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冰雹

作者:水無暇 字數:3121

諸葛青始終沒有敢開口問,而沈念一更不會主動說明,他將連接兩間屋子的插銷很仔細地看一下,兩邊都可以分別上鎖:“我這邊就不落鎖,有事情,你隨時可以過來。”

“如果,我來不及過來呢?”孫世寧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她比大多數的男人膽子都要大些。

沈念一想一想:“隻需要喊一聲,不用太大聲。”按照他的耳力,即便是風水草動,都不會忽視,何況是讓他入心的人。

“那麼,你的眼睛?”孫世寧沒忘記自己的本分,她的出現是為瞭掩飾,也是為瞭讓案子早些瞭結。

沈念一的手指在眼簾上輕輕劃過:“這眼疾就是時不時地發作一下,誰也不能讓它斷瞭病根。”

有一次,他在暗無天日中度過三天三夜,鄭容和已經都快早早生出華發,生怕他再也不能視物,反而是他反過來寬慰,如果失去雙眼,這輩子還有許多事情可做,比如幫正安堂曬藥,鄭容和又氣又難受,背過身去不理會,依舊是將大把大把的好藥材塞給他吃下去,然而沒有多大的功效。

他始終沒有告訴過皇上,他的眼睛已經半廢,如果可以,他必然為國為民,堅持到最後一刻,那麼也算是瞭無遺憾。

“傷你的那個人呢?”孫世寧問道。

“捉拿歸案,判瞭斬立決。”那人手上沾滿血腥,至少有十多個無辜少女死於非命,如果當日交手時,沈念一直接結果瞭他,反而便宜瞭他,不惜傷及雙眼的代價,將其的一身武功盡費。

在死牢中整整關瞭七天,每日都有獄卒三頓飯般準時去提醒他,還有多久將被執行砍頭,開始,那人還口口聲聲不怕死,到瞭第四天,那人已經漸漸收瞭聲,沉默相向,沈念一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處,緊緊盯著他,知道已經起瞭成效。

到瞭第六天,那人再不肯合眼,哀嚎聲持續瞭五六個時辰,漸漸低下去,變成嘶啞的哭泣聲,沈念一冷笑,原來殺人者也怕死,也知道性命難保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情,那些在他手中凋謝的女子,他下手的時候,有沒有為她們想過。

獄卒送完最後一次飯,過來向沈念一回稟,說那個犯人不但不肯吃斷頭飯,還嚇得失禁,牢房中臭氣熏天,才用涼水直接沖瞭,沈念一淡淡道:“這樣的人,禽獸不如,他不想吃就把飯撤瞭,讓他餓著上路。”

最後,那個犯人到底是如何被拖上刑場的,沈念一沒有興趣,他要的隻是殺人償命的結果,還有讓對方也嘗嘗恐懼到頂點的滋味,走上黃泉路都戰戰兢兢,再不敢作奸犯科。

孫世寧輕輕哦一聲道:“如果當時你知道會傷瞭眼睛,你還會拼命去抓他嗎?”

“會,認定瞭人犯,必須捉拿歸案,這是我的原則。”外面有人敲門,沈念一徑直站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的正是諸葛青,見兩人同處一室,有些詫異,又看看屋子裡的情形,像是在談話中,沈念一若有似無站過一步,擋住瞭他的視線,他才明白自己的唐突:“大人,去現場吧,看天色怕是要下雨,如果下瞭雨,諸多不便。”

沈念一嗯一聲:“怎麼,陵縣這幾天都沒下過雨?”

“可不是,都快有世天沒下雨瞭,否則那把大火,趁著雨勢也不會燒得這樣一敗塗地的。”諸葛青見沈念一也不落鎖,“大人,這屋子裡可放瞭值錢的隨身之物?”

“不過是換洗的衣物,這裡是胡知縣的住所,哪個賊兒敢偷到父母官頭上。”沈念一見其他人都已經準備完畢,扶著孫世寧上瞭馬車。

諸葛青回味著他這句話,怪不好意思地笑著摸摸後腦勺:“大人,何禦史老宅在城郊,我能否搭車前往?”

“坐另一輛。”沈念一在車中答道,諸葛青哪裡敢反抗,乖乖爬上丘成與唐楚柔的馬車,也不敢坐進去,隻在車夫身邊搭個座。

孫世寧等馬車駛動,才低聲道:“胡知縣讓這位縣丞來的時候,就沒給他安排個代步的工具?”

“或許連胡知縣自己也善用雙腿走路。”沈念一在趕來之前,已經看過瞭這位胡雙通的歷年為官述職,按照卷宗記載,還有民間的一些傳言,胡知縣算是盡職盡責的好官,否則當日何啟虎歸鄉,也不會當著皇上的面說瞭那兩句話。

何啟虎說的是,老臣即將歸鄉,那地方雖說幾十年不曾回去,也是個地傑人靈的清靜之所,不失為安居樂業的好去向,這話裡面有一半是順瞭皇上的心思,皇上聽得很是滿意,又立時撥瞭三千貫給何禦史,讓他翻造老宅,好生安度餘年。

三千貫對皇上而言不過是動瞭動嘴皮子,然而對於辭官的前任禦史,卻是個天大的恩賜,天大的臉面,十幾年來,這還是頭一個,於是當著皇上的面,又說要將這三千貫中的兩千貫用於傢鄉,再有一千貫足夠將老宅打造翻新,住得舒舒服服。

於是,何啟虎在陵縣設瞭兩個學堂,隻要是本縣的孩子,年紀到瞭,不收分文即可入學,又設瞭個醫館,造福於民,對外都打著皇上恩賜鄉裡的名頭,他樂得躲在背後。

這樣的人,居然會引來滅門的殺身之禍,到底是誰,會是誰與其有這樣大的仇怨,沈念一翻閱瞭何啟虎在任時的所有案卷,毫無建樹,難道說,是私人結下的梁子?

這樣的話,簡直如同水滴大海,在茫茫人海之中找頭緒,委實不易,沈念一想得正沉,頭頂上卻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聲音之大像是直接掉在頭頂。

“是下雨瞭?”孫世寧暗暗叫糟,早不下晚不下的,怎麼要去你現場就下雨瞭。

“不是雨。”沈念一的經驗更豐富,雨下得再大,也不會是這樣的動靜,他將窗簾一掀開,孫世寧在他身後驚呼,入眼的景象有些驚人,冰雹珠子比她的拳頭才小瞭一圈,鋪天蓋地的往下砸,“阿陽,停車,到可以躲避的地方躲一躲。”

霍永陽一拉韁繩,車技甚好,兩匹馬聽話地調轉瞭方向,他向著後面那輛車大聲喊瞭一句,示意要跟著他走,兩車數人逃也似地往著朝西的方向,他的眼睛尖,見著有一排的平房,轉眼已經到瞭跟前。

“大人,屋子裡沒有人。”霍永陽頂著鬥笠下去拍門,手一推,院門就自己打開瞭。

“先將車馬都拉進去,車子停在屋簷下,人都進屋。”沈念一拉開披風,迎風一抖,柔軟的佈料繃得筆直,在孫世寧頭頂成瞭最好的遮擋物,孫世寧連走帶跑地沖瞭屋中。

一屋子數人,面面相窺,也就孫世寧被照顧地好,樣子不算狼狽,剩餘的人都被冰雹砸的不輕,霍永陽一邊揉著腦袋一邊罵老天爺。

諸葛青腳底下踉蹌差點摔瞭一跤,唐楚柔適時扶瞭他一把,他謝瞭又謝:“我看著天色還以為是要下雨,陰沉陰沉的,原來是下冰雹,這樣大的雹子怕是真的要傷人瞭。”

沈念一走到窗前,外面的冰雹沒有要減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要不是他們及時躲避,怕是馬車車廂都能被砸出洞來:“小唐,去看看屋子前後,是本來沒有人住,還是人暫時出去瞭,丘成註意院門口可有人走動,阿陽看緊馬車,諸葛,這一場雹子落下來,胡知縣的病怕是將養不得瞭。”

諸葛青嘆瞭口氣道:“那要看下多久,這樣大的陣仗,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幸而這屋子是瓦房,要是草棚頂,早就穿瞭,陵縣裡窮人也不少,要是再下半個時辰,隻怕是又有很多人無傢可歸瞭。”

唐楚柔轉瞭一圈過來回話,這屋子裡應該有人住,桌上有茶壺,裡面盛著水,盡管已經涼瞭,卻還沒有餿氣,灶間裡也堆著些幹貨臘肉,約莫是住戶出去種田或者辦事,他們才不請而入瞭。

沈念一始終在看著窗外,天際處黑壓壓的顏色,像是被推波助瀾一般,向著這邊而來,看樣子,這場冰雹莫說是半個時辰,怕是兩三個時辰都有的下,陵縣怕是要顯出災情瞭。

唐楚柔聽沈念一這般說,知道暫時是走不瞭,既然已經來瞭,她索性又去燒瞭熱水,沏出來給孫世寧幾個捂著,輕聲問道:“孫姑娘進門時,可被砸到?”

諸葛青多嘴說道:“進門的時候,沈大人一直護著這位姑娘,沈大人真是好身手。”

唐楚柔轉過身來看著他,她都身量不高,身材纖細,比孫世寧看著還小一些,可是當她沖著諸葛青笑一笑的時候,諸葛青覺得背後的汗毛忽然都不聽話地豎瞭起來,她細聲細氣道:“胡知縣沒有教教自己的親外甥,不該管的閑事莫管,不該說的閑話莫說的道理,你這樣子,離瞭你舅舅,仕途怕是十分艱難瞭。”

諸葛青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確實好奇孫世寧的身份,原本想借著這個檔口,假裝問一問,沒想到被對方直接看穿瞭目的,兩句話一說落,讓他覺得顏面掃地,連帶著舅舅的面子都快要丟幹凈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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