……
第二天早上,他把她帶回他租的公寓,替她做瞭第一頓飯,軟糯的小米粥和松軟的炒雞蛋。她看著他認真做飯的模樣,覺得自己真幸運,遇上瞭個好男人。
幸運?呵……那時她的想法真簡單。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真希望自己當時沒有起貪念,沒有去欺騙他。那樣,她這十年的青春也許會平淡如水,沒有那麼多幸福,亦不會有那麼多心疼。
可是,時間怎麼可能重來?
她抵擋不住心口泛開的疼意,呼吸困難,氣息越來越濃重,像極瞭脫離海水,瀕臨死亡的魚。
手,用力的撫在心口,越來越洶湧的疼意讓她越來越清醒,她知道她是心臟病復發瞭。
艱難起身,費力尋找那天出門穿的衣衫,顫抖著服瞭藥,慢慢為自己做心理防線。
不可以回憶,不可以想,不可以難過,她和正常人不一樣,她的心臟不允許她任性。
把心頭沉重的一切都放開,不停告訴自己會過去的,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