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溪站直瞭身子,笑道:“要死,也要死得好看些才是。”
這話說得叫人心頭都是發酸。
歲梅強忍著淚意,替楊雲溪解瞭繃帶,看瞭一眼已是開始縮小的疤痕,無聲的嘆瞭一口氣——這個疤痕,大約是以後怎麼也消除不掉瞭。
歲梅替楊雲溪仔細的整理瞭一下衣裙。然後才將那些配套的飾物往上穿戴。這些東西有些是超出瞭楊雲溪身份的,不過都是朱禮賞賜的倒是也不怕。
最後歲梅蹲下去,幫著楊雲溪換上瞭朝雲明珠繡花鞋。兩顆龍眼大小的明珠,顫巍巍的在鞋尖兒上熠熠生輝。
至於腰間那細碎珍珠串成的壓裙,和赤金嵌寶的禁步,那就更是不必多說瞭。這些都是在宮裡也不多見的好手藝。
楊雲溪之前一直沒穿過這一身,一則是怕太惹眼,二則是因為朱禮剛將這身衣裳送過來,還沒等她穿過,朱禮便是出征瞭。
不能穿給朱禮看,她寧可是不穿的。
楊雲溪低頭看瞭一下衣裳,輕嘆瞭一聲。便是這才往外走去。
這一身自然是驚住瞭不少的人。不過那太監卻是笑道;“主子這一身卻是甚好。如此,那便是請罷。”
楊雲溪看也不看那太監,目不斜視的便是往外走。維持著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挺直瞭自己的背脊一步步的走向未知和兇險。
歲梅卻是沒跟著楊雲溪一起去——她本是想跟去的,不過楊雲溪卻是隻說是讓她去找塗太後,畢竟這事兒托付給別人實在也是不放心。
歲梅看著楊雲溪一步步走出瞭薔薇院子,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發慌。很想追過去,又硬生生的忍住。
而楊雲溪這頭,其實看似面上鎮定自若,但是心裡也是發慌的:誰不怕死?自然都是怕的。而今日她赴的這個鴻門宴,隻怕是九死一生。
她留著歲梅在薔薇院,其實也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這件事情明顯就是被人設計好瞭的。這個時辰,塗太後正是睡午覺的時候,對外頭的事兒自然是最不關註的時候。而這些人敢這麼大陣仗的過來,隻怕也是早做好瞭瞞天過海的準備。
而且,熙和若是不知道這事兒,她卻是不相信的。更甚至這件事情很可能一開始就是熙和知道的。配合著別人算計她的,正是熙和。
熙和既然至今都沒動靜,反正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肯定是樂見其成的。所以歲梅能不能出得瞭太子宮,其實都是個問題。
楊雲溪是沒抱著多大的指望的。她真正的依仗,卻並不是這個。
一路到瞭內宮的門口。楊雲溪卻是忽然加快瞭腳步直接就朝著前頭飛奔瞭起來。長長的裙擺在風中登時飛舞起來,糾纏著舒展著,仿若盛開瞭一朵耀眼的橙色花朵。
楊雲溪能聽見風從臉上呼嘯而過的聲音,也能聽見頭上步搖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更能聽見自己身上的環佩叮咚聲。
最明顯的,還是她那跳得劇烈得“咚咚咚”心跳聲。這個聲音提醒著她,她還不想死。她想好好的活著,她想見朱禮。哪怕是陪葬,她也隻能給真正的朱禮陪葬。而不是給那個躺在棺槨裡,連身份名字都不知道的人陪葬。
她還想看見小蟲兒長大成人,還想看見小蟲兒生兒育女。她還想問問朱禮,到底是將她放在瞭心裡沒有……
所以,她不能死。所以,她必須奮力一搏。所以,她便是狂奔著絲毫不敢停留。
而跟著楊雲溪後頭跟著的人微微一怔,隨後都是反應瞭過來。隨即都是慌忙去追。
那負責此事的太監急得鼻尖上都沁出瞭冷汗來:楊雲溪這一跑,萬一將事情鬧大瞭,那就受不瞭場瞭!到時候隻怕大傢都是個死路一條!
但是就這麼追,卻又不敢聲張,還得避著人,也是憋屈。
楊雲溪自然也是意識到瞭這一點。所以一路上她都是挑著人多的地方去的。
她這一身橙衣自然也是十分引人註目。
楊雲溪體力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很快便是跑不動瞭。最終,她索性停下來等著那些人追上來。
而現在這裡,離瞭皇帝的寢宮卻也是不遠瞭。
楊雲溪燦然一笑。而後鎮定的言道:“我有太子殿下的信物,我要見皇上。”
這話自是假的。可是這麼多人都聽見瞭,若是對方就這麼帶著她走瞭,那麼這事兒一樣會鬧大,一樣也是會收不瞭場。
而且這裡不是後宮,這些人更不可能就這樣隨心所欲的將她帶走。
楊雲溪跑到這裡來說這一句話,目的很簡單。就是為瞭不讓別人帶她走罷瞭。隻要今日不去赴那鴻門宴,隻要不死,她就什麼也不怕。
楊雲溪沖著氣急敗壞的那個總管太監得意一笑。登時氣得對方便是連呼吸都是一頓。
那總管太監姓王,人人都稱他一聲王公公。
王公公此時氣得心都發顫的。他也笑不出來瞭,拉著臉到瞭楊雲溪跟前,氣急敗壞的壓低瞭聲音:“主子這又是何必為難我們呢?我們也不過是聽吩咐辦事兒罷瞭。”
“因為我不想死啊。”楊雲溪笑著嘆氣。隨後又想瞭一想:“你們若是不為難我,我又如何會為難你們呢?”
若不是他們逼著她去那鴻門宴,她又何必這般丟棄瞭姿態狼狽逃竄隻求個魚死網破?
楊雲溪知道今日自己也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這般大鬧瞭一場之後,她就算不死,一頓罰也是免不瞭的。
楊雲溪嘆瞭一口氣。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瞭李皇後,竟然是讓李皇後這般瞞天過海也要讓她去死。
不過李皇後越是這樣,她倒越是不肯就這樣束手就擒。
楊雲溪既將這話說得這般嚴重,連朱禮都搬出來瞭。自然也是驚動瞭皇帝——若這裡是後宮的范圍,隻怕王公公等人還敢欺上瞞下一回,可是這裡卻偏偏是外宮的范圍。外宮是隻效忠皇帝的,李皇後縱是想插手也是插手不進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楊雲溪這才掙紮著得瞭一線生機。