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出院後一直呆在傢裡,基本上沒怎麼出過門。這日陽光特別好,白晨風也難得清閑,就帶她去瞭不遠處的一個公園散步。
她愜意的坐在長椅上曬太陽,白晨風坐在她身邊,默默陪著。
“小白,我有些口渴。”她半仰著臉,逆著陽光,年輕的臉頰,美好而清爽。
白晨風看瞭看周圍,隻有公園入口處有一傢規模不大的商店。他想過去買水,又不想把她一個人放在這,就低聲詢問:“回傢麼?”
林空空搖頭:“我還想再呆一會兒。”
“那你就在這兒等我,不許亂跑。”
“嗯,好。”她乖巧的應。
白晨風愛惜的撫瞭撫她的發,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才起身去買水。
白晨風剛走開不久,就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兒跑到瞭她身邊,林空空還沒意識過來什麼的時候,就被鵝卵石擊中。
她疼的低呼瞭一聲,轉而對著小男孩問:“你是誰傢的孩子?為什麼打人?”
“我就是要打你這個壞女人,你是兇手,殺人兇手!”
“你說什麼?什麼兇手?”
“你就是害死我媽媽的兇手,就是你。”他說著又丟瞭幾塊鵝卵石。
林空空被他那句“你就是害死我媽媽的兇手”怔住,忽的想起自己的心臟。怔愣間有一塊石頭,丟在瞭她的額頭上。
她顧不上疼痛,起身拉住小男孩兒,焦急地問:“你媽媽是誰?你為什麼說我害死瞭她?”
小男孩兒開始劇烈的反抗,手術後身子虛弱的林空空,竟然被他推瞭個踉蹌。
“你幹什麼?”買水回來的白晨風臉色冰冷,一手扶瞭林空空,一手鉗住小男孩兒,厲聲質問。
小男孩兒被他冷著一張臉嚇到,卻絲毫不慌亂,依舊睜著一雙倔強的眼睛,死死盯著林空空。
“小白,你別吼他,我有話要問他。”
“問什麼?跟我回傢!”
林空空剛想說什麼,小男孩兒就又開始大喊:“兇手!兇手!”
白晨風臉色更加難看,伸手將他推開,攬瞭林空空準備離開。
“小白,他是她的孩子,是不是?”他問。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答。
“你應該讓我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殺人兇手?”
不怪林空空懷疑,懷疑她得到的心臟,是白晨風用瞭不法手段得來的。畢竟,合適的供體很難得到,她胸膛裡的這顆心臟又是健康的、年輕的。
白晨風眉眼冷凝:“在你心裡,我就是這種人?草菅人命?”
“我……”
“隨你怎麼想,你認為我是殺瞭人才為你得到心臟,這是你自己的看法,我無法左右。”
林空空的心裡亂作一團,她抓瞭白晨風的手,商量:“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幾句,可以麼?”
白晨風知道自己過激的反應,已經隱瞞不住提供供體人的信息瞭,隻是,他怕她胡思亂想,怕她覺得有負於人。
他的猶疑林空空看出來瞭,就伸手拉瞭他的手,小聲商量:“小白,我不是孩子,你不能什麼事都想要瞞著我。”
“好吧!”他說著話,放開瞭小男孩兒。
“小傢夥,你叫什麼名字?”林空空試著和他溝通。
“哼!”小男孩兒把臉扭向一邊,拒絕的意味明顯。
“我知道你是想媽媽瞭,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臟從哪裡來……”
小男孩兒一聽她的話,眼淚頓時流下來瞭,他指著林空空,斷斷續續的說:“就是你用瞭我媽媽的心臟,就是你,所以,她死瞭,我再也找不到她瞭。”
林空空心一疼,尤其是做瞭母親之後,愈發不舍得孩子這樣,聲音很溫柔:“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媽媽。”
“不要!我不要!”
白晨風的忍耐已經到瞭極限,他說話遠沒有林空空溫柔:“你怎麼找到這來的?”
“是我……我自己來的。”
“誰教你撒謊瞭?”他眸裡厲光一閃,小男孩兒頓時嚇得不敢說話。
“小白……”林空空看著他搖頭,低頭對著孩子說:“你……怎地一個人找來這?”
“我想媽媽……”小男孩兒哭著說。
林空空想自己胸膛裡的這顆心臟,應該是記得這個孩子的,不然她此時怎麼會這樣難過?
她強忍住要流淚的沖動,把他攬入懷裡,讓他聽著她的心跳,溫柔安撫著倔強的孩子:“別哭!你聽……”
脈脈的心跳似曾相識,那是媽媽抱著他時,一樣的旋律,圍繞在他鼻息之間的清香,讓他熟悉又陌生。
媽媽離開後,他就被寄放到孤兒院,那裡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好玩的,還有漂亮的阿姨。可他還是想媽媽,所以,就偷偷的遛瞭出來。
那個幫他逃出來的阿姨,告訴他得到媽媽心臟的女人是誰,還帶他找到瞭她。
他還小,並不太能明白生死的定義,隻是,他依然清楚,死瞭就是再也見不到瞭。所以,他討厭這個占用瞭媽媽心臟的人。
可這一刻,他忽然不那麼討厭她瞭,因為,他讓他感受到瞭媽媽還存在。
“你以後會一直待我好麼?”他稚氣未脫地問。
“會。”她語氣堅定地回。
年紀小心態卻成熟的孩子,就這樣掙脫出她的懷,伸手牽瞭她的手,人小鬼大地說:“那我跟你回傢。”
這之後,這個孩子就一直跟著他們,卻始終未曾改口叫林空空媽媽。直到經年後的某個深夜,那個細心照看他又總是很溫柔的女子,語氣深長的說起他的生身母親。
他清楚看見纏綿在她眼眸中的憂傷,也見證瞭她活下來所擁有的一切,更認識到瞭,世人口中所謂的愛情,就發生在那個冰冷的男人,和這個溫柔的女人身上。
長大成人,他明白母親為何會在命不長久的時候,選擇瞭器官捐獻,挽救瞭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讓兩個比他還小的孩子有瞭媽媽,成全瞭一個完整的傢,也讓他一直捧在掌心,疼進骨血裡的女孩兒,生長得美好又善良。
成瞭他們傢庭中的一員,他更多的是感恩和珍惜。他遲遲到來的一個稱呼,讓她潸然淚下……
————
紀忠良被保釋後,林空空就隻見瞭他一面,還是匆匆的。隻是,這一面卻讓她放瞭心,父親的精神狀態很好,比之以前,平和瞭許多。
對於她的病,他自然是心痛的,見到她的時候,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竟似個孩子般的哭瞭起來。
林空空想,母親死於心臟病,姐姐亦然,沒有人在發現自己的親人,相繼死於同一種疾病的時候,情緒還能不崩潰。
她的情緒不能激動,這些天也給自己做好瞭心理防線,所以,面對情緒失控的父親,還能很坦然地安慰。
最終,她的父親沒能和她一起吃一餐飯,就回瞭A市。臨行前,去看瞭兩個孩子,也許新生總是能給人希望,悲痛的紀忠良看見孩子後,竟然很慈祥溫和的笑瞭。
“你母親沒能等到今日,不然心裡一定很安慰。”
紀忠良留下這句話後就離開瞭,她不想和他分開,可他和白晨風卻永遠不可能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那天,父親走後,她一個人看著兩個孩子,默默流淚。從她愛上白晨風的那刻起,很多東西就是她註定要失去的。
即便是無法割舍的骨肉親情,也是不得不舍,都說生命美好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延續。
如今,她和白晨風有瞭骨肉,這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這種血緣漸漸替代瞭對於父母的依賴。
可世間的事最痛苦無非就是生離死別,這樣看著父親離開自己,她還是很疼。
直到白晨風大步流星的回來,臉色鐵青的看著她,一邊替她拭淚,一邊安慰:“別哭……你若是想他,有空我帶你回去。”
林空空知道他這些話,真的就是為瞭安慰她,隨口扯出來的。他,永遠都不可能承認她和父親的關系,更不會把她推到他身邊,讓她去探親。
以後,雖然父親不用再受牢獄之災,隻怕他們父女也再難相見。隻是,她已經滿足瞭,隻要父親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她就不該再有過多的要求。
“我知道你都是隨口騙我的,你不會讓我回傢的,對不對?”她哭著問。
“我沒騙你。”
“你……真的會帶我回傢嗎?”
“會。”他肯定的回復。
林空空眼睛紅紅的,似乎還是不太能相信他說的話,依舊抽抽搭搭的哭。
“我雖然不能接受他,但是也不會強迫你斬斷與他之間的骨肉親情,所以,你現在哭成這樣,毫無意義。”
“你……你說的是真的?”
這種被質疑的感覺讓白晨風相當不高興,他心裡再生氣,臉上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為,他實在太害怕她會有什麼閃失瞭,隻能耐著性子的回:“自然是真的。”
“小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寬容大度瞭?”
“你……”白晨風一番好意生生被人誤解,他想說什麼沒說出來,被她氣得臉色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