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心灰意冷

作者:水無暇 字數:3070

傅仁翟苦笑不已:“十年大計,多少心血,多少人力,毀於一旦,何啟虎死的倒是幹幹脆脆,皇上如何不找個替罪羊來宣泄怒氣。”

沈念一聽的這個答案與先前所想的相差無幾,皇上是忍不住一時的怒氣,又驚於最為信任的臣子居然會得背叛,所以將傅仁翟一並算其罪,問其責,當他將天衣無縫中的名單交予皇上手中時,皇上的神情叫人玩味。

如今,前後貫通瞭想一想,若是連這最後的十幾枚棋子都保不住,那麼傅仁翟的官位,甚至身傢性命,也一起保不住瞭。

不幸之中的萬幸,何啟虎手中的名單沒有流落出去。

傅仁翟似乎猜到他的想法:“何啟虎沒有將名單交出去,因為這是他的下一個籌碼,他想要留著換取更大的利益,可惜他與虎謀皮,交手這些年,還是低估瞭舜天的殘暴手段,全府上下五十人,盡數斃命,就連他最在意的兒子,所娶之人也是早有預謀,舜天佈下的局,比我們預想中的更大。”

“還有一個孩子。”沈念一本來覺得送溫五兒入宮是件好事,前任禦史傢唯一的血脈,如今想來,那孩子要是平凡無奇,或許還能保住小命,如若有一點出彩的地方,皇上會怎樣對待這個何傢的餘孽?

“那孩子,我見過一次,長得倒還清秀,不過膽子小,不肯同陌生人說話,讓個小太監領著,問他話,隻會點頭搖頭,是不是在那場屠殺中受瞭驚嚇?”傅仁翟想一想道,“孩子是沈大人從陵縣帶回來的,要是沈大人先一步知道真相,會不會把他送到宮裡?”

傅仁翟也是個聰明人,顯然想到一處去瞭,沈念一目光清澈中帶著柔和,他想到孫世寧抱著五兒的樣子,從廢墟回來的時候,一路抱著都沒有放脫手:“我會帶他入宮,我也相信皇上不會隨意同一個孩子遷怒,特別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溫五兒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明,隻以為是廚娘的兒子,而母親已經不幸過世,想來也不會有多嘴多舌之人,將其後的真相說與他聽。

“皇上拉不下臉面,也絕對不會將何啟虎的叛國罪公然宣佈,否則豈非自扇耳光,所以,無論是在你,還是在朝野上下,何啟虎的案子都被囫圇的推在一言堂的身上,一言堂不可能會站出來說,案子不是他們做的,說瞭也不會有人信服。”傅仁翟站起身來,微勾著唇角。

“這個替罪羊尋得再好不過。”

“沈大人平日與我並未深交,卻能夠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將刑部壓下不表,又親自到宮中與皇上說瞭那樣一番話,傅某人心存感念。”

“傅大人不用多禮,我出手也是存瞭私心的。”沈念一聽著傅仁翟的話,越聽越是心驚,傅仁翟怕是在宮中也安插瞭耳目,皇上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怕是當日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早傳回他的耳中。

“再多努力,也已經化成指中沙,水中月。”傅仁翟雙手背在身後,踱步走到窗前,嘆瞭口氣道,“皇上惱羞成怒,我又何嘗不曾心寒,何啟虎還會得到皇傢禮遇的風光大葬,隻因為皇上丟不起這個臉面,而我也還是會因為此事,被罷免官職。”

“或許,皇上會的回心轉意。”

“皇上沒有立時下命將我緝拿,已經算是回心轉意。”傅仁翟輕輕一笑道,“來大理寺之前,我已經寫下辭呈,上奉到宮中,請皇上過目,要是皇上真的體恤我為官多年,兢兢業業,那麼自然肯放我一條生路。”

外面的冠冕堂皇一點都不能缺少,而裡面的千穿百孔,總要有人肯站出來承擔。

“我不會因此而抱怨,官場之事,歷來如此黑暗,當年如果沒有柳先生出手解圍,也沒有傅某人官拜翰林院的後來,一場好夢做到今天,也該醒醒瞭。”傅仁翟目光直射過來,“不瞞沈大人,我心裡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下場,隻是功敗垂成,有些不甘心。”

如果事情發展在其掌控范圍之中,那麼大理寺就是傅仁翟為官的最後一站,他不管是否能將這樣殘忍而不堪回首的真相說與旁人聽,選擇瞭沈念一,是因為皇上極其信賴此人,而其口風又出名的緊閉。

隻要有一個人知道他對皇上,對天朝的拳拳之心,那麼也不算白走這一遭。

“話已至此,就不在這裡多叩擾沈大人辦公事瞭。”傅仁翟客氣說道,“我要回去等著所謂的好消息瞭。”

沈念一親自將人送到門口,傅仁翟微微俯過來,聲音壓得很低:“皇上想要的,你總是藏不住,也躲不起的。”

沒等沈念一反應過來,傅仁翟已經大步下瞭臺階,從背後看去,腰背挺得筆直,就像他本人的個性。

沈念一在臺階處站瞭好一會兒,直到丘成過來回話:“傅大人可是有所求?”

“他什麼都不求瞭。”沈念一知道傅仁翟已經心灰意冷,十年努力付之東流,皇上的態度更是雪上加霜,何啟虎的背叛本不是傅仁翟的過錯,但是他說的很對,總要有人來背負,在外一言堂是不能抓捕歸案的兇手,在朝當年策劃整個計劃的人便是罪魁禍首,“為官其實是這世上最累的一件事情。”

“大人,大人,你去哪裡?”丘成眼見著沈念一長腿邁下臺階,急聲道,“這裡一堆的公事還等著大人……”

沈念一揮瞭揮手,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見什麼人,那些公事暫且放一放,不會耽誤太久,這是他在大理寺任職以來,第一次覺得公事並非有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沒有騎馬,更沒有坐車,他走得很快,到瞭孫府門口,沈念一瞧著那兩扇緊閉的門,甚至都懶得上前敲門,直接繞到側門,躍墻而過,這樣的高度對他來說,不過是區區之勞。

落腳點選的很好,幾乎沒有人見到他,徑直就向著主屋走去,冬青端瞭一盆水出來,迎面見著他,眼睛都瞪大瞭:“沈大人,你從何而來?”

沈念一清淡淡一笑道:“從大理寺。”

“不,不是,我想問的是,前面怎麼沒有人來傳話。”冬青還是滿臉歡喜之色,“姑娘在屋裡看書,沈大人請裡面做,我倒瞭水就來沏茶。”

沈念一撩開簾子,裡屋的門上掛著水晶珠簾,隔著一顆一顆的珠子,他靜靜看著世寧,正窩在椅子中,哪裡是在看書,書頁都早不知翻在哪裡,頭發挽得松松一蓬,穿著傢常的湖藍繭綢衣裙,天氣微暖,大概是冬青怕她受寒,還特意在外面又罩瞭灰鼠皮的小鬥篷,絨絨的,襯得一張俏臉才巴掌大。

她側著臉,眼底像是一汪柔水,不知在想什麼事情,什麼人,分明有些入神,忽而用掌心夾著的書本滑溜著就落到地上,啪的一聲輕響,將半夢半醒之間的人兒給驚醒瞭。

孫世寧想要彎身去撿拾地上的書本,眼簾一掀,視線與門外端立不動的沈念一碰觸在瞭一起,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重重的咳嗽瞭一聲,沈念一聽得她的反應,立時就笑瞭起來,走上前去,渾圓的珠子在手指中滑動而過,冰涼涼的。

“你怎麼會來!”孫世寧臉上寫不盡的都是驚喜,“事情這麼多,你不是說要等都忙完瞭,才能過來?”

“沒有辦完也能過來看看。”沈念一替她將書本撿起,還是一本市面上常見的描花本子,他好像在哪裡見過,拿在手上翻瞭幾下,“那時候,你含冤入獄,我去你住的院子查看,桌上就放瞭這樣一本。”

“還不就是那一本,難為你還記得。”孫世寧抿著嘴角笑,這人總是風塵仆仆的來去,偏生衣角純凈如新,幾乎纖塵不染,“冬青替我收起來的,隨手翻翻,我的雙手不方便,也沒法子看精細的。”

沈念一沒有回答,他輕輕握住瞭孫世寧的手腕,很是小心翼翼,好似她是那容易打破的細瓷器,紗佈包裹依舊,她卻已經對他釋懷,他的聲音很低,仿若喃語:“我就是突然很想來看看你,看你在做些什麼,有沒有好好養傷,見著你以後,我會覺得心安。”

他說話時,呵出的溫熱氣息,縈繞在腕間,孫世寧喜歡聽他的聲音,初次相見,她什麼都看不見,卻被他一把冷若冰雪,傲如軒竹的聲線折服,她看著眼前,俯下身體的姿態,漆黑的發,心尖處有一絲羽毛在輕輕搔動,些許的癢,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

“已經不是那麼痛瞭,你不必過於內疚,我不會怪你的,真的。”孫世寧隻因為他還心存愧疚,柔聲安撫道,“鄭大夫都說瞭,那藥膏有生肌的療效,隻要慢慢調養,能夠恢復過來的。”

“不是的,世寧,不是隻為瞭你的傷勢。”沈念一猛地抬起頭來,眉眼俊美,山巒起伏,驟然放大,讓世寧差點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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