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世盈當街指著他罵,責怪他一去不回讓其白白擔心一場,婁凡白或許還能硬著心腸說是認錯瞭人,反正他與冼瞎子在茶樓出入兩三遭,遇到世盈,釣到她大姐,已經算是順順當當的,他本來也沒打算要同世盈再續前緣。
結果,世盈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死死拽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他總不能對這樣一個女人動粗,被十多個街坊圍著數落,好似他是那天底下最大的負心漢。
“你到底要怎樣!”婁凡白不耐的呵斥道。
“小婁,小婁,我知道你沒有死,我同大姐說瞭,我見到你瞭,見到你瞭。”世盈根本沒想過她要怎麼樣,她隻是覺得一直懸在心尖上頭的那款重物被輕輕放下瞭。
婁凡白兜兜轉轉才算將人群給甩掉,急著就往回趕,果然要等的人已經到瞭。
“世盈一直為瞭不能搭救你而傷心,你能現身給她看看也是極好的,以後她要另行婚嫁,也不至於會的牽腸掛肚。”孫世寧淡淡說著,看瞭婁凡白一眼,“我自己的妹妹,我很清楚,既然知曉你沒死,她不會糾纏的,你也知道,我的繼母,就是她的生母,絕對不會容許你們在一起的。”
婁凡白實在太想反駁她這句話,這對姐妹就是來讓他糟心,給他添堵的,不過瞧見孫世寧嘴角都那抹笑容,他才知道自己險些上瞭當,她用的都是激將法,就是想引著他說出些許不該說的話。
“小婁,懸賞令。”孫世寧攤開一隻手,直接問道。
“我如何不知道孫傢大姑娘何時也管起閑事,做起朝廷都鷹犬瞭。”婁凡白的嘴巴從來不肯饒人,居然將懸賞令又給收瞭回去,他的眉角一跳,顯然是隱著有沒說完的話。
孫世寧笑著點點頭道:“難怪你裝戲子這麼像,都是要靠一張嘴,你這樣伶牙利嘴的殺手,大概平生難得一見。”
婁凡白眉毛直豎,冼瞎子卻放聲大笑道:“孫姑娘真正是有趣之人,小婁這樣利索的嘴,在你面前應該也會甘拜下風。”
“說長道短本來就是婦道人傢的長處,男人擅長此道的委實不多。”孫世寧瞄瞭沈念一一眼,由始至終,他都沒有開過口,那樣子才叫沉默是金,不過有他在場,她就會覺著心安。
“小婁,拿出來。”冼瞎子收起嬉皮笑臉,要是孫世寧才提出這點疑問時,他還半信半疑,那麼婁凡白遲遲拖延的態度,讓他已經信瞭七八成,那個懸賞令肯定有鬼。
畢竟兩個人已經相處瞭幾年,也算是同甘共苦,同進同出,要是這樣的搭檔都是背叛,冼瞎子感覺到心底更加發寒。
“瞎子,懸賞令是我好不容易搞得的,為什麼要給朝廷的人過目。”
“你是怎麼答應我的,這事情隻有沈念一能夠擺平,否則你是打算準備替我收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拿出來。”冼瞎子動瞭氣,兩個人雖說是不成文的搭檔,平日裡,也是他所行所為更多些,年紀又長,他從來沒見過婁凡白這樣不合理的行為。
所以,那張懸賞令肯定有問題,被小姑娘給說中瞭,聽小婁的意思,他同孫傢姐妹似乎都有牽連,好啊,下著套等他來鉆,也不思量思量,他是什麼人!
冼瞎子出手極快,孫世寧就見到白練般的一閃,沈念一沒有給她太多的機會,衣袖卷住她的腰身,兩人往後直退瞭三四步。
“你做的很好。”沈念一低聲道。
“我什麼都沒做。”這兩人明著互幫互助,實則嫌隙已深,不過是幾句模棱兩可的話,兩個人都能打起來,孫世寧還真不想占著這份功勞。
“瞎子,你瘋瞭。”婁凡白的武功明顯不如冼瞎子,在狹小的屋中,更加沒有辦法躲閃,“不是都說好的事情,怎麼你倒同我動起手瞭。”
“是,是說好的事情,你把懸賞令拿出來,什麼麼事情都沒有。”冼瞎子手中的那道白練在婁凡白的發鬢邊轉瞭一圈,發絲紛紛落地。
“瞎子用的是一柄匕首,刀刃很窄,近身的話,已經占足優勢。”沈念一知道世寧還算個門外漢,他仔細解釋給她聽,讓她不僅僅是隻能看看熱鬧,“這樣的匕首不是按照常規的尺寸打造,必然是配合著他的武功所學,能夠發揮到最大的功效。”
“小婁不是瞎子的對手?”孫世寧顯然也看出來婁凡白節節敗退的姿態,“他都不還手,也不拿出兵器,這又是為何?”
“我猜想他使用的兵器頗大,不適宜在屋中展開,也根本展不開,這會兒不過是冼瞎子在逼他,並不是要真的傷他性命。”沈念一指瞭三下,“看到沒有,冼瞎子都是點到為止。”
孫世寧的眼力再好,也來不及在過招的兩人之間看出破綻:“還真是沒看出來。”
“慢慢的,你就會看得出來,眼力比你自己學武功要容易的多。”沈念一微笑著鼓勵她道。
“不打瞭,不打瞭。”冼瞎子一擺手,將匕首收瞭起來,婁凡白自然不會再出招,一退就退到墻根處,警惕的看著他,“這屋子能有多大,沈少卿的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弄得我們倆像猢猻耍把戲,好沒意思。”
婁凡白這時候要是再藏著掖著,也知道討不得好,他將那懸賞令取出,沒好氣的扔在冼瞎子面前:“給你就是,沒事生非。”
冼瞎子打瞭一架,卻也不動氣瞭,不知是不是最近憋屈的厲害,莫名生出心頭火,壓都壓不住,他的眼睛已經不管用瞭,將懸賞令沖著孫世寧的方向:“小姑娘,你來看看,上頭寫著什麼?”
“我不懂江湖上頭的規矩。”
“無妨的,給你看,你就看看,你不是江湖人,也惹不出什麼麻煩的。”冼瞎子又將懸賞令往前遞瞭遞,“上頭有沒有我的名字?”
“不知你尊姓大名?”孫世寧同沈念一交換瞭個眼神,見他沒有異議,就伸出手去接,她的雙手包裹成粽子樣,這樣顯露出來,婁凡白忍不住多看瞭幾眼,她用掌心夾著拿過,湊近上去看個究竟。
“就是瞎子,江湖上的人都喊我瞎子。”冼瞎子還真是不避諱,說這話的時候,都咧著嘴,“有沒有,排的可靠前?”
孫世寧仔細看瞭,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多半都是綽號:“有,有瞎子兩字,從上而下,排在第九個。”
冼瞎子不曉得該松口氣,還是該更加緊張,松口氣是不用再對搭檔懷疑左右,更加緊張的是他居然也能在上面排到前十,也算替自己長瞭臉。
孫世寧忽然咦瞭一聲,冼瞎子又問道:“怎麼瞭,又看到什麼?”
“這上面,居然也有婁凡白的名字,排名比你還高,在第三個。”其他的名字,孫世寧就算是過目不忘,也分辨不出誰是誰,要是交在沈念一手中,大概還能看出點門道,可是沈念一像是早就猜到什麼故意沒有抽眼來看,像是打定主意,讓她自行解決瞭。
“什麼,你說小婁的名字也在上頭?”冼瞎子恨不得一把抓過來,可是想到自己一個字也看不見,隻能幹著急,“他怎麼會也在上頭,他也沒同我說過。”
“是,我是沒同你說,我也不想同你說,這個禍是我自己惹的,要不是你這次也出瞭事情,我一直都不會同你說的。”婁凡白見世寧夾著紙片,有些辛苦,也不想再繞這些圈子,“你以為我混到那個戲班中去是為瞭什麼?”
“不是因為走火入魔!”
“是為瞭逃命。”婁凡白咬牙切齒道,“不是為瞭逃命,誰要費那些閑功夫。”
“你又得罪的是什麼人?”冼瞎子追問道。
“我就是不想說,如若有天被他抓到,直接殺瞭我,倒也一瞭百瞭。”婁凡白瞪瞭沈念一一眼,“沈少卿,熱鬧你也該看的差不多瞭,給瞎子句爽利話,能不能救他生天?”
“你都自生難保,還牽記著他。”沈念一緩聲道,“你就不為自己打算打算?”
“他還有的救,我這邊都是江湖上的破事一堆,也不該你們官府的人插手,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瞎子惹的禍原本就是朝廷命官的,所以,你可以救得他,卻不能救得我,這個道理,我比誰都清楚。”
也不是說他就不怕死,他隻是不想死的太難看而已,要是能夠救瞭瞎子,婁凡白至少還能得個人替自己收屍,這樣就算心滿意足瞭。
“小婁,你這又是何苦!”冼瞎子聽他說瞭兩句真心話,有些懊悔方才出手逼他,還是在外人的面前,“我不該懷疑你的。”
“你也沒懷疑錯,我是瞞著你好些事情,不過,我也從來沒有要害你的心。”婁凡白才算是說瞭實話,“要是我死在你前頭,替我買口棺材就是瞭。”
“別說這樣的傻話,沈少卿,我也不相瞞瞭,當日出瞭賞金讓我去何傢辦事的,不是一言堂,而是本朝的官員,翰林院的大學士,傅仁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