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風接到康辰軼電話的時候,正在熙攘的街頭,一傢爐火烤地瓜的攤子前,給林空空買烤地瓜。
那丫頭在他下班前打瞭電話,說是要吃烤地瓜,還要爐火烤的,表皮有些焦的那種。他跑遍瞭大半個城,才在老區這裡找到瞭一傢。
不大的店面,巨大的壁爐,進門就暖呼呼的。年邁的老夫妻,和善的替他裝瞭地瓜,他拿出皮夾付款,老人顫巍巍的要找零錢。
“不用找瞭。”他冷清著聲音說。
“不行,一定要找的,小夥子你等下啊!人老瞭不中用瞭,手呀!也總抖。”老人說著話還在整理零錢。
“算瞭,你把那些錢都給我裝地瓜吧!”
“噢!那好,老婆子,挑些好的給這個小夥子裝上。”
白晨風把之前牛皮紙袋包裹好的兩個烤地瓜,放進保溫桶裡,又接過老人裝好的一大包地瓜拿好。恰巧手機響瞭起來,他別扭的拿瞭手機接通電話。
“表哥,紀忠良有消息瞭。”康辰軼開門見山的說。
白晨風一怔,大步回瞭車上,平靜的問:“怎麼樣?”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按照你的要求,我派人暗地裡毀去瞭一些,他這些年違法亂紀的證據。加之你動用的關系,原本是死刑的紀忠良,在很多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隻有8年的刑期。”
白晨風不知是放松瞭,還是更鬱結瞭,心裡煩亂,有些按耐不住的躁動,眸子裡也有瞭掙紮嗜血的光芒,冷著聲音問:“正式宣判瞭麼?”
“還沒有,這是內部流出來的消息,我剛收到。”
“那好。”
“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她?”
“我挑個合適的時候,她現在情緒不能有太大的起伏。”
“對……我差點忘瞭,她是孕婦,得好好將養著。”
“嗯……你關註著,有消息通知我,沒其他事我先掛瞭。”
白晨風微瞇瞭瞇眸子冷著聲音說,剛要掛電話,聽筒那邊康辰軼略顯猶疑的聲音傳瞭過來。
“表哥……她……”
白晨風也不知自己是怎麼瞭,聽康辰軼提到她,就莫名會有一股無名火升騰,頓時墨玉般的眸子裡怒意便翻湧開來,“康辰軼!你要清楚她是你嫂子,你不要越權,更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電話那頭沉默瞭一會兒,康辰軼溫雅的聲音傳來:“我對她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而是我知道她的心裡隻有你。我如今,隻是希望她能生活的快樂些。”
“那你現在就是懷疑我不能給她幸福瞭?”白晨風咄咄逼人。
“對,我曾經懷疑過,但現在似乎沒那麼憂慮瞭。”
“你……”
“表哥,能有一個自己喜歡,並且她也喜歡你,而你們又恰好遇上的人,很不容易……”
“你到底要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怕你聽瞭這個消息,心情不好。”
清越溫雅的聲音輕易戳進瞭他的心,讓白晨風一下子被抽盡全身的力氣。他疲倦不堪的靠在車座上,眼神如同黑色的漩渦一般,讓人看不出深淺,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辰軼,我為什麼還是那麼恨紀忠良?那麼想將他碎屍萬段?”
“你心裡的想法,我明白,實在壓抑不住心裡的恨,就去打拳,發泄一下情緒,多想想她和你們的……孩子。”
白晨風無力的掛瞭電話,多想想她和孩子?對於孩子,他真的沒有什麼感覺,她,卻是他想割舍也割舍不下的。看瞭看放在車座上的保溫飯桶,想到她還在傢裡等他,收斂瞭心思,往回趕。
到傢時,林空空正和白晨曦在地上擺弄玩具,兩人坐在地毯上一起完成巨大的積木工程。
堆著堆著,某人沒耐心的毛病又犯瞭,“晨曦,這個太多瞭,你的小侄子要好幾年後才會玩,咱們先把它們收起來吧!好不好?”
白晨曦仰著頭看她,“可是,我們一遍還沒堆成呢?堆好後,會是一座城堡,然後咱們把城堡擺在那裡,等我小侄女出生後就可以看瞭。”
林空空不堆積木瞭,做起瞭甩手掌櫃,打岔道:“你怎麼知道是小侄女?萬一是小侄子呢?”
白晨曦眨瞭眨清澈剔透的眸子,“我要小侄女,不要小侄子。”
“為什麼?”
“小侄女可以陪我玩兒,小侄子會欺負我,還會打我。”
一個屋簷下相處起來,林空空才發現,白晨曦的心智不健全。二十歲的女孩子,心思可能隻有十幾歲的樣子,而且和異性有交流障礙,見到後就會有些害怕,一言一行總體上都比小學生強不瞭多少。
她不知白晨曦到底經歷過什麼?也不敢問白晨風,怕引起他不好的回憶。隻是心裡更憐惜白晨曦,憐惜到有些心疼。
她伸手輕撫瞭撫她的發,柔聲說:“那我們就要小侄女,兩個小侄女好不好?”
白晨曦一聽開心瞭,拍瞭拍瑩白如玉的手掌,小心翼翼的問:“嫂子,你肚子裡有兩個寶寶?雙胞胎?”
林空空微笑著點頭,“對,雙胞胎。”
“哇!太好瞭,那我以後買玩具都要買雙份瞭。”
“對啊!買雙份。”
“那我可不可以摸摸他們?”
林空空笑著回:“可以啊!”
白晨曦小心翼翼的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那模樣虔誠又純凈。
林空空細細的看她,越看越喜歡,心裡都軟成瞭一潭春水。愛屋及烏,大抵就是如此瞭。
白晨曦的五官越看越像白晨風,很精致,很美,美到什麼程度,林空空唯一想到的詞語就是雌雄莫辨。就像林青霞一樣,女裝時候柔情似水,男裝時候也英姿颯爽,毫無違和感。真正的美人應該是這般,如果性情能成熟些,不會總像個孩子,應該就是真真正正的風華絕代瞭。
這世上再完美的東西,也是會有缺陷的,就像斷臂的維納斯。
隻是,林空空還是覺得可惜,她想,她可以教晨曦,教她走出去,教她和外人接觸,教她感受幸福。
白晨風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看她們,心裡那個想要紀忠良血債血償的瘋狂念頭,仍是抑制不住。這一刻他在痛恨自己,自己一生所願不就是要千刀萬剮紀忠良,那個讓他和晨曦失去瞭父母,變成瞭孤兒的仇敵嗎?
可是一看到林空空,那麼安然幸福的模樣,他便舍不得瞭。這個被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的傻丫頭,就應該是現在這般快樂著。
理智與情感在激烈交戰,所愛與所恨纏鬥爭鋒,心裡這兩團火燒灼得他,感覺胸腔都要炸裂開來。
他捂住心口,那裡正劇烈的疼著。不共戴天的仇與刻骨銘心的愛,像兩把尖刀,把他割裂的粉碎。兩種念頭在心中不斷閃過,這場勝利,他清楚,是利用瞭她,還是拿她的生命換的勝利,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這一切在他看來沒有什麼區別。
他內疚的閉瞭眼,在心裡默默的說:“母親,請原諒我。我知道失去的滋味,很痛苦很無力,如果這痛苦讓我來嘗,我便不會猶豫一下。可換成瞭她,我便不願意瞭,我想她一生安樂,不願她去承受這樣的痛苦。所以,我要放過紀忠良,留他在這個世上茍延殘喘。”
白晨風抬起頭,黑眸緊緊凝著林空空許久,似乎是做出瞭最後的決定,終究還是選擇瞭放過紀忠良,愛她果然還是勝過瞭一切。
做下這個決定,也就意味著毀去瞭他半生的努力,他心有不甘。可是他清楚,自己的生活重心已經轉變瞭,由原來的復仇,變成瞭切切實實的生活。
他壓抑瞭那麼多年的仇恨,想要找到一個突破口,讓它們發泄出來。如今,紀忠良被他從天堂拉到瞭地獄,這一切也可以結束瞭。
餘生,他再不願擁有恨瞭,隻想同她一起過平淡如水的日子,守著她,守著他們的孩子,守著他們的傢。
屋內的人兒這時幹脆躺在瞭地板上,懶洋洋的輕撫著小腹,笑得志得意滿。
“嫂子,快點兒起來,咱們把城堡堆好。”白晨曦去拉她的手。
林空空兩手抓瞭白晨曦的手,耍賴:“不要,好累哦!這得堆到什麼時候?等你哥回來讓他堆。”
“嫂子,可是都擺在這裡好亂啊!”
白晨曦有個和白晨風一樣的毛病,那就是潔癖,無法忍受一點臟亂,什麼東西都得井井有條。
“沒事兒,亂一會兒吧!等你哥回來收拾。”
“我哥要是也閑麻煩不堆怎麼辦?”
“不會,你哥可聰明瞭,不費力就堆完瞭。”
林空空自己完全沒意識到,她現在已經把自己不想面對的任何東西,一股腦兒都推給瞭白晨風,愈發依賴得厲害瞭。
“嫂子……”白晨曦拉著長音叫她。
“晨曦,你快過來,和我一起躺著,新地毯好軟……”
“嫂子,你怎麼這麼懶?”
“哪有?我是把這麼好玩的東西留給你哥。”
白晨風哭笑不得,看著她賴皮的樣子,聽著她說的那些話,心裡有軟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