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波為凈塵包紮的當口,凈塵不經意地瞅瞭她一眼。見她雲鬢蓬松,頭上戴瞭一支金箔片打造的金冠。凈塵並不認得這是什麼首飾,隻看出上面用金累絲彎成瞭幾隻蝴蝶和雛菊花,頗為雅氣。
可能由於剛才在銅宮中不住顛簸,旋波頭上的首飾也歪瞭,頭發也散瞭,一縷青絲垂瞭下來,彎曲地伏在她的粉頸上。
她胸前的襟上還糊著幾片血跡,有的深,有的淺。大概是死去的孩子吐上去的,好不狼狽。
可是她給凈塵包紮時的神情卻是極其的認真與專註,手法輕柔,舉止安詳,在篝火的映襯下,整個人都泛起瞭一層迷離的橙黃微光。
凈塵心中怦然一動。
從記事到現在,他眼裡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和他一樣的佛門中人,另一種就是生活在俗世,需要自己渡化之人。
就在剛才那一刻,旋波如同從遙遠,繁星璀璨的夜空中掉下來一樣,理直所壯地橫在凈塵面前。她既不是佛門中人,又不像是需自己渡化之人,就這樣不倫不類,不偏不倚地出現在凈塵眼中,讓他本來涇渭紛明的世界,開始變得混沌起來……
忽然間,凈塵變得有點坐立不安起來。他擰著眉毛,冷著臉一下子就從從旋波懷裡把手抽瞭回來。
旋波被他的動作嚇瞭跳,抬起頭溫柔地說:“大師,還沒包紮完呢。”
凈塵把臉扭到一邊,低聲說:“有點疼,我自己來。”
旋波聽瞭他的話,微微紅瞭臉。片刻後,她解釋說:“我平時不做這種活,手下難免沒有輕重,如果弄疼瞭你,還請大師見諒。”
凈塵三下兩下把其餘部分包紮好,沒有看旋波而是把頭轉向其他人說:“今天銅宮在石洞裡顛簸瞭那麼久,大傢都很累瞭,休息一會,我們養足精神再去尋找出路。”
侍衛和李嬤嬤都沒說話,盧邦應瞭一聲:“全聽大師的安排。”
凈塵見大傢情緒還算穩定,暗暗松瞭口氣,盤腿坐在一旁,閉目養神起來。
旋波拉著瓔珞的手,兩人偎依在一起,也沉沉地睡瞭過去。
睡瞭不知多久,旋波忽然咳嗽瞭幾聲,接著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瓔珞迷迷糊糊地應瞭一聲:“公主,我給您去端杯桂花茶。”
可睜眼一看,才意識到這可不是在公主府,這是在幾丈深的地底下,哪裡來的茶?在這潮濕的石室中,連裝茶的杯盞都沒有。瓔珞急中生智,將旋波發髻上帶著的金箔鑲寶蝴蝶趕花冠取瞭下來。
瓔珞拿著金冠來到巖室中低窪積水的地方,取出懷裡收著的納紗帕子,把水濾瞭濾,才倒入金冠裡,小心翼翼地捧到瞭旋波面前。
旋波接過金冠剛送到嘴邊,忽然想到瞭什麼,把金冠輕輕地放回到瓔珞手裡。
她起身走到凈塵身邊,輕輕地說瞭一句:“大師。”凈塵沒有回答。
由於知道凈塵的性格一向納言少語,旋波也沒在意就又叫瞭一聲:“大師。”這一次凈塵還是沒回答。
這下,旋波感到不對勁瞭,她推瞭一下凈塵,發現他整個人都有些僵硬。因為剛才見過死去孩子的屍體,也是僵硬無比,]
所以眼前的一切讓旋波嚇得魂不附體。她抓住凈塵的胳膊使勁地搖著:“大師,你怎麼瞭?你快醒過來,你別嚇我們……”
凈塵被她搖得醒瞭過來,幽幽地睜開眼睛,低聲說:“什麼事?”
旋波見他雙目渙散,聲音沙啞,就知他已經生病瞭。於是趕緊抬手撫到他的額頭上,接著驚叫起來:“好燙!你真在發高燒呢。”
凈塵盯著她因擔憂而微微發紅的臉,片刻之後費力地抬起手把她推開。此時他感覺渾身如同灌滿瞭鉛水一樣,動一下都沉重得像擔負著千鈞之力。
他想起身,離旋波遠一點,可是雙腿剛一直起,身前就變得模糊起來,最終被一片黑雲吞噬,什麼都不知道瞭。
旋波見凈塵站起來,身子晃瞭晃,慢慢地朝一邊倒瞭下去,趕緊上前扶住瞭他。然後喊來瓔珞,兩人齊心協力把身材高大的凈塵平放到一塊相對平坦的石板上。
旋波沒處理過這種情況,一時也慌瞭神,自言自語地說:“大師他武功高強,怎會忽然暈倒?可是中毒瞭?”
瓔珞見公主急得冒瞭汗,連忙在一旁勸道:“公主你先別急。中毒多半是不可能,若是中毒,早就沒有性命,怎會發燒?”
“奴婢看,大師可能是手上的傷口化膿瞭。您想,這裡如此潮濕,大師手上傷口又多,剛才為大傢找柴火時多半著瞭水,這會能不化膿嗎?”
旋波一聽,懊悔得直跺腳:“我隻道是給他包紮能幫他好得快些,卻沒想到是害瞭他。他傷口還沒全幹,就被絲絳層層地圍瞭起來,這不是加快瞭化膿嗎?”
一想到,自己害凈塵快要沒有性命,旋波就又急又氣,忍不住落下淚來。
瓔珞在旁提醒道:“公主先別著急,奴婢聽說有個民間的法子能加快愈合傷口,就是用頭發燒成灰,撒在傷口上,傷口不愛化膿瞭。”
“你有這好法子,怎不早說!”旋波聽瞭她的主意終於破涕為笑。
她們扭下一把頭發,放在木棍上,靠近篝火,燎成瞭火,再收到一塊幹凈的帕子裡包好。
來到凈塵身邊時,他還沒有清醒,旋波摸著他的額頭,神色更沉重瞭些,因為他的體溫比剛才又升高瞭。
解開裹在凈塵手上的絲絳,旋波發現傷口不再鮮紅,邊緣泛起瞭白,輕輕一按,就有一些膿水溢瞭出來。
瓔珞在旁看著旋波觀察著凈塵的傷口,心裡有些納悶:“這要是在平時,公主根本就見不瞭這種傷口。別說是摸瞭,就是看一眼也一定會惡心得嘔吐起來。”
“可今天看她,不但一點事沒有,還在冷靜地觀察傷口,這可是從來沒的事。”
旋波就著閃爍的火光,細心地將頭發灰撒在凈塵的傷口上,眼見濕漉漉的傷口不再有膿水流出,旋波也才放心地松一口氣,有功夫抬手擦擦臉上剛才嚇出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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