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霆輕聲說:“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月從點頭,然後進瞭地牢。
沿海的牢房很潮濕,一股黴氣撲面而來。
他走到牢房深處,見到的是身著囚服的月善。
月善抬眸看他,揚唇笑瞭,“好久不見。”
月從本來有很多話要說,可當他看到月善的時候,突然覺得沒必要說瞭。
所有的質問在這一刻都沒瞭意義。
月善看他兩手空空,“來牢房探望傢人,都會帶些吃食,特別是死囚。你怎麼連這點禮數都不懂?”
月從輕聲說:“你是叛國賊,我不能接觸你。”
“叛國賊?我叛的是哪個國?你呢?你在我眼裡也是雲國的叛徒。國姓說改就改瞭,你可曾對曾經的雲氏有過一絲愧疚?”月善不是替自己辯解,而是他從來都沒成為翡國人。
月從被他問的啞口無言。
忠臣不事二主,他的確沒有資格埋怨月善。
月善盯著他,“你們替翡國鞠躬盡瘁之時,可曾有一刻想起過我?如果……如果被俘的是你,父親還會那般平靜?他定會拼瞭命救你回來。我想活著有什麼錯?你們都舍棄我瞭,我就該去死嗎?”
“不是的……父親很擔心你。”月從不懂。
父親明明就更疼大哥,大哥為什麼這麼說?
“擔心?但卻什麼都沒做不是嗎?擔心,卻放任我在狼窩中獨自生存。”月善眼圈泛紅。
他是怨。
他孤立無援之時,沒有任何依靠。
因為他清楚,父親不會來救他。
他不是沒期待過,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希望逐漸變成絕望。
他離開之時,這裡還是雲國。
雲帝派他出征的時候,何曾顧及過他的生死?他犯得著為那麼個皇帝效忠嗎?
“我叛的是雲國,我跟你們沒什麼不同。即便是翡國的律法,也不能奈我何。我手上沒沾過翡國百姓的鮮血。”
月善上船的時候已經想的清清楚楚。
即便父親不在意他,他還是月傢人,翡帝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不會拿他如何。
月從聽到這話,突然便清醒瞭過來。
“大哥。咱們翡帝和雲帝不同,向來眼裡容不得沙子。你下令射殺陛下之時,你已經是個死人瞭。你現在還能喘氣,是因為父親,是因為陛下想讓父親見你最後一面。”
月從突然覺得月善有些話可能真的說對瞭。
父親確實沒有什麼動作。
他不敢想象,當時大哥有多絕望。
他甚至也被說服瞭,想要去陛下面前求情。
可就在最後一刻,他想明白瞭。
大哥現在是海國的臣子,此次也是以海國將領的身份被俘,陛下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月從轉過瞭身子,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
他背對著月善,沙啞著聲音,“大哥,對不起,沒能去救你。”
他走的很慢很慢……因為他清楚,之後便是天人永隔瞭。
他怕大哥,也曾怨過大哥。
可他還是忘不瞭,忘不瞭大哥一次次保護他的樣子。
他們一起長大,他們血濃於水。
他們本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可卻走上瞭不同的路。
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死的是他,是他這個沒用的東西,而不是月傢的驕傲。
月善閉著眼靠在墻上。
直到月從的腳步聲消失。
他緩緩睜開瞭眼,用力抬瞭抬眼皮。
可實在是忍不住,他真的很想哭……
月善抱膝,壓低瞭哭聲。
他怎麼那麼蠢。
如果……如果他非要回來,神臨派會幫他。
可他沒有,他面對不瞭失敗。
他是月善啊,是月天鼎的長子,是高傲的月傢大公子。
他怎麼能以一個俘虜的身份逃回國。
“南無……誓言果然有用,你前腳剛走,我便要去追你瞭。”
牢房門口。
安子霆見到月從出來,輕聲問道:“你可願押送月善回雲端城?”
“尚書大人,不必瞭,我要留下來守城。”月從笑著,笑的那般慘淡,他說:“這次我不會跑瞭。”
他抱拳告退。
月從清楚,安子霆這麼做,隻是想讓他陪大哥走完最後一段路。
可不必瞭……他是翡國子民,他如今是燭城的將領。
安子霆看著他走遠,然後喚來瞭月傢幾個弟子,讓他們將月善押回雲端城。
月善上路。
雲端城也接到瞭消息,三日後北境也收到瞭消息。
月天鼎將信握在手裡,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洛允輕嘆,“回去看一眼吧,這裡我守著。”
月天鼎搖頭,“我是北境守將,不得擅離。”
洛允說:“你月傢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北境,月行止馬上也到瞭。”
他隻是陳述事實,說完就默默離開瞭。
月天鼎待他走後,慢慢坐在瞭地上。
五日後。
華裳批瞭刑部的折子,月善三日後處斬。
而此時的沿海一片平靜。
洛小翡收到奏報,海國軍隊從襲擊瞭南疆,南疆百姓以及邊境守軍,將對方攔在瞭海岸線外。
而洛東則是拿著地圖一個勁嘆息,“估計下次被突襲的就要是北海瞭。”可惜瞭……他多等幾天說不定就碰上瞭。
綠竹在一旁冷言冷氣地說:“那您就去唄。”
“我又不傻,我一去,這邊肯定出事。”
洛東是下定瞭決心,就在這等著。
這裡離海國最近,去其他地方要繞路。
最主要的是小翡既然決定出戰海國,就不會變瞭。
如今還沒出兵,估計是心裡有障礙。
他也沒催著小翡出兵,畢竟是踏上別國的土地,一般人的良心都過不去。
三日後。
月善跪在瞭法場上。
周圍站滿瞭月傢人,有他的同門,也有月傢旁支。
他們看著他,是難過。
而血月山莊的幾位也在其中。
月半夏看著大公子,一時間五味雜陳。
她一直把雲之禦當做少主,這位大公子在江湖中的名聲更響亮。
那一戰,雲國損失慘重。
雲帝的失誤,害得月傢軍元氣大傷。
雖然她對翡帝的私生活比較不滿,但也不得不承認,翡帝是個讓百姓放心的君主。
大公子本不至於如此。
她不懂,為何大公子寧願在海國做俘虜,也不願意回來。
翡國不好嗎?這裡就沒有什麼讓他掛牽嗎?
月善眼睛掃過人群,有些失望。
他輕聲笑瞭。
父親不回來不是正常嗎?
他是叛賊,是給月傢丟臉的叛賊。
這時……人群中傳來騷動。
月半夏以及所有人都回頭看去。
隻見月天鼎一襲佈衣,風塵仆仆而來。
他的臉上身上都滿是塵土,一看便是一路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