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對於一貫鎮定的沈念一來說,有些陌生的情愫,反而讓他有種慵懶的適宜,懷中人當然是舍不得離開的,兩個人這般親昵的姿態,他不時低下頭去親吻她的頭發與手指,孫世寧分明是有些倦意,開始還說幾個字的短句,漸漸的,呼吸平緩,居然在他懷中睡著瞭。
沈念一愛憐的將落在她面頰處的發絲替她撥開,低聲道:“你就這般放心我能做個正人君子嗎?”
話雖如此,面對著孫世寧,他除瞭化不開的愛意,還真的是暫時沒有其他的念頭,他背負著的東西太重,不想腳底下一個踉蹌,傷到瞭緊隨在身邊的她。
他動作輕輕,將人抱著到床榻睡好,替她脫下鞋子,鞋面也是軟緞的,粉綠的顏色,繡著一雙燕兒,很是活潑,他笑笑把鞋子在床尾放妥,拉過薄被蓋在她身上,轉身將燈燭撥得暗一些,已經走到門前,想一想又退回來,站在床頭,看著她恬美的睡相。
頭頂咔嚓一下輕響,他一抬手,指風正好擊打在紅桃膝彎處,她差些摔個四腳朝天的姿勢,還好在離地的瞬間,他衣袖拂過,帶一把勁給化解瞭。
紅桃知道孫世寧已經睡熟,生怕將她弄醒,輕手輕腳爬起來,笑瞇瞇的在窗前的椅子上坐好,沈念一跟著笑起來,做個手勢,讓其在屋中陪她安睡,紅桃倒是也不客氣,將兩隻鞋一蹬開,直接跳上床去,另外拉過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靠在孫世寧身邊也睡下瞭。
沈念一替兩人關門,慢慢踱步走到前院中,上半夜不肯露出頭的月亮,這會兒已經完全從雲層後綻露出柔和的光芒,他始終沒有問,孫世寧這樣巴巴的跑來找他,到底要說什麼,為何會這般激動,這般熱情。
抬起手來,摸摸唇角,似乎多瞭個小小的傷口,他想到她柔滑的舌尖,差些已經要被自己吮吸到盡數融化開來,沈念一在月華中緩緩笑起來,他在不知不覺間中瞭魔,這會兒便是有人給他支招,讓他從裡頭爬上來,他都不會樂意。
方才,他自問瞭一句,是不是兩個人都瘋瞭,如果這樣是瘋瞭,那麼就一直瘋下去,也很好,隻是,他盡快想要給她個名分,也好紓解瞭自己那份幾乎於炙熱的感情。
三年前,甚至是一年前,如果有人對他說,有一天,他會墜入情網,不能自拔,他最多是一曬而過,根本不會相信,偏偏越是不相信的,老天爺越是要安排給你,躲都躲不開,逃都逃不過的。
笑容瞬時凝結住,他揮手向著看似虛無的半空中抓過,就聽到身邊的樹頂傳來一聲哀嚎:“沈少卿,手下留情。”
他對偷窺者絕對不會像對紅桃那般手下留情,五指猛地一合,撲通一聲,那人從樹上摔到他面前,狼狽地趴在他腳邊,幾乎不能動彈,沈念一已經做好準備,如果此人要掙紮,那麼他必然一腳踩住其背心,讓其不得再動彈半分。
此人也算識趣,摔下來後,一動都不敢動,似乎知道沈念一是留瞭後招的,慢慢的將雙手舉高,越過頭頂的位置:“沈少卿,誤會,誤會,都是舊相識,絕對不是壞人來的。”
沈念一聽他的聲音確是有三分熟悉,呵斥道:“把頭轉過來。”
那人還是不敢動彈,真是謹慎小心:“沈大人,真是熟人,我隻是有點事情想來請你幫忙,千萬手下留情。”
“張千。”沈念一將人翻轉過來,果真是那個梁上君子,“你怎麼會找到這裡?”
“想要找到沈大人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對不對?”張千覺得後背一松,心裡頭也是一松,單手撐地,跳瞭起來,還沒站直又哎喲一聲彎下去,“沈大人下手也委實狠瞭點。”
沈念一根本沒有要同他說笑的意思:“我這裡沒有值錢的寶物。”
“有,有,沈大人這裡有個大寶物。”張千搓著手,嘿嘿笑道,“沈大人應該還是同孫姑娘在一起吧?”
沈念一聽他提及孫世寧,頓時警惕心大漲,當初得到那個天衣無縫的人正是張千,要是這樣說來,張千怕就是後來一系列事件的源頭,可惜他來去匆匆,想要抓人都抓不到,如今卻送上門來:“你問她做什麼?”
“沈大人莫要誤會,我回去仔細想想,孫姑娘應該同我有些師門淵源,所以又急著想要回來尋她問個究竟,誰曉得,路上被不相幹的人與事纏身,很是麻煩,好不容易才擺脫開來,結果卻晚瞭這些天,生怕你們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這樣個無名小卒,以為我別有用心。”張千囉嗦瞭半天,也沒有說到正題上。
沈念一已經直接拒絕瞭他:“她自小在鄉野長大,不會同你有什麼淵源,在陵縣的那一次應該也是初次相見,你弄錯瞭。”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沈念一壓根就沒想讓孫世寧與張千沾到一點兒的關系。
“沈大人,這個或許你尚不知情,我見過孫姑娘,問她幾句話就成瞭。”張千本來是個會得看人臉色的,今天分明有些不對勁,“本來,我已經到瞭天都城中,要尋到孫姑娘也不算太麻煩,我隻是生怕沈大人誤會,想要先來告知一聲。”
沈念一也就在孫世寧的面前,特別溫和,聽張千這般一說,冷笑一聲道:“這話的意思是,即便我不同意,你還是會去尋到她,同她說些不相幹的事情。”
“沈大人,我就是怕你誤會。”張千的話沒有說完,沈念一右手張開,已經握住瞭他的脖子,他想要再說兩句俏皮話,臉孔都漲成紫紅色,想要用力去掰開沈念一的手,雙手齊上,都使不上勁,呼吸停滯,雙眼發白,差些就斷瞭氣。
沈念一當然不會真要他的性命,不過是本來有些心緒不寧,張千說話又有些觸犯到底線,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稍作懲治,也是應該。
手一松開,張千滾地葫蘆般,在地上掙紮著滾開些距離,躲到自以為安全的距離,才敢雙手抱住喉嚨,用力咳嗽起來,這會兒是沒有辦法開口說話瞭,而沈念一也無暇去聽,沉聲道:“你最好相信,我不是同你開玩笑,找樂子,我說不許你去找她,就是不許,走近一步,我都有幾十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張千趕緊用力點頭,他不得說話,又生怕沈念一再下殺手,人是坐在地上的,一雙腳慢慢往後蹭,奈何腿肚子發軟,想要逃脫都沒力氣,被人在身後追趕瞭數個月,都沒有像此時此刻,離死亡這樣近的。
沈念一抬起右手,很認真的看一看:“要是你真的有要緊的話,想同她說,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轉達。”
這會兒,基本就是沈念一說話,張千負責點頭,否則他都怕自己沒這個命走出院子。
“說話。”沈念一的耐心顯然不太夠用。
張千努力想要擠出幾個字,實在是為難他瞭,嗓子顯然被捏壓過,受瞭點傷,他沖著沈念一用力搖手,示意再等他一小會兒,手忙腳亂的不知從哪裡摸出個荷包,翻找出藥瓶,往嘴裡倒瞭一顆玉白色的丸子。
沈念一聞到撲鼻的馨香,畢竟是個識貨的行傢:“這個是玉露丸?”
張千又點頭,他故意將動作幅度誇大,沈念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玉露丸是雅苑娘子的看傢寶,她能夠給你,可見你也不算是壞人。”
張千用手掌拍擊胸口,表示他確是個好人,努力咳嗽幾下,總算能夠出聲瞭:“沈大人,饒命。”
“我沒想要你的命。”沈念一實話實說。
張千小心翼翼的看瞭他一眼,就是因為沒想要,都能使出這樣的手段,如果哪天看自己不順眼,大概一根手指就像碾個螞蟻似的,就能將自己碾死瞭。
沈念一張開手,張千絲毫沒有猶疑,義無反顧將藥瓶遞上去,心裡暗暗肉痛,這一瓶共有十丸,是他替雅苑娘子做成三件事情,好不容易才討要得來的保命藥,隨身帶在身邊,三年來,才舍得吃瞭兩次,如果真被拿走,他絕對是沒有膽量開口討要的,而且沈念一分明是識得此藥的來頭,愈發危險。
沒想到,沈念一就是倒出來看一眼,又給裝回去,擲回給他:“雅苑娘子一向不輕易給人玉露丸,旁人得來三兩顆也是當寶貝一樣,這個瓶子裡倒有八顆瞭,你省著點吃,保證能夠護你周全,活到耄耋之年。”
“托沈大人的吉言,一定一定。”張千真是心有餘悸,一拿到藥瓶,趕緊放回去,又站得離他遠遠,可是他偏偏還不肯真的離開,抬起眼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對方。
“還不死心?”沈念一的情緒平復下來,客氣瞭三分。
“我真的有幾句話,想要當面問一問孫姑娘。”張千想要先給自己倆個巴掌,已經吃瞭大虧,還不怕死的人,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他不敢擔保沈念一再出一次手,玉露丸能不能救回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