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眼前的他如此俊逸超然,如此英姿勃發,可允央輕扶衣裙,翩然下拜時,鼻子裡卻是一陣酸澀。
趙元走到她身邊,腳步慢瞭下來,卻沒有停頓。他握著她的手,把她扶起來,一起往嘉蔭閣裡面走去。
他的手掌這樣溫暖,厚實又有力。在深秋的庭院裡,寒意漸起的時候,這樣綿綿的熱度,很容易讓人陷入沉溺。
控制住瞭心裡的迷戀,允央輕輕把手掙脫出來。
趙元的手和他的神情一樣,瞬時有些孤單和寥落。他回過頭,眼底沉沉,似有暗流湧動。
他喉頭動瞭一下,聲音有些低沉地說:“朕……以為嘉蔭閣暮簷涼薄,沒想到你倒悠閑的很,還在聽曲兒。”
允央聽瞭這話,愈加委屈。心裡想:“這難道是我願意的嗎?你高興就來看一看,不高興就甩手撂一邊。我即已安靜候在窗下,未有怨言,卻連聽個木偶戲都不行嗎?”
允央不看他,隻是低著頭說:“這裡秋涼如水,空庭寂寞,整天都聽不到人聲。宮人怕我煩悶,才想到瞭這個法子。若是木偶戲擾瞭皇上的清靜,還請您寬恕。”
趙元怔瞭一下,靠近瞭她一些,低頭看著她:“你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這幾日,朕……真的是有事……”
允央退後瞭一步,輕輕地說:“帝王天上月,妾是蓬底花。皎皎千裡外,怎肯一回照?”
她的話一出口,趙元神色開始冷峻瞭起來,劍眉微蹙,雙唇緊緊抿著,呼吸似乎都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
經過多日的相處,允央對於趙元的情緒變化非常敏感。此時她可以明確感覺到趙元心裡的怒氣正在聚集。
“本來沒想如此,卻又惹惱瞭他。”允央在心裡嘆息瞭一聲,身子已經低瞭下去,想要再次俯身下拜……
趙元一把抓住允央的小臂,他的手是如此用力,以到於允央感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她用力地扭瞭一下手臂……趙元卻絲毫都有沒松手的意思,他見允央要掙紮,幹脆把她直接拽到瞭懷裡……
聽到從他胸膛裡傳出有力的心跳聲,允央眼前又浮現出市集裡初相見時的情景,殘存的一些委屈也漸漸煙消雲散瞭。
下午的庭院中秋風暗送,芳草盈香,湖藍色銀蕃羅紗帷幔被吹拂起來,如水波旖旎流淌,將兩人簇擁其中。
趙元俯在她耳邊,暖暖的熱氣呵在她蓬松的雲鬢上:“今日便給你個實誠話——朕就是那個恩重的,今日如此,以後亦如是……”
允央知道,他剛才聽到瞭自己所說的那一句“恩重嬌多情易傷”。
這句詩,直白的講便是指兩情相悅的男女,情感付出多的一方更易受傷。
沒想到,趙元並未說什麼甜言蜜語,隻是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他永遠要做付出更多的一方——有什麼話能比這一句,更打動人心呢?
允央聽罷一時語噎,不知如何回答,隻能輕輕地拉住瞭趙元的衣襟……趙元張開雙臂,擁緊瞭她。
過瞭不知多久,不遠處傳來瞭劉福全不高不低的聲音:“陛下……老奴有要事稟報。”
允央聽到劉福全的聲音,臉上一紅,從趙元的懷裡逃開,躲到瞭他的身後。
趙元長眉一橫,神情頗為不喜地問:“什麼事,非常要跑到這裡來回?朕都忙瞭這幾日,剛到嘉蔭閣這麼一會,你們倒巴巴地追瞭來。”
劉福全恭順地站在那裡回答道:“皇上,經過禦林軍這幾天沒日沒夜的審問,道觀裡抓來的那幾個人終於松瞭口。”
趙元聽瞭這話,沒有立刻回答。站在他身後的允央,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一振。可見趙元對於劉福全所說這件事非常關註。
“臣女回避”。允央輕輕吐出瞭這幾個字,說完後就打算悄悄離開。
沒想到,趙元回頭叫住瞭她:“你先別走,此事與前宋有關,你也聽一聽。”
允央一聽到此事與故國有關,心中一凜,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心著這到底是一件什麼事。
進瞭嘉蔭閣,趙元與允央坐好後,劉福全站在下面說:“道觀裡的人被抓起來後,禦林軍加緊瞭審問,終於有人吃刑不住,吐露瞭真言。”
“這幫賊人打算三日之後,去前宋的皇傢寺院慈恩寺會合。”
趙元聽罷點瞭點頭:“回去把人犯的口供整理好,快點呈上來。”
劉福全垂首稱是,恭敬地退瞭出去。
此時嘉蔭閣中隻有彼此兩人,趙元握住瞭允央的手說:“這件事恐怕還要請你親自隨朕去一趟。”
允央有些詫異,她緩緩地說:“皇上需要臣女作什麼,臣女定當竭盡全力。”
趙元嘴角微微一翹,平時冷峻的眼睛裡有柔和光暈彌散出來,似乎他對允央能說出這樣的話感到非常欣慰。
“此事,你隻需伴在朕身邊即可,不會有危險。”
趙元長籲瞭一口氣,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目光冷冽地投向前方。好像已經透過瞭眼前的重重阻隔,看到瞭深秋裡暮雲寒煙繚繞中的慈恩寺。
“那夜朕在洛陽城外與獅虎獸交戰時,發現此獸頸上帶著一個銅鈴。朕看這個銅鈴似是道傢的一種法器,因而與你進瞭湖山城後,便留瞭心。”
“在中秋節踏月之行中,朕確定瞭圈養獅虎獸的道觀。後來,朕之所以要帶禦林軍前去獵殺此獸,是因為,朕當時判斷道觀中不僅有猛獸,恐怕還有一支精兵!”
趙元此話一出,允央心裡更為震驚,雖然盡力控制,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透露出瞭幾分心中的情緒。
“這些人與野獸同住,可見都是一幫亡命之徒。所以此次秋獵,非常兇險,因而沒有提前告訴你。”
趙元從雲頭雕花的太師椅上站瞭起來,慢慢走到瞭窗前,若有所思:“除瞭兇險之外,當時朕就隱隱感覺到瞭此事並不如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白獅虎獸確實極為罕見,更奇怪的為什麼它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允央低頭想瞭一會,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她輕輕站瞭起來,走到趙元身邊,試探地問瞭一句:“皇上,您心裡是不是已經有瞭判斷,可此事與宋氏傢族又有瞭什麼牽聯呢?”
趙元扭頭看她,棱角分明的臉龐在窗外一叢翠意盎然的修竹映襯下,顯得更為清朗。
“要說明此事,還要先提一提你的養父——益國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