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庭審(二)

作者:楚倩兮 字數:3066

審判結束,紀忠良被人帶走,空氣中傳來一陣鐐銬碰撞的聲音,異常刺耳。

林空空看著紀忠良被人帶走的那一刻,心疼如絞。他出事出的很急,被捕之前連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交代給她,她覺得她有很多話都沒有跟父親說。身體控制不住的輕顫,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踉蹌瞭一下。

白晨風被突來的變故嚇得慘白瞭臉,利落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攬到懷裡,看著她蒼白到透明的臉頰,和眉眼間的痛色,心裡泛起疼意。

可他這時什麼也不能為她做,隻低聲的叫她的名。

“蒙蒙……”

林空空此時根本就聽不到任何聲音,包括此時白晨風說的話,她隻是神色淒惶的看著紀忠良。

像是心有所感,紀忠良在出門的前一刻回頭,目光直直的看著人群中的女兒。

隻這一眼,頓時就讓林空空淚如雨下,什麼理智瞬間都沒有瞭,忍不住沖著他大喊:“爸爸,我等你,隻是八年而已,我等你回來。”

距離太遠,淚水模糊瞭視線,林空空並沒有看清楚父親的表情,隻知道他的身體僵硬瞭一下,就又被人推著走開瞭。

她的爸爸,向來都是高高在上,對人生殺予奪的,何時被人這般對待過?不知此時心裡要有多排斥、多不甘,是她害瞭他。如果不是她偷偷溜出來,牽連到瞭他,他此時還是“紅星”的最高決策人,怎麼會淪為人人可以踐踏的階下囚?

“爸爸,保重好自己,我等你回來,我會一直等你回來……”她哭著說完這句話,紀忠良已經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

這一刻,林空空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失去瞭什麼。以後將被圈禁在重重高墻裡,沒有自由,與世隔絕,隻能看到天空的一角。吃著難吃的東西,穿著破舊的衣服,做著最繁重的勞務工作,而自己什麼都不能為他做。也許在外人眼裡,他做瞭那麼多的壞事是罪有應得。可是,在她心裡他隻是她的父親,還是她失去瞭那麼多年的父親。

在親情這段小路上,她一直在迷失。人人都道她性情溫和,待人寬厚,柔善可欺。其實她最小心眼,也最愛記仇瞭。就因為她從小見證瞭母親的艱辛,就因為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感受到父愛。所以,在她18歲真真正正來到紀傢,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在心裡承認過,紀忠良,是她的父親。

她的生活,自從母親離世開始,就變得一片黑暗,沒有方向。遇見瞭白晨風,她才覺得生活又變得多姿多彩起來。她愛人也愛得也很自私,隻想著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給他,卻從未想過他是否需要。

而父親對她來說,似乎隻比陌生人多瞭一層關系而已。她一直認為,他不愛她,他需要的隻不過是一個繼承人的身份。他們的關系維系起來,也隻有那一點點血緣。

血緣代替不瞭感情,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不能單純的以血緣來維系。所以,在瑞士的三年,包括從瑞士回來之後,如果不是父親派張泉找上門,她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回紀傢,亦或是回來也隻是匆匆的看一眼,就會離開。

傢,這個字對她來說,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瞭。如果不是因為她不能獨自生活,她應該不會留在那個金碧輝煌的紀傢。她隻想過簡簡單單的生活,不想要機關算盡,也不想要人人都艷羨的財富。因為他很清楚,富可敵國背後,總會失去些什麼。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想爬到人生的制高點,可是,在通往制高點的這條路上,又會失去多少?

林空空是個女子,柔情似水的女子,她想要的生活就是,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過平淡如水的日子。她沒有任何奢求,也不想擁有多少財富,更不想費盡心思站到人生的金字塔尖。

因為,她不想有一天回首的時候,發現自己得到瞭財富,卻已經把最重要的東西遺失。那時遺失瞭的東西,也許就不一定找得到瞭。所以,她的性格完全不像父親,一點都不像。因為不像,也就不想走他的路,更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接點。對待他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不肯和他聯系,不肯接受他給予的金錢。

林空空沒有想到,父親會救自己,很出乎她的意料。她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明白,父親是愛自己的,隻是他的愛很含蓄,所以她遲遲才感受到。

她想在那一刻父親的心裡,她是最重要的。她的生命安全,比父親辛苦維持來的名聲、地位、金錢,甚至是他自己的生命,都重要的多。

這就是父愛,很沉默、很厚重的感情。

她想如果這些年,她沒有用那麼冷淡的態度對待父親,也許今天她的內疚就會少一些。

林空空兩手攬瞭白晨風的脖頸,抽抽搭搭的說:“小白,我好難過……”

白晨風輕撫著她的長發,溫聲安慰著:“都會過去的,現在的結果不是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瞭嗎?”

林空空抽噎著點頭,兩手攬他攬得更緊,“是比我預想中的好瞭很多,可是,小白,我爸爸已經年過半百瞭,八年以後他都已經老成什麼樣子瞭……”

白晨風把他的兩隻手臂拿下來,輕扶著她的肩膀說:“這裡人來人往的,你先別哭瞭,咱們先回去。”

林空空還是抽噎著搖頭,兩手抓瞭白晨風的手臂,淒淒的說:“監獄裡的生活,我們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辛苦難熬,我怕他熬不到出來的時候,小白,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我……”白晨風這一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因為對於紀忠良,他真的無話可說。

“你看到瞭嗎?這才短短的十幾天,他就已經蒼老成瞭那副模樣……”

“我們回去再說。”

“回去?回哪?一想到我爸爸他現在正在受苦,而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我就哪也不想去瞭,我要留在這裡陪他。”

“你別任性瞭,聽話。”

“我沒有任性,小白,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出事跟我有關系,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

白晨風此時覺得,女人的思維真是怪異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程度“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讓你他去做那些違法亂紀的事,難道你不覺得他是罪有應得嗎?”

林空空睜著一雙清澈的眼,不可置信的看瞭他一下,似是自言自語的說:“我知道,我知道他做瞭很多錯事,可是,他是我爸爸,我……我難道不能為他傷心一下嗎?”

“你為他傷心?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所作所為,讓多少傢庭支離破碎?讓多少孩子變成瞭孤兒?”

林空空的眼睛裡水光嫣然,還漾著一絲朦朧的憂傷,“這個時候你心裡應該很高興吧!你恨他對不對?”

白晨風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的說:“對,我恨他。”

林空空感覺自己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幹,她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是啊,我怎麼忘瞭,你們是仇人,水火不容的仇人,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白晨風看瞭她的樣子,許多想沖口而出的話,又被生生收瞭回去,就堵在胸腔裡,沉悶。他挨著林空空坐下,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的說:“好吧,你靜一靜,我就在這陪著你。”

林空空也沒執意的非要他離開,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審判廳裡的人早就已經走完,也許這裡每天都上演著很悲情的戲碼,所以,竟然也沒有人來攆他們走。兩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彼此沉默。

白晨風本來想要安慰一下她,但自己整個人已經徹底亂瞭,從未有過的慌亂。這種慌亂不是因為紀忠良罪有應得,終於受到瞭懲罰;也不是因為他用瞭不光彩的手段;而是他真的感覺到林空空傷心瞭,很傷心。

其實,他們分分合合這麼多年,每次吵吵鬧鬧,甚至說要徹底決裂,都與紀忠良脫不瞭關系。他從來沒有見過林空空這樣傷心,也許自己利用她做人質,真的無限放大瞭她對紀忠良的內疚。

在他的印象裡,紀忠良是一個兇狠殘忍,視名利、金錢、地位重過自己生命的人。而且,紀忠良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們都很清楚,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以為紀忠良見到,他光明正大坐在林空空身邊的時候,即使不會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大抵也會暗流湧動。沒想到紀忠良從始至終都很安然,竟然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除瞭給林空空的一個眼神外,似乎世界與他已經毫無關系。他曾經最看重的那些東西,如今已經不值一提。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希望紀忠良去死,而他白晨風無疑是其中欲望最強的那個。

紀忠良和白晨風這兩個名字,就註定瞭水火不容,註定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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