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娘進屋先給孫世寧行禮:“本來還該著早一個時辰過來,奈何沈大人所提的要求實在是費功夫,趕來趕去的,才算是今天這個點趕出來,我就馬不停蹄的親自給孫姑娘將衣服送來,先試試身,本來的衣服尺寸,我都是存著的,不過見著姑娘又覺得姑娘這些日子清減瞭,怕是衣服做的有些松瞭。”
打開帶來的錦盒,行娘笑瞇瞇的將簇新衣裙用雙手給捧瞭出來:“衣服料子是沈大人前些日子親自來選的,我還多嘴問瞭句,孫姑娘自己怎麼不來,他說姑娘身體微恙,不能出門,原來是趁著姑娘初愈,趕著要送的禮,沒想到他這樣一個清冷的男人,居然這般細心周到。”
孫世寧的目光落在湖藍色的衣服上,明媚的藍色,仿佛是春日底下發出粼粼波光的湖面,微微的風,吹起一波一波的漣漪,再定神而望,果然是衣裙上都用極細的銀線繡著雲朵的圖案,美不勝收。
“都是用純銀所制成的線繡的,工序繁復的很,不說內宮裡頭,我敢打包票,城裡隻有我這一傢能夠做得出這樣的手藝。”行娘服侍著她換衣服,“姑娘的腰身真是纖細,人都說盈盈一握,形容的便是這般的嬌態。”
從頭到尾,行娘的一張巧嘴就沒有停過,凈挑好聽的說,很有些技巧,絕對不會讓聽者生厭,被這樣一個人攪合著,連帶著冬青的緊張都慢慢平靜下來,她從後頭試著用手抓瞭衣料,又回頭問:“可有大些的銅鏡?”
冬青忙不迭去取來,放置在孫世寧面前,忍不住笑道:“這衣服真是好看。”
“能不好看嗎,這花色,這手工。”行娘很是自得,也不忘記正事兒,“姑娘瞧瞧,腰頭這裡是有些松,要是趕著改也是可以,不過我將手放開,姑娘再看,松一些也是好看,坐起來走起來還不至於太拘謹,你說呢?”
孫世寧格外認真的照瞭照鏡子,知道接下去要面對的都是大事情,來不得慢點馬虎的,鏡中的形容與行娘所說的一般,她點點頭道:“是不用改瞭,改的太緊,好看是好看,坐的時間長瞭不舒服。”
“姑娘同我的意思是一式的,那就不改瞭。”行娘示意孫世寧抬腳走幾步,又指著裙擺上給她看,隨著步履盈盈,銀色的圖案時隱時現,仿佛是湖水中倒映出的雲朵,雲卷雲舒,千變萬化。
孫世寧試過衣服又換下來,以免弄皺瞭,行娘幫著收拾:“姑娘是幾時要穿這一身做客?”
“大後日。”
“我瞧著姑娘平日都是素顏向人,穿這樣華貴的衣裙,還是稍作妝容才好,大後日一早,我會趕過來,一是為姑娘著衣,二是替姑娘梳頭上妝,姑娘覺得可行?”行娘說的頭頭是道,“這是洐雲衣,有相配的發飾,姑娘千萬馬虎不得。”
“那就有勞掌櫃的瞭。”孫世寧答應下來,“你說這些衣裙都是沈少卿來你店中訂制的?”
“可不是沈大人親自來的,知道我店裡頭私藏著些好料子,就不肯放過瞭,不過這個顏色也確是很襯得出姑娘的膚色,頭發,沈大人的眼光極好的。”
等都收拾好瞭,行娘風風火火的離開,又千叮萬囑讓孫世寧這幾日好生修養,說是臉色好,比擦什麼香粉都強。
孫世寧聽著隻會笑,原來沈念一真的都替她盤算好的,連衣服都是早早的安排下,隻是他既然有先見之明,為何不肯早些給她個確鑿的話,非要等傳懿旨的公公到瞭門上,她依然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還是說,他做下的這些功夫手段,都是為瞭以防萬一,太後這道懿旨連他都琢磨不準到底會不會傳達,要是太後失去瞭興致,而她聽到風吹草動,反而每日裡頭惶惶恐恐的,更加不妙,與其日夜難安,牽腸掛肚,看樣子還是如今的安排更加好些。
“姑娘,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見太後也不是那麼嚇人的事情瞭。”冬青將錦盒放置妥當,走到身前來,小聲說道。
“是因為沈大人都替我想周全瞭?”
“可不是,如果真是要赴湯蹈火的,沈大人必然不會袖手旁觀,他如今隻是替姑娘做衣服,打點行程,可見是有把握姑娘進宮不會受傷,沒準啊,就是太後她老人傢孤單瞭,想找個前後不搭邊的人說說傢常話,姑娘走一遭不吃虧,回來就是見過太後的人瞭,以後孫府裡頭,誰敢高聲說姑娘半個不字,我就用這句話來噴她。”
孫世寧被她說的逗樂,她隻是有些希望能夠在入宮前,見一見沈念一就會更加定心,然而一等二等的,進宮的日子到瞭,他卻沒有如願出現。
倒是行娘如約早早來瞭,雙手靈巧的不行,三下五除二替她梳好瞭頭,又說孫傢的胭脂水粉本來就是天都城內首屈一指的,要是取瞭別傢的貨色來,怕被孫姑娘一股腦兒的甩出門去。
孫世寧也不是完全沒準備,已經讓柳先生到自傢工坊取來最頂尖的成品,長溜排開,任由行娘取之用之。
行娘笑著說道,見過孫傢的香兒粉兒的,卻沒有見過這麼齊全的,她下的手輕,替孫世寧淡掃蛾眉,巧點胭脂,用的都是些素凈的顏色,等到完工,鏡中人對視彼此,孫世寧瞧見的年輕女郎,眉眼如畫,烏發蟬鬢,嫻靜淑雅,明明還是她的樣子,卻瞧著分外有些不同瞭。
“姑娘的皮膚底子是真好,我就是瞧見這香粉實在細膩,才手癢掃瞭極淡的一層。”行娘從衣服暗袋中取出一個小盒,“這樣重要的物什差點忘瞭。”
小盒打開,是羊脂白玉的簪子和耳墜,孫世寧還真的想過用什麼飾物來配這身衣裙,思來想去,好似多加一筆都會顯得驕躁,結果沈念一選的玉色純凈,乳脂一般的顏色,妝點而上,真是畫龍點睛,恰當好處。
“大事完工。”行娘歡喜的什麼似的,孫世寧連聲道謝,雖然知道沈念一必然給足工錢,這份心意卻是難能可貴,沒想到行娘居然扭捏瞭一下道,“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說出來怕姑娘笑我貪心。”
“掌櫃的不必見外,但說無妨。”
“姑娘桌上放著的這些,有的我見過,有的我沒見過,想必是隻送入宮中,給各位金貴之人用的,要是姑娘答應,將這些讓我捎帶回店中使用,真正是不勝感激瞭。”行娘都舍不得放下手,“姑娘放心,我隻是給幾位相熟的客人來用,絕對不會外傳出去,更不會泄漏其中的原委,要是姑娘覺得為難,隻當我沒有說過便是。”
孫世寧不是太懂其中的門道,讓冬青去問一問柳先生,可否將這些送人,柳先生的回話很快送來,隻說送人不打緊,別四處宣揚是宮中用的就好,行娘連忙又豎起三根手指頭保證再三,孫世寧點瞭頭,喚的冬青取來軟佈將所有的都包裹起來,讓行娘帶走。
行娘是千恩萬謝,一疊聲道:“沒想到,居然得瞭這樣大的好處,回頭我見著沈大人就將工錢都盡數退回於他,這一單生意,拿瞭這些足以足以。”
一副生意人的嘴臉,孫世寧卻喜歡她那股子特別認真的勁頭,瞧著時辰差不多,命冬青將人先給送走,這邊還沒坐踏實,門房已經慌裡慌張傳話來說是宮中來瞭人,請大姑娘到外院候著,車馬立時就到,即刻進宮,不可延誤。
冬青踏前一步,想要跟著去的,被孫世寧給阻瞭:“宮裡不比尋常的地方,懿旨中隻提及瞭我的名字,怕你並不能夠跟隨齊往,你就在傢中耐心等我即可。”
“姑娘,那你一路都多加仔細小心,千萬要保重自己。”冬青方才的機靈勁兒過去,又開始恍然若失起來。
“別說傻話,你也說瞭,沒準就是找個人說說話,太後想到我,是因為每天豆豆在用我們孫傢的胭脂水粉,這也是孫傢該有另一番成就,等我回來,就把好消息一並的帶回來。”孫世寧的雙手都隱在略微修長的袖口之中。
冬青依依不舍送瞭她到院門口,宮中派遣來的馬車也已經到瞭,下來兩個年輕的宮女,笑吟吟的問,哪位是孫傢的長姑娘,孫世寧應聲而出,宮女給她行禮,又前後簇擁著,送她上車坐穩當,如同冬青所說,孫世寧今日這一番派頭,已經足夠揚眉吐氣,壓倒孫傢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包括二娘薛氏。
孫世寧坐上車,兩個宮女也坐瞭進來,她輕輕在心裡籲出一口氣,總比與上回來傳旨的那位同坐一輛車要好得多瞭。
兩個宮女先是相視一眼,隨即其中圓臉的那個和和氣氣說道:“孫姑娘千萬不要膽怯緊張,太後為人最是和氣的,到跟前說話應答,就同在傢的時候一樣就好,也不用顧忌那些宮規,太後常說,宮規是給宮裡頭的人守的,宮外的人隻要知書達理,其他的都不用計較。”
容長臉的宮女在旁邊笑著道:“依我看,孫姑娘就像是太後會得一眼投緣的女子,太後就喜歡文靜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