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劍淅的空閑時間並不多,那日後的清晨,兩人尚在睡夢中,他便被軍區電話催醒。說是上面分配下來一些情報兵,讓他去搶人,一定要最好的。
他大概有些無奈,蹙著眉狠狠的揉太陽穴,須臾之後,才想到她在身邊,替她拉瞭拉被子,聲音平靜:“我要去趟外地,路途遙遠,這一折一返,大概要一周時間,你乖乖在傢等我。”
歐陽淺夏隻覺得尷尬,心裡就說不出的別扭,畢竟,當初斬釘截鐵說要離婚的人是她,如今又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也是她,這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霍劍淅卻認為他們在一起再平常不過,唯一不舍的也就是,他們的關系剛剛破冰,他此時走瞭,怕是回來的時候,一切又回到原點。
“淺淺,你搬回來吧!我讓人去幫你收拾行李,可好?”
歐陽淺夏搖頭拒絕:“住在醫院上下班比較方便,照顧病人……”
“夠瞭!”他厲斥一聲,他以為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卻不成想,她一清醒過來,一切就又回到瞭原點。
歐陽淺夏看著他清冷的眉眼,微微閉瞭眼,她覺得自己好累,想就這樣呆在傢裡一天,不工作也不接觸任何人。
“等我回來,出去辦復婚手續!”
“為什麼一定是我?曹瑩不是很好麼?”
霍劍淅額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的說:“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曹瑩好不好與我有什麼關系?”
歐陽淺夏想到那日在超市偶遇他們的情形,曹瑩臉上溫婉的笑容,心頭那點類似於嫉妒的情緒正在慢慢擴散。
是吧!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子,巾幗紅妝,也隻願意在他身邊時露出那副表情。說白瞭,他難道就不曾對她有過特殊麼?自己現在如此,是不是平白斷瞭人傢的好姻緣。
想到這裡,她渾身如墜冰窟,從頭到腳都透著徹骨的寒意。她以為永遠都不會變的東西,早已經悄然改變。
還在原地踏步的人,隻有她。
也許她真的不該迷失自己,不是告訴過自己麼?即便再想念,再不舍,也是要悶在心裡的,永遠不能表現出來,尤其是在他面前。
“曹瑩喜歡的人是你,這事和你沒關,難不成還和我有關?”她聲音平靜的質問。
“你什麼意思?”他的聲音也愈發冷淡,眼神也像冰封三尺的湖面,毫無情感。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低瞭頭,不敢看他。
“歐陽淺夏,你看著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冷,可見他的情緒已經處於極限。
歐陽淺夏發現自己不敢看他,做賊心虛大抵就是如此瞭。在他的目光審視下,她覺得自己無所遁形瞭,有如芒刺在背。索性就躺下,有些賴皮的拽瞭被子,把自己緊緊蒙住。
霍劍淅目光緊緊的鎖住被子,像是要把它戳出個洞來,奈何,他在那兒瞪瞭許久,也不見被子裡面的人有任何動靜。他無奈的嘆瞭口氣,一邊扣軍裝的扣子,一邊說:“你再睡一會兒,一周後我就回來,咱們再說這個事。”
歐陽淺夏不說話也不動,完全是在裝睡,心裡卻沒表面那麼平靜,波濤洶湧的,聽著他收拾好出門,她才從被子裡探出頭。
之後的一切都很木然,她沒去工作,就呆在傢裡,把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通通的收拾瞭好幾遍。
她看著這一塵不染的傢裡,想到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日子,隻覺得流年似水,過往仿佛隻發生在昨天,細細想來卻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瞭。
之後,就是她動手術的日子。任何手術開始之前都需要經過消毒,這個過程對她來說本就是稀松平常,可這一刻,她心裡卻生出許多厭惡。
一想到自己就這樣赤.裸.裸的被剖開,拿掉一個對女人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她就覺得特別冷。
是那種整個人被丟到寒冬臘月的冰湖裡的感覺,從內至外的顫抖。護士也發現瞭她的異常,這個醫院外科手術的一把手,做過無數個大手術,搶救過多少次生死一線的患者的歐陽主任,難道自己竟然害怕動手術?
“歐陽主任,您還好嗎?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小護士說起話來都有些語無倫次,歐陽淺夏性子冷淡,全院聞名,他這種新來的小人物,有些怕怕的。
“沒事,你繼續吧!”歐陽淺夏安慰道。
小護士猶豫瞭一下,繼續埋頭做事,她還是被推上瞭手術臺,入目的隻有墨綠色的佈,和頭頂上的白幟燈。
她隻感覺自己很快就會變得鮮血淋淋,從此以後,她連一個真正的女人都算不上,隻剩下殘缺不全。
一陣反胃的感覺湧出來,不管她如何壓抑都壓抑不住,她從床上踉蹌著爬下來,跌跌撞撞地就往洗手間走去。腿,虛軟到無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已經洗過胃,所以,她什麼也沒吐出來,隻是一陣幹嘔。幹嘔過後,她感覺特別難受,兩手扶在洗手池上,眼淚不停的掉。
她抬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臉上消瘦,面容蒼白,一雙眼睛黯淡無神,這就是曾經被很多人追逐的醫學院校花嗎?
不是,那時候的歐陽淺夏總是神采飛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摧毀她對生活的樂觀態度。她那麼驕傲,追尋的都是人活著的價值,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找不到重心。
她身心俱疲,甚至忘瞭手術室裡還有一群人在等她,去更衣室換瞭衣服,隨手攔瞭一輛的士,就回瞭傢。
傢裡空蕩蕩的,沒有他的身影,可似乎隻有這裡才能給她一些安全感。她去瞭衣帽間,裡面都是他的衣衫和鞋子,他習慣軍旅生活,比較清減,衣服並不多。
可這裡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替他買的,每一件襯衫都是她用熨鬥仔細熨燙過的。自從他們離婚後,她搬到瞭醫院宿舍,他好像就再沒添過一件新衣衫。
歐陽淺夏忽然特別難過,是那種完全控制不住的難過。她想到瞭他,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想到他求婚,想到他們婚禮他的許諾,想到離婚,想到那天他說讓她等他……
她本擁有這世界上最讓人羨慕的感情,可她卻失去瞭擁有的資格。是的,不管她想不想承認,她都不配再和他在一起。
以前她一直以為,隻要他能好好的,她便沒什麼不能做的。可她現在想到,以後她就要拖著一副殘缺不堪的身體,離他的生活遠遠的,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活著是這樣痛苦,要忍受這麼多折磨,那她幹嘛還要活著?也許結束瞭便不痛苦瞭……
衣帽間固定的地方就放著,她平時修改衣服用的剪刀,她伸手,輕輕地拿瞭起來。
金屬的質感帶來刺骨的冰冷,她不停的顫抖,卻還是伸出瞭自己的右手,將剪刀放在瞭手腕上面。
眼淚木然的流,她疲倦地閉瞭眼,左手一滑,割破瞭那薄薄的一層皮,鮮血,一滴接著一滴,緩緩滑落。
她平靜看著,沒有絲毫慌亂和恐懼,隻覺得自己終於解脫瞭,被這一切深深困擾的這幾個月,讓她食不知味,生不如死,如今,終於解脫瞭。
她平靜的坐在地面上,心底竟是從未有過的寧靜,意識漸漸不清晰,眼皮越來越重,她想睡一會兒。
腦海中他的眼逐漸清晰,他說:“淺淺,莫哭,以後,我來照顧你。”
她猛地從迷迷糊糊中清醒,忽然發現自己還有話要和他說,她,總要和他告個別,不然他放不下,她走的也不安心。
她撥通瞭那個熟諳於心的號碼,他的聲音傳來,有些驚喜,有些意外,甚至還有些不可置信的問:“淺淺?”
她本來幹涸的眼忽然又聚集出瞭眼淚,瞪著迷離淒楚的眼看著前方,盡管眼睛所到之處,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她為瞭保持清醒還是努力睜著,聲音艱難:“劍淅……對不起……”
他停頓瞭一下,復問:“怎麼瞭?”
“我等不到你瞭……曹瑩很好……答應我……重新開始……好麼?”
霍劍淅還在異地,正在因為情報員的事情和首長敘話,本不能接電話,是背著人小聲的在說。現在一聽她的聲音和說出的話,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飛速凝聚。
“你怎麼瞭?不許胡說……我現在就回去。”
歐陽淺夏的墨發已經被淚水沾濕,半數貼在瞭她的臉龐上,她閉眼,有透明的淚緩緩溢出,滑下臉龐,手機不受控制的滑落到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電話那頭的霍劍淅已經猩紅瞭眼睛,他焦急地重復:“淺淺!淺淺!”
回復他的隻有空氣,靜默中,獲過軍區射擊一等獎的他,一向穩健的手不可控制的顫抖著。
他瞇瞭瞇眼眸,繃緊瞭下巴,強迫自己保持頭腦清醒,掛斷電話後,又馬上撥通瞭霍劍淵的電話,語氣冷靜:“劍淵,淺淺可能出事瞭,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