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這一刻才發現,其實,李舜娟不快樂。這麼多年,她一直和父親相敬如賓,以致於給人們帶來瞭錯覺,以為他們的婚姻很美好。以前她是紀傢的當傢主母,雍容華貴,很文雅、很端莊。
林空空甚至從來沒見過她大聲的說話,或是違拗父親的心思去做什麼事。她總是溫婉又得體,似乎除瞭照顧好父親和她的衣食住行,管理好紀傢內宅,她就沒有瞭別的職責。
她似乎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她的身份就是紀忠良妻子,紀夫人。
李舜娟思慮很久才又說:“還有一件事壓在我心裡好多年,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訴你父親,可最終,都沒有勇氣。如今,我的時日無多,就把這件事告訴你吧!希望能彌補一些,我對你母親的愧疚。”
林空空被她說的雲裡霧裡,不解的問:“您為什麼這樣說?”
李舜娟開始回憶往事:“我嫁給你爸爸的那一年才二十三歲,都是雙方父母給定的親,門當戶對。婚後,他雖然性格冷淡,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但我們也算相敬如賓。我知道,我逃脫不瞭命運的安排,我的婚姻由不瞭自己,那我就盡量愛上我這個命定的丈夫。
像你父親這種身份的男人,出身豪門,年輕有為,多多少少在外面,都會有一些女人。我是長在這種環境裡的,這種情況聽說過很多,也見過很多。但是你爸爸,還算尊重我,無論他在外面怎樣,從來不讓我知道,也不會因此影響傢庭生活。而且我也清楚,大多時候,並不是他的本意,他也隻是在逢場作戲。
我和他結婚一年以後,有次他去杭州談工作,回來後便有些魂不守舍,時常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裡摩挲著一幅畫。我偷偷的看過,是個年輕女子的畫像,我這一生都沒羨慕過任何人,可那時候我很羨慕她,羨慕畫裡面的那個女子。因為,她生得真美,而且眼睛很幹凈,就像你現在的眼睛一模一樣。
我以為你父親想想也就擱淺瞭,沒想到他第二次去杭州一折一返,竟然在那逗留瞭長達一個月之久。回來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又變瞭,神采煥發。
他為人素來穩重冷淡,那時候竟然像個初初戀愛的毛頭小子一樣,有時候發呆,有時候會莫名傻笑。他會輕聲細語的打電話,也會去市場淘一些討女孩子歡心的小東西,他這一個月總是有一半的時間要呆在杭州。
我那時就猜到瞭他是在外面有瞭旁人,但是我想,男人嘛總是會喜新厭舊,那是本性,就像貓一樣,哪有不偷魚的?隻要他不帶回傢裡,不影響我們的傢庭生活,不威脅到我的位置,我也就裝作不知道。
可是沒想到我一再的退讓,並沒有得到你父親的理解,反而讓他變本加厲。他搬出瞭臥室,一個人住在書房,與我分房而居,不管我怎樣暗示或是提醒他,他都不肯再和我同房。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我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卻要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守身如玉。
我花錢雇瞭人,很容易就查到瞭她的身份。她是當時中國最著名舞團裡的首席,在舞臺上很耀眼,在男人眼裡,她就是風華絕代。有多少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瞭博她一笑,或是為瞭虜獲她的芳心,一擲千金。可她卻是出瞭名的驕傲,多少有權有錢的人,竟然她都看不上。
我當時也真是傻瞭,一門心思都覺得你父親肯定是,被她的狐媚之術給迷住瞭,隻要我讓她主動離開,以後不再糾纏你父親,我的生活就可以恢復到以前一樣。
我帶瞭很大一筆錢去見她,很老套俗氣的情節吧!無疑的,我被拒絕瞭。當我真正見到她本人的時候,我就清楚為什麼你爸爸會愛上她。她一點都不像那種公眾人物,身上沒有那種風塵的氣息。相反的,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清冷、很純凈,像極瞭空谷幽蘭,又高雅、又脫俗。
先入為主的觀念,讓我以為像她這種出身的女人,他讓你爸爸的目的,就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想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想做紀太太。但是我不會讓她得逞,而且我的母傢勢力很大,你父親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所以,那天我肆無忌憚的用言語羞辱瞭她,讓她很難堪。她卻出奇的冷靜,隻和我說,她不想做第三者,不想破壞別人的傢庭,她是真的不知道你父親已經成傢。可我以為她是在裝無辜,不相信她說的話,我甚至,讓她在舞團裡呆不下去。
我以為,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再糾纏你父親瞭,我會在她有困難,生活不下去的時候給她一大筆錢,然後送她出國,徹底斷瞭你爸爸的念想。可沒想到她被我逼迫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依然不肯接受我的錢,但是卻同意離開,以後不再和你爸爸有牽扯。
自此以後,我過瞭一段安生的日子,而你爸爸卻每日裡生不如死。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瞭,依然找不到人,就跑到西湖邊上等候瞭三天三夜。可是最後等來的,卻是兩兩相忘的狠心訣別,你母親甚至都未曾出現在那裡,隻托人給他帶來瞭那幅《空上煙雨》,在蒙蒙中朦朧瞭他的愛。
他會到A市以後,性情大變。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冷淡薄情的一個人,還會為瞭一個女人做出那麼多荒唐的舉動。會不洗漱,不工作,不應酬,不吃不喝,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也會把自己喝的伶仃大醉,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捂著心口說疼;還會自己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說來說去都是那一句話,你怎麼說走就走瞭,怎麼說不要我就不要瞭。
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歡她瞭,所以即便她徹底撤出瞭我們的生活,我還是不能安心。我總覺得隻有把她送出國,送到你爸爸夠不到的地方,她才不會影響我的生活。
我查到瞭她隱居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裡,而且竟然身懷六甲,我當時嚇壞瞭,親自去見瞭她。她一個人挺著碩大的肚子,過得很是辛苦,我那個時候有些同情她,給她留瞭一筆錢,可她依然沒收。她說她的積蓄足夠養活她自己和孩子,讓我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她。
我回瞭A市以後,每天寢食難安,我怕你父親知道瞭她懷孕這件事,會和我離婚,會明媒正娶的讓她進門。我並非不能生育,我用過很多方法,想要一個孩子。可你父親每次總是用各種方法拒絕我,從與你母親相遇後,你爸爸就再也沒碰過我,也沒碰過其他女人。
很可笑吧!我明明是紀太太,卻真的隻得到瞭這一個身份。我不甘心,我覺得我悲劇生活,都是你母親造成的,我要她付出代價,我要她償還。
我帶瞭人去找她,當時我喪心病狂的想要她的孩子胎死腹中,想要摧毀她的上位籌碼,但是我並不想要她的命。她那時候已經是孕晚期,離預產期也隻有一個月的時間。我要強行帶她去醫院,她自然不肯,爭執間,我把她推倒瞭。
我看見她見瞭紅,暗紅色的鮮血,染紅瞭她素色的裙子。她臉色蒼白的要命,卻倔強得不肯和我說一句軟話,我知道,如果我不救她,就要一屍兩命瞭。我不想害人,一點兒都不想,我後悔瞭,也害怕瞭,送她去瞭醫院。
我竟然作為傢屬目睹瞭你和你姐姐出生,看到保溫箱裡面,兩個弱小的孩子,我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喪心病狂,罪孽深重。我不想傷害你和你姐姐,也不想傷害你們的母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道歉,就站在她的病床前。剖宮產手術後,她異常虛弱,本該最恨我的人,卻懶得看我一眼,也不接受我的道歉,隻說讓我離她遠點,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後來你父親還是找到瞭你們,我以為你母親肯定會,把我做的那些事全部告訴他。結果她並沒有說,在你父親面前連我的隻字片語都沒提起。你父親並不想和她徹底絕斷,就要瞭你們當中的一個,他以為你母親思念孩子,就會和他有來往。他當時的想法也很簡單,隻要時不時能見上你母親一面,和她說上幾句話,也就滿足瞭。
可你母親真的很絕情,她把你姐姐給瞭他,讓他以後別再糾纏於她,從此後,各安天命。
從那以後,一個遺失瞭愛的男人,變得心腸堅硬如鐵,手段狠辣。最後,他的機關算盡終於將他推向瞭成功的巔峰。但我知道,他的心中從未忘記過那個西湖邊上的女子,那個曾經讓他願意用盡自己所有去愛的女子。他還是會想她,會時常在睡夢中叫她的名字。
我和他做瞭這麼多年夫妻,傻傻的守著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最終,也沒等到他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