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將小如意抱緊,眼神驚惶:“不,不會是孩子。”
火婆婆嘆口氣:“沈大人不會害孩子,你自己先找找看,也沒準就在收拾的細軟裡頭。”
“我統共才拿瞭幾件平時穿戴用的,大部分都扔在那裡,貼身帶的就是幾張銀票。”春娘也不避諱,從荷包中取出來,數額也並不算多,“我想著能過日子就好,剩餘的那些,華府的人自然都會拿瞭回去,我要的越少,那原配夫人見我識趣,就不會趕盡殺絕。”
已經這樣委曲求玩,到頭來才知道是搞錯瞭敵人,放錯瞭警惕。
春娘將小如意的身上也摸瞭一遍:“孩子還小,隻有個長命鎖。”
紅繩底下的長命鎖,純金打造,同孩子的巴掌差不多大小,她小心翼翼的解下來,交給沈念一:“雖說我隻替大人生瞭個女兒,他傢宅中卻是一雙麟兒,對如意也算疼愛,滿月的時候,親手替孩子帶上,說是去高僧處開過光,能保得她平平安安的,戴上就沒有取下過。”
沈念一接過長命鎖,就知道是個空心的,這樣大的純金,分量絕對不止這一點,他抬眼看瞭看春娘,等她同意,她嘆口氣道:“住的地方,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瞭,一個長命鎖又值得什麼,捏碎瞭,還值個金價。”
她這樣看得開,倒是好事瞭,沈念一指力驚人,將長命鎖捏碎卻沒有損傷到內裡,卻是一頁薄如蟬翼的絹絲,攤在他掌心中,火婆婆頓時坐的筆直,驚嘆道:“還真的是夾帶瞭東西,沈大人,這又是什麼?”
春娘囁嚅道:“我怎麼從來沒想過他會把機密藏在孩子身上。”
“因為這是他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你哪天不在瞭,孩子也會留下來,所以從一開始,他對你說的那些話,就是確保你不會將長命鎖摒棄掉,離開或者不離開,都近身而帶。”沈念一笑起來,“應該是個絕對的秘密,你看看,連你們幾個都不知曉,那些人,為什麼會窮追不舍,是誰泄露出去的?”
答案不言而喻,華封誰身上一直留有的秘密,對方心知肚明,如今人死瞭,當然要重新翻找出來,在所不惜。
“大人,後頭有人。”魯幺大聲說道,“前頭也有人。”
沈念一反而不慌不忙瞭,他將手中的絹絲一下子握緊:“春娘,這東西留在你們身邊時隔禍害,我就先收下瞭。”
“是,沈大人要拿去就拿去。”春娘隻當是個燙手的山芋,恨不得從窗口扔出去,眼不見為凈。
“長命鎖,我也拿走,金子的市值折算給你。”
“不,不,沈大人這樣說,折殺我們瞭,這點金子哪裡比得上沈大人的救命之恩。”春娘嚇得趕緊推辭,“沈大人也看到瞭,帶出來的銀錢雖然不很多,也足夠我們四個人用上好些年瞭,況且我們還預備著購置些田地,不會坐吃山空。”
“那好。”沈念一聽他們都已經做下安排,笑瞭笑道,“萬一有困難之處,給我書信,捎帶到大理寺就成。”
春娘還想推卻,火婆婆開瞭口道:“娘子還不趕緊謝過沈大人。”
春娘才反應過來,連聲道謝,魯幺又喊瞭一嗓子:“大人,前後共有三撥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不知是什麼意思?”
“你隻管按著路線走,別去管那些。”沈念一從從容容答道,大概是他的鎮定感染瞭車中的其他人,連春娘都不覺得害怕。
“大人,後面兩輛車近瞭,趕上來瞭。”魯幺再次出聲警示。
沈念一瞇瞭瞇眼道:“很好,好得很。”
“大人,車上不少人。”
話音未落,三駕車幾乎就成瞭並駕齊驅的勢頭,他們所乘的馬車被一左一右擠在中間,忽然車廂劇烈震蕩,卻是對方投擲瞭巨大的鐵爪過來,牢牢咬住瞭車身,鋼索緊隨其後,將一輛堅固的馬車瞬時能夠五馬分屍的節奏。
沈念一撩開車簾,飛身上瞭車頂,車頂有個隆起的弧度,他卻猶如腳踏平地,一字未發,也震懾住瞭左右兩邊的人,約莫都知道他的身手,知道在宅院中的那一場惡戰,那些人離得咫尺,卻沒有一個敢先動手的。
馬車行駛的很快,衣服頭發被疾風吹得獵獵作響,沈念一就站在那裡,不避不讓,等著有人來做出頭鳥,不想那些人對他有所畏懼,始終沒有出手。
面如冠玉的一張臉,肅然冰冷,忽而,沈念一低下頭笑起來,那笑容幾乎能將冰凍三尺的寒冰融化,聲音不大,卻讓四周的人都能聽明白:“我給過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不好好把握,那麼我也不客氣瞭。”
背後,隆隆而來的馬蹄聲,來得極快極快,二十多騎轉眼就到跟前,像是從不知名的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給對手個措手不及。
兩輛馬車上的人才明白是中瞭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還在斟酌如何拿下別人,別人已經先一步做好萬全準備,反而將他們包抄其中。
這場交手不過花瞭一炷香的時間,馬車上共九個人,一個不拉盡數活口被擒拿在案,另一輛馬車逃跑得及時,貌似是躲出瞭視線外,沈念一卻不著急,他從來不做單一的安排,前來自然還有一撥埋伏,誰都沒想逃跑。
他跳下馬車,春娘忍不住拉開窗簾,沈念一沖著她揮揮手道:“魯幺會送你們去目的地,這一次不用再回頭,好好將孩子帶大,不會有人再找你們的麻煩。”
他故意當著那些被擒獲的人,將已經被捏的變形的長命鎖揮起:“東西放在我處最是安全妥帖的,不用記掛,若是有難處,捎信回來。”
春娘聽他說一句,就用力點下頭,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在分別時,痛哭得太難看,她千辛萬苦到瞭天都,又千辛萬苦的離開,中間花費瞭年少青春的歲月,換回來一部分,失去瞭一部分,隻有抱住懷中的小如意,才感覺到還是有所值得。
丘成來得晚一步,下馬走過來:“大人,那輛車上也是四個人,都被擒拿住,並沒有厲害的角色。”
沈念一抬起手來揉瞭揉眉尖,整件事情都是在相互穿插中進行著,他又差些搞錯瞭對傢:“是,這一次的人才是華夫人派來的。”
從他到瞭馬車頂上,放眼而望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華夫人的手筆也不算小,隻是來得有些遲,他還一直以為是什麼讓對方窮追不舍的,最大的收獲反而是從小如意身上得到的那張絹絲,回頭還需要細細查看。
“大人,那麼這些人如何處置?”
“送到刑部去,暫時請他們關押,我去一次華府。”沈念一知道,這個檔口需要有人站出來,喝令華夫人適可而止,死瞭男人的寡婦固然令人同情,但是心眼狹窄到要將其他妾室與孩子趕盡殺絕的,就絕對明智之舉。
丘成欲言又止,等沈念一的目光直射過來,才咽瞭口口水道:“大人,這位華夫人的身份背景,你應該知道的。”
“是,我知道。”
“那麼,應不應當回避開,畢竟,畢竟要是讓華夫人心生不悅,就等於得罪瞭太後老人傢。”丘成隻差擦擦額角的汗,華夫人這樣子有恃無恐,就是仗著是太後娘傢的遠親,至少到目前為止,也不曾做出真正有傷害的事情,將那個外室送走,一瞭百瞭,何必要去碰這個釘子。
“太後會介意?”沈念一低聲重復道,“所以,她才步步緊逼,沒有那兩個江湖中人從中周旋,春娘同孩子如今是什麼下場,你想過嗎?”
“大人,有些事情,並非我們都能管,也管不過來。”
“沒看到的,或者可以忽略,但是既然我已經涉入其中,又怎麼能夠袖手旁觀。”沈念一苦笑瞭下,“那十二個人,你務必送到刑部,就說是嫌犯,回頭再來交涉,其餘的不必多說。”
“為什麼不直接帶到大理寺?”
“刑部尚書是什麼人,放在刑部,隻是為瞭個交代,你方才的話也不是錯,太後擺在那裡,不可能真的拂逆她老人傢的臉面,明明知道華夫人的身份,再將這些人帶到大理寺,就是打瞭太後的臉面。”沈念一的視野中已經看不到魯幺駕駛的那輛馬車,按照腳程,這會兒已經過瞭五岔口,他們去瞭哪裡,連他都不知道瞭。
他明白,春娘是不會捎信回來的,火婆婆由始至終都沒有提過那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到底在何處,就是做好瞭完全的準備,知道的人越少,安全系數就越大,他甚至想過,到瞭中途,他們甚至會得下車,換做用雙腿來走的。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為瞭省心,既然決定擺脫,就徹徹底底,幹幹凈凈。
“等魯幺回來,讓他復命車子最後送到哪裡,還有細節都不能遺漏。”沈念一扔下這句話,匆匆而去,這才叫一刻不得停歇。
丘成想說,大人,你這忙進忙出的,又幾天沒合眼瞭,話到嘴邊又咽瞭下去,不如回頭讓孫姑娘來勸勸,案子早晚可破,身體卻是自己的,不能事事擔心操勞到底,也難怪秦正卿會得心存不滿,別說功勞瞭,就連苦勞都被沈念一一個人給占全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