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風左手握著妻子的手,右手手指摳著扶手,他怎麼可能真的那般雲淡風輕……
他是人啊,是個普通人,並非聖賢。
綠竹喚道:“穆晴。”
“屬下在!”穆晴比剛來的時候黑瞭不少,一身守城軍的衣裳,看起來英姿颯爽。
“去把沈元給我帶來。”
“是,大人。”穆晴抱拳之後,後退出門……
邁過門檻之時人群傳來驚呼,穆晴一時分神,左腳絆在門檻上,整個人後仰……
她腰間剛想用力,就被接住瞭。
眼前是個少年,墨發俊顏,笑容極暖,他說:“姑娘是要去找我嗎?”
穆晴一愣,站穩之後表示感謝,聽到他的話,反問道:“你是沈元?”
“是我。”少年笑著,如沐春風。
穆晴吐瞭口氣,這該死的溫柔,她轉回瞭身子,邁步回瞭衙內。
沈元跟在他身後,看著海傢一傢人神情黯淡。
他上前,直接跪在瞭海南風面前,“是我的錯。”
海南風閉上瞭眼,不願搭理他。
父親死的蹊蹺,雖然沒什麼證據,但他覺得跟沈傢脫不瞭幹系。
而眼前的少年,他們曾相識,一見如故。
他想要當面質問沈元,可被沈傢下人阻攔。
這一別便是五年,所有質問的話在這一刻顯得沒那麼重要瞭。
他不想說什麼瞭,隻想討回公道。
沈元低著頭,挪瞭挪膝蓋,面對綠竹而跪,“將軍,沈元罪無可恕。不但偷瞭海南風的功名,還害得他斷瞭腿。”
綠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你認罪瞭對嗎?”她剛想派樊兮去錦閣拿沈傢的罪證,沈元這麼一來……
她垂眸看著跪在面前的少年,已然明白,沈元是為瞭保住沈傢!
綠竹語調聽似平淡,說出的話卻讓沈元變瞭臉色,她說:“斷案是要講證據的,聽信一面之詞不可取。即便你認瞭,即便海南風狀告你,我也得看證據。”
她轉頭吩咐道:“樊兮,去錦閣,我要沈傢的資料。”
這個資料代表瞭什麼,所有人都懂。
樊兮腳步有些沉重,她沒走幾步就回頭請示,“主子,我一個人去?”是不是太危險瞭?
綠竹有些嫌棄,“誰敢為難你,我會替你討回公道,別怕。”你的身後有我。
“話是這麼說,可如果我受傷瞭,缺胳膊少腿,即便討回公道,我受過的苦也不能平復。”樊兮說話的時候還看瞭沈元一眼,這少年長得確實很和她心意,但這做事的方法太討厭。
“要不我去,你來審案?”綠竹挑眉反問。
“屬下去,屬下這就去。”樊兮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也沒再磨嘰。
這邊沈元跪在那,低頭看著地面。剛才那姑娘的話他聽懂瞭。
是,他是為瞭保全沈傢,所以出來認罪。
他是覺得愧疚,他對不起海南風。但對不起有用嗎?受過的苦可以抵消嗎?
“我倒是有件事一直不明白。”綠竹的聲音不大。
但奇怪的是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沈元輕嘆,這才是高手……
所有人看向她,包括門口的百姓。
“為何海傢村的人會給沈元作證?為何海傢村的人會一口咬定是海南風污蔑沈元?”
最可怕的是,除瞭海南風的傢人,一個替他說話的都沒有。
沈傢的勢力大到這種地步,可以讓所有人跟沈傢一起顛倒是非,那如果她沒見到海傢嬸子,海傢的冤屈是不是永遠得不到昭雪?
海南風笑笑,拱手,“回大人。海傢村的土地是沈傢的。”
他慢慢述說著過往。
起初是沈傢開瞭賭館,海傢村居住的是海氏一族,不少人覺得新鮮便去玩瞭,輸瞭銀子又拿不出,隻好用土地抵押。
之後不少人把地賣給瞭沈傢,沈傢逐漸接收瞭海傢村,並且雇傭海氏族人做工,如今的海傢村與其說姓海,不如說姓沈更妥當。
他頓瞭頓,繼續說道:“也是我當時年少輕狂,自小便喜歡讀書,被稱為天才,這人啊,一旦開始膨脹,便會忘瞭自己是誰。我曾經很看不起村裡的人,他們不為我說話,一是懼怕沈傢,二是我不會做人。”
卓小夭聞言,緊握住海南風的手,“將軍,我覺得我夫君說的不對,他確實驕傲瞭,確實眼高於頂。但這不是村民顛倒是非的理由。”
海南風失笑,自傢媳婦也這麼覺得,就說明他當時的確有些過分。
綠竹點頭,表示瞭解,“能面對自己的缺點這很難,能在磨難中成長更難。”海南風並未自暴自棄,反而反思不足,這很難得。
“大人謬贊。”
海南風曾經不願面對這些,當他被海傢村的人反咬一口,說他本來就不學無術,肚子裡沒幾點墨水,反而自視甚高。
那時候他不懂,為何平日裡捧著他的那一群人,平日裡口口聲聲說著他是海傢村的驕傲的那一群人,轉眼就變瞭嘴臉。
直到他的腿斷瞭,直到他躺在床上,才開始反思。
沈元想要說話,可綠竹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他隻好作罷。
聊瞭一會樊兮便回來瞭,她身邊跟著錦閣使者……
樊兮抱著一疊書本,放在瞭綠竹的案上,她湊過去,“主子,沈傢人瘋瞭,剛才在路上要襲擊我,如果不是使者在,我可能就回不來瞭。”
綠竹已經翻開瞭本子,輕聲說:“穆晴,給樊兮泡杯茶讓她壓壓驚。”
“是,大人。”
樊兮得意洋洋地看著穆晴,一副顯擺的模樣。
穆晴氣笑,轉身便去泡茶瞭。
綠竹看著上面記載著沈傢的過往,一樁樁一件件令人觸目驚心。
沈元已然面如死灰,錦閣出手,沈傢做過所有的事都會被翻出來。
祖父的如意算盤打錯瞭,他一個人並不能讓這次事情瞭結。
綠竹抬眸看向沈元,“沈木是你叔叔?”
沈元握緊瞭拳頭,“是。是我二叔。”
“你二嬸死瞭?”
“是。”
綠竹輕聲說:“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一句句問?”
沈元抬頭,直視著她,如果這是結局,也沒什麼不好,沈傢該還債瞭。
“大人不是都知道瞭嗎?”他說話的時候眼圈泛紅。
他的反應讓綠竹又一次感覺到意外,“你說或許更好。”錦閣收集的資料,並未存有當時的證據,沈傢抵死不認,這案子就麻煩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