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瞭孫傢的工坊門前,各色香氣糅合在一起,沈念一還是頭回來此處,扶著孫世寧下車時,輕聲笑道:“常年在工坊中,怕是連頭發絲都吸滿瞭香氣,洗都洗不掉。”
“來一次都能香三天。”孫世寧一本正經的答道,“其實這麼許多香氣放在一起不好聞,幾位師傅的鼻子早都熏壞瞭,反而是有幾個新來的,有些靈氣。”
工坊中,哪個不認得大姑娘,聽聞新婚第一天就過來這邊,都擁著趕著來看新姑爺,生怕趕不及新姑爺就飛瞭似的,孫世寧早讓冬青將新姑爺的打賞都準備好,這會兒往沈念一手中一塞:“入鄉隨俗,誰讓你娶瞭個商賈之女。”
沈念一不拘小節,爽利的將打賞都給發出去,那些圍繞不肯走的,才漸漸散去,孫世寧俏皮的沖著他眨眨眼道:“新姑爺的魅力不及打賞。”
沈念一才明白香氣太濃是什麼意思,他才來瞭小會兒,已經被熏得難受,好似那香氣不僅僅是往鼻子裡頭,還從眼睛,嘴巴,耳朵鉆進去,將整個人都給塞滿瞭。
“昨兒個還說,應該派幾個人去給大姑娘道道喜的,不過據說大姑娘的婚事是皇上指的,想來想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前來說話的人,正是白師傅,他的打賞是孫世寧親自給付的,很是豐厚。
孫世寧笑吟吟說道:“喜酒不會缺瞭大夥兒,我已經讓明月樓送瞭上好的酒菜過來,今日停半天工,便是東傢有喜,也該請大傢一起喝一杯才是。”
諸人都豎著耳朵,聽到這番話,歡欣鼓舞著去瞭,白師傅大笑道:“都愛等著大姑娘來,每次都是好事情,誰人不喜歡,看看我這記性,大姑娘出嫁瞭,要喚作沈夫人才是。”
“無妨的,都一樣。”沈念一從旁說道。
“姑爺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居然這樣客氣隨和,我們都是沾瞭夫人的光。”白師傅是老江湖,說話各種有分寸,待工坊裡頭的人都湧去喝酒吃肉,他才壓低瞭聲音道,“姑爺這個時候來工坊,可是出瞭岔子?”
沈念一面不改色道:“我還沒發問,這位師傅為何會這般想?”
“夫人出嫁,這是孫傢的大事,雖然夫人一直沒有明說,我們也知道她與繼母之間有些嫌隙,嫁得又這般好,沒可能急著要回來工坊,這會兒將人都給遣散,就明說吧,工坊出大事瞭?”
孫世寧知道這位白師傅在孫傢十多年瞭,一顆心都撲在這兒,知道他是著急,趕緊安慰道:“工坊沒出事,不過是想過來找點線索。”
白師傅顯然大大的松瞭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不是工坊的人。”
“應該不是,白師傅,那些合歡花收上來,都放在哪裡瞭?”孫世寧直接問道。
“在第三進的測院裡,專門有人服侍。”如今合歡花成瞭宮中嬪妃娘娘的最愛,莫說是天都城內瞭,方圓數百裡,隻要合歡花一開,盡數被孫傢的工坊收購下來,價值不菲,據說城外已經有花農,預備專門砍瞭其他的花枝,單種合歡樹,隻是合歡樹不比尋常草本,需要數年才能開花,收效甚緩。
“帶我過去看看。”孫世寧與沈念一並肩而行,走到第三進院子,見院中在曬一部分的幹花,其他的都已經被工匠用孫傢特制的保存手法收拾妥當瞭,她稍許翻看,覺得在這樣妥當的情況底下,沒可能會被人隨意踩到。
沈念一在院中仔細查驗一圈,大概是為瞭防止保存的花瓣腐敗,院落中處理得特別幹燥,特意堆瞭很多吸潮用的沙袋,莫說是水源瞭,隻怕是都沒有工匠敢在這裡打翻一杯茶水。
“不是這裡。”沈念一下瞭定論,這裡整理的太幹凈,而且人來人往的,那些工匠若非被世寧開口放瞭半日假,院內外都有人在做活,要混進一個驟然的陌生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孫世寧聽他這樣說,其實也松口氣,歹人如果潛伏在孫傢的工坊,出瞭大事,孫傢也脫不得幹系,她知道孫傢無辜,所以更加不願意眼睜睜看著被卷入。
那麼,何處還會有合歡花?
白師傅也說過方圓數百裡的合歡花都在此處,又不是花開的季節,孫世寧求助的看向白師傅,大概也隻有他這兒能得到些線索瞭。
“夫人可知道城中的陸傢?”白師傅果然開口瞭。
“陸傢,可是那個也做皇商買賣,專門替宮中廝花植樹的陸傢?”孫世寧識得的也隻有這一傢瞭,當日寅迄為瞭引她矚目,讓陸傢花圃送瞭多品名貴的牡丹花,還特意請個花匠,替她照料著。
再後來,是她在薑傢宴席中遇到陸綰悅,這位姑娘雖然幾次想拉扯她一把,都沒有成效,孫世寧盡管還是招瞭道,心裡頭卻依舊感激。
最後一次,聽到陸傢的消息則是薛氏想要攀瞭這門親事,替世盈到陸傢打聽,得到的卻是陸傢三少陸谷霖要娶瞭自傢表妹陸綰悅,壓根沒有世盈的消息。
隔瞭些時日,兩人應該早就成親瞭,怎麼白師傅會提到這一傢人?
白師傅點點頭道:“原來夫人是知道他們的,他們是做花花草草買賣的,本來同孫傢井水不犯河水,自打今年孫傢的生意越來越好,那位陸三公子有些按捺不住瞭。”
“想來分一杯羹?”孫世寧失笑道,一門生意是一門生意,她就是將孫傢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會想到去做另一行截然不同的買賣,從頭開始,哪裡是這麼容易的。
“可不是,手筆還不小,先花瞭重金,從工坊挖瞭四個人過去,其中一個還是我的徒弟,真正是說起來一口老血,這天底下的錢是賺不完的,一張臉皮還要是不要瞭。”白師傅說得唉聲嘆氣。
陸傢的這一步走出來,工坊裡趕緊去找柳先生商議,柳鹿林聽完一味冷笑,說是上一回夏公公中風後,出瞭那麼大的事情,一直都沒有找到對傢是誰,這會兒都不用查,狐貍尾巴就給露出來瞭。
白師傅急著問,四個人的空缺還罷瞭,將配方一並帶過去該如何是好?
柳鹿林不慌不忙,隻說這四個人晚去不如早去,遲早也是留不住的,便是這種時候,才最能看出人心,既然人傢要另謀高就,孫傢有的是氣度派頭,絕對不會強行留下。
孫傢的配方也絕非這四個人可以照葫蘆畫瓢,帶的去陸傢的,這些年來,防范的手法不多,也足夠使用,他們去瞭,也不過鬧出個四不像來。
白師傅還不放心,偷偷讓另一個徒弟去陸傢蹲點打聽消息,說是那邊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不見,果真是沒有成功,才稍稍放下心來。
“要是沒有大姑娘的那些本事,我還真有三分擔心。”柳鹿林說的很鎮定,“孫傢的配方沒有書錄,沒有記載,都靠大姑娘最早訂下的那一個,再加上你們幾人的老道經驗,缺一不可,我雖然是門外漢,跟著看瞭這些日子也明白,胭脂花粉,看似都差不多,隻要稍有偏差,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裡,拿去鋪子上哄哄小媳婦,大姑娘大概還成。”
換而言之,想要瞞天過海的讓後宮那些娘娘信服,就絕對沒有那麼容易瞭。
陸谷霖也是個小心翼翼的人,沒有絕對的把握,他吃不下孫傢這一塊,反而會將陸傢整個賠進去。
“早知道夫人同陸傢有些交情,就該直接上門,當面打他們一個嘴巴,省的他勞心勞力,還做瞭無用功,那是我們在幫他省錢,回頭他想清楚瞭,才應該好好謝我們。”白師傅不屑一顧道,“不過,據我所知,也就陸傢有十多株的合歡花樹,他們傢其他本事沒有,可以讓不是當令的花朵開花的本事卻是一流的。”
孫世寧想到曾經收到的那些牡丹,四季不敗,鮮艷奪目,不禁點瞭點頭道:“白師傅的意思是,孫傢或許可以讓合歡花在不是開花季節中盛放?”
“新鮮花瓣做出來的,與我們處理過以後拿出來的,總是有些不同的,他們若想真的勝過我們一籌,怕是要用此伎倆,也幸而是合歡花,若是其他盆栽的品種,陸傢早就能夠勝過一頭瞭。”
孫世寧明白白師傅的意思,便是那二八年華的女子,再怎麼不打扮,穿著舊衣,素著一張臉,也比徐娘半老的盛裝之人看起來順眼,便是仗著年輕兩字。
“合歡樹喜陰。”沈念一忽然說道,“種植之處必有水源。”
“看樣子,隻得再跑一次陸傢瞭。”孫世寧無奈說道,新婚第一天,兩個人馬不停蹄,東城跑到西城,還真是熱鬧別致。
“如今陸傢是三少陸谷霖當傢瞭,夫人既然識得他,不如開門見山,找他一談。”白師傅見有沈念一在旁撐腰,什麼陸傢,什麼三少爺,哪裡夠格放在大理寺少卿的眼底,孫傢被憋屈的這一口氣,可算是能夠揚眉吐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