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走後,飲綠端一盞六安茶走瞭進來。
允央正站在書案旁臨摹著一幅《牡丹雙授圖》,見飲綠進來時心事重重的,允央筆鋒一收,停瞭下來。她沒有抬頭,輕聲說:“心裡還是不安嗎?”
飲綠聽罷,神情猛然一凜,然後掩飾道:“娘娘說笑瞭,什麼不安呀,奴婢都聽不懂瞭。娘娘從下午開始就在畫畫,也沒進茶。還是停下來歇歇吧。”
“好,本宮也確實有點累瞭。”允央放下畫筆,往暖炕那邊走過去。
飲綠站在旁邊央安靜的飲茶,表情還是有些難掩的忐忑。
允央用餘光註意著飲綠表情的變化,輕輕搖瞭搖頭。
“娘娘,您怎麼瞭?”飲綠央的動作,趕緊過來問道。
“本宮想起《新序》中曾錄有一個故事,十分有趣。說‘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於是天龍聞而下之,窺頭於牖,施尾於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允央放下定窯白釉茶盞,似笑非笑地綠。
“娘娘,”飲綠被允央點不自在,低頭用雙手絞著衣帶說:“您又耍笑奴婢,奴婢不是葉公,也不好龍。”
“記得你剛知道榮妃用紅蒿草和糟汁來害本宮時,氣得恨不能沖過去找她拼命。本宮當時說要先穩住情緒再作打算時,你還說本宮過於懦弱。”
“現在咱們的計劃才剛開瞭個頭,你卻已經開始不安瞭,可見你不還是不習慣於害人。所以,縱然你嘴上說得怎麼熱鬧,可是若是真讓你置人於死地,隻怕你還是下不瞭手。”
飲綠臉色有些頹然地說:“奴婢確實有一些緊張,不知這麼做能不能真的騙過榮妃,畢竟她是那樣心思縝密又心狠手辣的人。”
允央聽罷沉默瞭片刻道:“你的心思,本宮也感同身受。怎麼想是一回事,真的要動手執行這個置人於死地的計劃,確實讓人心中惴惴不安。”
“娘娘,奴婢隻是擔心您,如果這一擊不中的話,隻怕會被她反制。她娘傢勢力強大,若是皇上被她蠱惑,您在宮中又再無可以依靠的力量,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本宮才要把計劃安排得細之又細。首先就是要想辦法讓榮妃的父親和兄長來到漢陽宮中。”允央將手邊茶盞往炕桌裡面推瞭推。
“娘娘,就這第一步,奴婢就不明白瞭,既要對付榮妃,為何還要想辦法給她找來兩個幫手。如果在宮宴之上對榮妃下手,她的父親與兄長又怎會袖手旁觀……”
“讓她的父親兄長到場,其實是給皇上若是皇上在宴會上得知榮妃有如此野心,而她的父親與兄長也在旁邊,那麼你說皇上會怎麼辦?”允央眼飲綠道。
“若是當時情況如此,皇上多半會遷怒於南嗣王與鴻國公,畢竟還當著一眾的皇親國戚,不拿出些雷霆威儀來,怎麼震住這些關隴碩戚?”飲綠想瞭想,語氣肯定的說。
“所以,機會難得,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網打盡,直接斷瞭榮妃她們這一族的指望,省得她們日後興風作浪。”允央目光冷冽地說:“其實,本宮這麼作並不是因為宮幃之爭,而是因為本宮已察覺到瞭她們最終的目的怕是要架空皇上,成為大齊國的實際控制人。”
這是允央第一次明確地說出她的想法。此言一出,飲綠大驚失色:“若是榮妃敢打這樣的主意,您何必這樣大費周折,直接去皇上那裡告發瞭她不就行瞭?”
“謀國之罪,是要有真憑實據,本宮這樣去長信宮,皇上能相信嗎?”
“皇上對娘娘的心,別人不知道,奴婢還不知道嗎?隻要您親自去說,皇上是不會無動於衷的。”飲綠說的信心十足。
可是允央此時卻沒有瞭剛才的沉穩,眼中映著淡淡的慌亂:“你千萬別這麼說。皇上對本宮,或許是有幾分情誼,但這與對其他幾宮娘娘有什麼不同嗎?可能開始時確有幾分真情,但這才經瞭幾個流年,不也就這樣瞭嗎?”
“本宮還算有自知之明,在國傢大事上,皇上絕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要想讓他下決心斷掉魯多煙這一脈,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這也是本宮為什麼非要讓魯傢父子三人都在場的原因。”
飲綠嘆瞭一口氣說:“此事原來牽涉這樣廣,是奴婢目光短淺瞭。”
“所以,第一步讓榮妃父兄參加宮宴,這個目的達到瞭。接下來,本宮又為榮妃爭取到瞭在宮宴上獨舞的機會。並且和她說好,要用配套的首飾和舞鞋,隻要她用瞭咱們的這些東西,這件事就成瞭一大半瞭。”允央神色凝重地說。
“隻是,榮妃如此機敏,鬼主意又多,萬一她自己準備好東西,不來淇奧宮,讓咱們空歡喜一場該怎麼辦?”
允央眉尖又攏緊瞭些:“世上的事,誰也沒辦法保得萬全。但本宮認為,以榮妃的性格,她一定會來。”
“這次宮宴上的獨舞是她在皇上面前展現姿容最好的機會,她現在萬事具備,隻缺皇上隆寵這一項瞭,為瞭得到皇上的心,她一定會在衣著上精益求精。正因為如此,她肯定會選用與舞衣為同一套的首飾和鞋子。如果自己單配,時間緊張,難以做到十全十美。”
“另外,就算是她發現瞭本宮設計想讓她出現形,她也還是會來淇奧宮。”
“為什麼?”飲綠詫異地反問道:“難道,她明知是圈套還要去跳嗎?”
“榮妃心思縝密,聰明過人,同時又極為自負。她自認是漢陽宮中最有智慧的女人,而其他妃嬪都不過是螻蟻。所以,就算她本宮的打算,她也一定會選擇將計就計,見招拆招,因為她有足夠的信心將本宮玩弄於股掌之中。”允央說到這裡,低下頭,唇邊掠過一絲雲淡風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