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此時她在意的也不該是別人,而是朱禮竟然會讓她來這裡的事兒。
這裡是什麼地方?朱禮處理政務的地方。後宮不得幹政,這是鐵訓。她別說在這裡歇息瞭,就是踏足也該有半點。
可是現在……
偏偏朱禮還一副再自然不過的樣子。
楊雲溪心道:或許自己也該自然淡定些?
可是哪裡又是那樣輕易就能做到的?糾結片刻後,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期期艾艾的問朱禮:“要不我回薔薇院去用膳?”
朱禮微微一側頭:“嗯?怎麼不喜歡這裡?”說著便是隨意拿起瞭之前就擱在一邊的奏章,打開來接著往下看。
楊雲溪掃瞭一眼,便是越發的不自在起來,慌忙挪開瞭目光:“倒不是不喜歡。隻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朱禮笑瞭一笑,似乎被楊雲溪這話逗得不輕,更是渾然不在意:“也沒設麼不合適的。不過是個地方罷瞭,又沒讓你看奏章。再說瞭,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你以為母後和皇祖母她們還真沒來過這地方?一樣是偶爾過來的。”
楊雲溪心裡默默的嘆息瞭一聲:那能一樣嗎?不管是李皇後也好,還是塗太後也好,那都是一國之母。她又算什麼?如何能在一起比?
朱禮伸手替楊雲溪攏瞭一下頭發:“好瞭,別想那麼多。用瞭膳陪著我看會兒奏章,我們便是一同回去。”
朱禮都這樣說瞭,楊雲溪自然也是沒什麼可說的瞭。當下便是同意瞭。
一時之間倒是誰也沒再說話。朱禮認真看奏章,楊雲溪則是歪在榻上想著楊傢的事兒。其實要說有十足的把握,她也是未必。她最多隻有八成的把握。
楊雲溪嘆瞭一口氣,她是瞭解老夫人沈氏的性格的。當年為瞭一個算命的幾句話,沈氏就能將她和楊鳳溪這麼一對雙胞胎孫女分別對待,楊鳳溪是沈氏的心頭寶,她則是不許出現在沈氏跟前。就是薛月青也是因為這個不受待見。
而沈氏後來更是為瞭吳氏進門,竟然是直接對薛月青下手瞭。這般說白瞭,不也是為瞭自身的利益?
所以,這次沈氏能不能下定決心,還是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的。相信若是對沈氏說,將吳氏推出來頂罪,沈氏必然會同意的。
楊雲溪想瞭一想,隨後坐起身來,盯著朱禮看瞭一陣子。她發現她自己漏瞭一點。
朱禮被楊雲溪這麼一看,倒似有心有感應一般,登時便是抬起頭來:“怎麼瞭?”
楊雲溪猶豫一下,便是言道:“我想讓劉恩陪著青釉出宮一趟,有些話,我今日忘記說瞭。”
朱禮猶豫片刻,便是問道:“很重要?”
楊雲溪頷首。
朱禮便是點頭應瞭,隨後揚聲叫瞭劉恩過來:“你和青釉出宮去,護著點兒青釉。若是實在是太晚瞭,便是在宮外歇一晚上,明日再回宮。悄悄兒的,別叫人知道瞭胡亂說嘴。”
劉恩也沒多問,應瞭一聲便是退出去。
楊雲溪則是叫瞭青釉進來。
朱禮看瞭楊雲溪一眼:“可要我回避一二?”
楊雲溪本是想著是不是要讓朱禮回避一二的,可是在聽瞭朱禮這般自覺的話之後,卻是又改瞭主意:“不必,大郎你便是聽著罷。”
朱禮似笑非笑的看著楊雲溪,似乎已是看穿瞭她那點小心思。
楊雲溪被朱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是忍不住避開瞭朱禮的目光。
朱禮笑著搖頭,隨後便是又低頭去看自己手裡的奏章,卻也不知道到底看進去沒有。
青釉進來後,楊雲溪也沒避著朱禮,便是直接吩咐道:“你再去一趟楊傢,找到吳氏,對吳氏說一句話。”
青釉自然也是納悶,怎麼的今日楊雲溪沒自己說,這會子反倒是讓自己帶話過去。不過她素來沉穩,便是也沒多問,隻是應瞭一聲。
“你就說‘楊傢小池塘邊,有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你什麼時候娶我過門?肚子都快遮蓋不住瞭!’”楊雲溪淡淡的說著這一句話,牙齒和手指卻都是情不自禁的扣緊瞭瞭幾分。
青釉自然也隱約猜到瞭一點,不過卻是被這句話嚇得不輕。抬頭看瞭一眼楊雲溪的面色,青釉猶豫瞭一陣子,便是又低聲問瞭一句:“這話是悄悄兒的說,還是——”
“單獨跟她說。然後再問問她,老夫人和她之間,她隻能選一個。”楊雲溪微微垂下眼眸,面上一派鎮定安寧,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偏偏帶著冷酷無情。
青釉領命而去。
屋裡隻剩下瞭楊雲溪和朱禮。
楊雲溪還沒從方才的回憶之中徹底拔出神智來,整個人都是沉默而壓抑的。
而朱禮則是悄然的抬起頭來,盯著楊雲溪看瞭半晌後,倏地擱下瞭手裡的折子,隨後起身坐到瞭楊雲溪身邊,突兀問道:“你看到瞭?”
楊雲溪醒過身來,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沒選擇隱瞞朱禮,隻是點點頭苦澀一笑,而後抬眸反問朱禮:“是不是很可笑?”
“他們很無恥。”朱禮給出瞭一個再中肯不過的評價,隨後將楊雲溪攬入懷中,“不過都過去瞭。”
“其實吳氏送我走,也是因為這個。”楊雲溪伏在朱禮的懷裡,深深的吸瞭一口朱禮身上特有的龍涎香的味道,無聲的綻出瞭一個苦笑來:“她隻當是我年歲小,什麼都不會記得。不過她卻是猜錯瞭。我不但記得,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朱禮皺瞭眉頭,輕輕拍瞭拍楊雲溪的背脊,溫柔卻又有幾分笨拙:“都過去瞭。”
楊雲溪被朱禮這般的反應和語氣逗得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瞭出來,這一刻她卻是真從那種低沉壓抑的氣氛中徹底拔出來瞭。
時間都過去這麼久瞭,她如今過得好好的,犯不著為瞭已經發生和過去的事兒再影響現在。吳氏算什麼?縱然吳傢權勢滔天,她若想動手,總有法子能讓吳氏悔不當初!
倒是朱禮——他這樣笨拙生疏,隻怕還是第一次這樣安慰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