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皺瞭皺眉頭:“楊傢最近別的動靜倒是沒有,不過聽說繼夫人生的那個小公子考上瞭秀才。為瞭這個事兒,繼夫人很是得意。”
楊雲溪垂眸沉吟片刻,緩緩的掀開被子,也不披上衣裳就那麼慵懶的坐在瞭梳妝臺前。然後看著鏡子裡那張和她生母薛月青有六分相似的臉徐徐笑瞭:“她自然是該得意的。當年那孩子還在她肚子裡,她就能用那孩子逼著楊傢將我送出府,一送就是十年……如今那孩子又這樣爭氣,她怎麼能不得意。”
按說,那該是她弟弟,可是在她心裡,對這個“弟弟”卻是著實喜歡不起來。原因無他,一個是因為他是那女人生的,二個是因為當年她被送出府的原因,就是“妨克”那個“弟弟”,可笑的是,他當時都才不過剛被懷上兩個月。
小時候她自然是恨這個“弟弟”的,可是後來長大瞭漸漸懂事瞭,卻是明白不過是借口罷瞭。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看見瞭不該看的東西。
說實話,若是有選擇,她倒是寧願選擇不要撞見那一幕。因為那一幕,著實骯臟又齷蹉。至今她回想起來,仍是止不住的心裡犯惡心。
可奇異的是,她卻是牢牢記住瞭那個女人的臉,始終不曾忘記。
“李媽媽,算起來,那女人也是害死我娘的兇手之一呢。”楊雲溪摸瞭摸臉頰,浮出瞭一個冷笑來。她笑的時候最像她娘,因為那樣可以掩蓋住她眉梢眼角的凌厲。她的眼睛,不笑的時候是有些冷漠的。這雙眼睛,最像楊傢的人。
而楊傢的人,正是最自私冷漠不過瞭。
李媽媽死死的抿著唇不說話,她是當年服侍薛月青的丫頭,成親後誰知卻是丈夫得瞭疾病去瞭。薛月青不嫌棄她是個不祥人,將她派到瞭楊雲溪身邊服侍,她心裡最是感激也最是愛戴薛月青的。薛月青的死,她也同樣不能釋懷,同樣滿含瞭恨意。
“娘死,是為瞭給那女人騰位子。”楊雲溪冷冷的繼續言道,這是她用十年時光琢磨出來的。甚至,還花費瞭一些功夫才打探到的。原因無他,隻因為她的那個“弟弟”,是在她娘死之前就懷上的。
事情是怎麼樣的,儼然已是一目瞭然。隻是她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罷瞭。
“她的身份很高,這些年把控著府裡的情況,小姐縱是回去瞭,也別和她對上。”李媽媽看著楊雲溪的這般神色,隻覺得心中不安,便是蹙眉如此言道。
楊雲溪微微一笑,眉梢眼角的凌厲和冷漠盡數化去,隻剩下瞭少女的嬌嫩柔和,以及羞怯溫婉。“我知道的,李媽媽。我又不傻。我要好好的活著,活得比他們都好,看著他們在苦海裡掙紮。讓他們意識到,他們到底犯瞭什麼樣的錯誤。”
也隻有活得好好的,活得比楊傢人更好,才有這樣的能耐和機會。
說著說著,她又露出幾分苦惱的神色來:“說起來,我已是十五瞭,再過半年就十六瞭。媽媽你說,楊傢會不會連接都不接回去,就將我隨意嫁瞭?”若是這樣,那要達到目的可不容易瞭。
李媽媽頓時笑瞭起來——也隻有這個時候,楊雲溪才真正的像是個小姑娘瞭,為自己的未來夫婿犯愁。不過,她很快又嘆瞭一口氣:“應該不會。小姐再怎麼著也是嫡女,斷沒有這樣寒酸的道理。”怕隻怕,被接回去瞭,也不過是隨意拿去聯姻瞭。
楊雲溪點點頭,笑瞇瞇的拿起梳子梳頭:“也對。”隻要能回去,那事情就好辦瞭。
就在楊雲溪還在想著什麼時候能回去楊傢的時候,楊傢卻是派瞭人過來接她瞭。
這一件事情,倒是沒出乎楊雲溪的預料,隻是她沒想到的是,楊傢竟會這樣隆重的接她回去——楊傢二太太薑氏,也就是她的二嬸,居然親自來瞭。同行的還有老夫人沈氏和繼夫人吳氏身邊的兩個德高望重的嬤嬤。
這個陣容顯然是十分浩大隆重瞭。以至於楊雲溪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受寵若驚瞭,她不是楊傢的棄女嗎?這樣大的陣仗是個什麼意思?是做給旁人看的,還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楊雲溪心中揣測,面上卻隻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飛快的讓人收拾瞭箱籠跟著熱情的二太太薑氏回瞭京城楊傢。
沒想到楊傢居然還開瞭大門迎接她,楊雲溪登時就更加的“受寵若驚”瞭。
不過,下瞭馬車站在門前,抬頭仰望著頭頂山那塊“清白傳傢”的門匾,登時忍不住笑瞭。這四個字,是在告訴別人,這是楊傢宅邸。是因為瞭東漢楊震清廉為官一事兒。這樣的門匾,比起別處直接一個簡單的“楊宅”什麼的自然顯得更加的文雅和高貴不同些。當然並不是真的他們就是楊震的後人瞭。
不過,若是楊震知道楊傢人的作為之後,隻怕是恨不得將這塊匾親自拆下來吧?
“怎的還看呆瞭?”二太太薑氏親昵的拉住楊雲溪的手,笑著出聲:“咱們還是快進去吧,老夫人早已經盼著你回來瞭!可別去晚瞭叫她失望!”
楊雲溪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乖巧的任由二太太薑氏拉著她進瞭楊傢大門。
楊傢其實是書香世傢,祖上也曾出過高官,就是往前數四代,還出瞭個二品的大員呢。這個宅子,其實就是那時候一代代傳下來的,在京中位置極好,也夠寬敞。不過,這也是楊傢唯一傳下來的東西——其他的早在楊傢落魄時就被變賣幹凈瞭。
據說,她爹楊敬亭小時候還是過瞭許多窮日子的,紙筆都不敢多浪費瞭,因為沒多餘的錢買這些。若不是楊敬亭中瞭舉,又中瞭進士,隻怕楊傢早就徹底沒落瞭。
可惜的是,楊敬亭如今也還是個從五品的小官——戶部員外郎。戶部是管財政的,自然是肥缺。所以楊傢的日子才得以蒸蒸日上。隻可惜的是,這麼多年瞭,也才是個從五品的官職,日後想要升遷……卻也不容易。
楊雲溪忍不住又笑瞭一下,有些幸災樂禍。她想,楊敬亭一定很難受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