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仗義每是屠狗輩

作者:水無暇 字數:3138

旁人都說大理寺沈少卿,心硬如鐵,不如就把這四個字坐實瞭也好。

沈念一不想留下,他有三個時辰再回來聽消息,於是決定去正安堂,那裡不會覺得他的到訪突兀,而老鄭多半還沒有入睡,正在藥房中配制那些古方上快要失傳的方子。

“大人,多久沒回去瞭?”丘成忽然問瞭這樣一句。

沈念一側頭想想,居然想不起來,上回是傢中的老仆過來,他才回去看瞭看,那位也是盡心盡職,將那個居所整理妥當,不過他一直將那處隻作為休息的場所,大理寺中也有他可以安睡的地方,回不回去的差別並不算大。

“怎麼,得瞭什麼消息?”沈念一知道他既然提起,必然是有些原因的。

“秦正卿似乎對大人日以繼夜在大理寺中頗有微詞,那話說的不太中聽,好似大人沒有個落腳的傢,非要霸占著辦公之所不放。”丘成眉頭皺起,“前日尋個借口,非要將大人休息的那間屋門打開,說要看看可有什麼怠慢之處。”

“你攔住瞭?”

“是,大人的地方,怎麼容得旁人來說三道四,翻箱倒櫃的,不過秦正卿要是真的上瞭心,總會尋到機會的。”丘成不願意見到沈念一退讓到這樣,還要落於下風,實在是不甘心。

“我明白瞭,他要是喜歡在這個地方挑刺,那你明天就將那間屋子騰空瞭,裡面的傢什清理一下,兩床被褥卷一卷拿出去處理掉,要是他再提及,就請他親自進去好好看一看。”沈念一垂瞭眼簾,掩蓋住眼底一抹譏諷,這是最後一次避讓,如若他還要變本加厲,勢必是逼著反擊瞭。

直走到大街上,他覺得呼吸清明,不再壓抑,大踏步走到正安堂,蜻蜓揉著眼出來:“沈大人是來看那名病人嗎,他已經睡下瞭。”

沈念一摸出錢來:“我記得巷子口老於的湯面攤子還開著的,你去買些回來分食。”

蜻蜓頓時睡意全無,眼睛賊亮:“大人,熱湯面是要加肉的嗎?”

“加,都加雙份。”沈念一就沒見蜻蜓的速度這樣迅疾過,跑進灶房抱瞭個鍋出來,幾乎是飛出門去。

“大半夜的進食,不利於修生養息。”鄭容和聽到動靜,走出來笑著說道,“難得你還惦記著老於的面,他上回還打聽說怎麼許久不見沈大人。”

“誰讓他晝伏夜出的做買賣,我上次說給他些本錢,開個像模像樣的小館子,他說什麼都不答應,隻說擔當不起。”

“要是換成是我也同樣一句話,被人知道一個小館子是沈少卿下的本錢,他還能不能正經做面條瞭,他要求的不多,夠糊口,做得自在開心就好。”鄭容和隨意答道,見沈念一的神情不太對勁,輕咳一聲道,“出事瞭?”

“你還記得成儒宗嗎?”

“記得,前任禦史,犯瞭貪墨巨款的案子,你不忍心抓他,他卻跳崖自盡瞭。”鄭容和簡短幾句話就給說盡瞭,“這個案子又被人翻出來,抓你痛腳瞭!”

“不是別人,是我自己。”沈念一低聲道,“真是沒有想到。”

“他當年就是咎由自取,你到底有什麼放不下來的。”鄭容和聲音略微抬高道,“為瞭此事,你受瞭皇上的重罰,其實我明白,那根本就是自己在懲罰自己,你總是以為身邊人但凡做錯事情,都是你沒有及時阻止,實則呢,這是他們的錯,並不是你的!”

“那是因為你是我的摯友,才這樣袒護我。”

“你還沒說這個人怎麼瞭,你將舊案又翻出來做什麼?”

“老鄭,成儒宗是紅丸案中的關鍵人物,我派出去的人將那位在紅丸案中神出鬼沒的道士抓回來,我方才知道,這個道士就是成儒宗,他沒有死,當年可能也是蒙蔽的一種法子,用假死逃脫瞭。”沈念一看著鄭容和總算露出點驚訝的樣子,他反而笑瞭,“真是折磨,他將自己變成瞭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行為舉止都改變瞭,卻在與我面對面時,露出瞭破綻,讓我直接給道破瞭。”

成儒宗想必花瞭很大的心血,才能將自己從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他選擇下手的那些官員,大部分甚至與他是同朝為官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認出他的本相,可見他的偽裝是多麼成功。

但是,他選在沈念一面前破功,真的隻是因為他過於嫉恨沈念一,才無法控制住偽裝嗎,絕對沒有這種可能,破功不過是另一種偽裝,沈念一知道自己還是不能親自下手,所以讓於澤出手,撕開瞭對方的皮,看看裡面究竟還藏著多少污垢。

“既然已經帶瞭這樣的巨款跑瞭,還回來做什麼?”鄭容和一拍前額道,“真是要命,你說紅丸案是他做下的,那麼說來,他與西樹國還有牽扯。”

“是,紅丸的原料出自西樹國,脫不得幹系。”

“皇上要是知道,沒準又想起當年你做下的蠢事,直接將你革職查辦瞭。”鄭容和沒好氣的說道,“那麼,你們大理寺的秦正卿可就如願瞭。”

“我不會讓所有包藏禍心的人如願。”

“你,就憑你。”鄭容和仰天笑瞭笑道,“你要是真的硬的下心腸,就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瞭,你到底在躲避什麼,敢同我說明白嗎?”

“敢啊,我給瞭於澤三個時辰的時限,讓成儒宗交代出本源。”沈念一面對他的冷嘲熱諷壓根不在意,要是寧夏生在的話,大概會更加不客氣,當年寧夏生甘冒大險回來想要挽救成儒宗,他私底下問過,可曾後悔這樣沖動的舉止?

寧夏生笑而不語,過會兒反問他,是不是後悔?沈念一搖瞭搖頭,兩個人心裡頭的答案是一樣的,既然決定做的,就不會允許自己後悔,假使真的是做錯瞭,也要親力親為的補救過來,才肯罷手,絕非會得將責任推卸給別人的懦夫。

“你還真想明白瞭?”鄭容和這一次的吃驚才是真的。

“是,我還將大理寺中,專門用來小睡的屋子給撤瞭。”沈念一正色道,“以後或者徹夜辦公,或者就回自己的地方睡覺。”

鄭容和繞著他轉瞭一圈,嘖嘖稱奇:“到底是誰讓你大徹大悟的,要我說,你早就該回去安睡,那個地方安排的井井有條,令堂不是親自安排瞭可靠的人替你打點,連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修剪的十分好看,你卻不喜歡。”

“太安逸的日子,會得讓我的工作情緒大打折扣。”沈念一沉聲道,“我以前一直這樣認為。”

所以,他在大理寺中的床榻不過一尺略寬,連翻身的空間都不留下,就是想讓自己隨時保持警惕心,然而,認識瞭孫世寧以後,他才明白自己想錯瞭,因為有值得要他全心全意保護的人,他才愈發有動力,愈發能夠冷靜面對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

成儒宗說瞭一大通的謬論,有一句話,他卻聽進去瞭,他過往確實自以為是。

“其實,你也可以帶孫姑娘去你那裡坐坐,我記得院子裡種瞭好些月季,常開常新的。”鄭容和笑著攤瞭攤手道,“旁人求之不得的,你卻沒放在眼中。”

蜻蜓已經喜滋滋的將熱湯面買回來:“先生,沈大人,我讓老於加瞭辣油,香的我一路都在吸口水,快些趁熱來吃。”

鄭容和笑著點他的額角:“平時是短你吃穿瞭嗎,沒個出息樣。”

“沈大人出手闊綽,先生怎麼能同他比。”蜻蜓說瞭句特別老實的話,生怕鄭容和敲打,放下鍋子,縮著脖子去拿碗筷。

沈念一揭開鍋蓋,看著裡面湯色濃鬱,面條雪白,碧綠的蔥花,鮮紅的辣椒交相輝映,笑瞭笑道,“果然是香氣撲鼻,難怪有陣子沒吃,還總能掛記著。”

“老於要是聽到你這句話,能樂瘋瞭。”鄭容和老大不客氣的從蜻蜓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一碗。

沈念一吃瞭兩口,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響聲,卻是小葉聞到香氣爬起來,怯生生的站在門口,眼饞的看著他們,不敢說話,他招瞭招手道:“買的很多,你也來吃。”

一桌子的人圍著吃的熱火朝天,沈念一先放下筷子,看著小葉問道:“要是給你個地方,能夠安穩睡覺,三頓吃飯,你願不願意去?”

小葉手裡頭的筷子,滑落下來,抬起眼來問道:“凌哥也一起去嗎?”

“仗義每是屠狗輩,這話還真是不假。”鄭容和在旁邊搖頭晃腦道。

小葉聽不懂文縐縐的話,隻是重復問瞭一次:“凌哥能一起去的話,我就去。”

“他要是願意的話,當然可以。”沈念一趁著他放下戒心,沒有防備,忽然問瞭一句道,“那天,你和凌哥是真的見到在九道巷做壞事的那個人瞭?”

小葉茫茫然的抓瞭抓頭發道:“凌哥是見到瞭,我隻知道大巫拐瞭進去,沒幹好事。”

“那麼說來,你並沒有瞧見?”

“是,但凌哥不會撒謊的。”小葉生怕他誤會,連忙要解釋,“凌哥沒有騙過我的,他隻說有些事情不能同我說,我就不問,但是他不會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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